第239章 不是我说的
张曦觉得,大兄张昕最近不大对劲,时不时总会走神。 “想什么呢?”张曦放下手中的颜料笔,伸手戳了戳大兄的胳膊。 张昕回过神来,随口问道:“阿眸,你想不想去金市玩?” “不想去。”张曦拒绝得很干脆,她怕冷,现在外面天寒地冻的,积雪都有一个多月了,除了待在暖阁内,她哪都不想去。 “你呀,真成了冬眠了。”张昕摸了摸她头上的包包头,脸上带着几分宠溺,低头望了眼绢纸上的金鱼,画得活灵活现,根本不像一个四岁孩子的涂鸦之作。 这些天来,他亲眼看见了小妹的字画。 极为赞同阿娘的话,小妹于字画上的天赋很高。 寻常人等,还真做不了小妹的师傅。 小妹常挂在嘴边的杜仆射,或许勉强能够。 张昕慢慢在脑海中搜寻着当世的一些书画名家,看能否有一两人,合适做小妹的师傅? “有事?”张昕抬头,看了眼走了进来的岑傅姆。 岑傅姆先看了眼自家小娘子,才回道:“回郎君,从善坊顾家的顾二郎过来了。”说完,当即就见到自家小娘子沉下了脸。 “把人带进来。” 话音一落,张曦很不满地喊了一声,“阿兄。” “就这么不喜欢顾家二郎?”张昕笑问道,还伸手捏了捏张曦的脸蛋,“他大老远地跑过来,外面又天寒地冻的,把人凉在外面,冻着了怎么办,何况他身子从小不好。” 一听这话,张曦咬着嘴唇不说话。 张昕见了,朝着岑傅姆示意他把人带进来,然后伸手把张曦抱到身侧,轻声哄道:“放心,让他来暖阁内,暖和一下身体,阿兄就把他打发走,好不好?” 张曦抬头看了眼大兄,哪怕见了好几次,她也不相信。 这是大兄说出来的话。 在那一辈子里,大兄不是最讨厌阿顾,有事没事,总爱折腾阿顾,如今,大兄对阿顾不说另眼相待,但至少不嫌弃,还觉得很讨喜。 明明她看着不顺眼,偏阿兄看着顺眼。 这几日,阿顾每日都要来一遭,第一日见了他,他几乎全围在大兄身边打转,那股子亲热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大兄的亲阿弟。 她看着极碍眼。 她清冷自持的阿顾,什么时候变成了赖皮狗了。 到了第二日,外面来报说顾家二郎来了。 她赌着一口气,不愿意见他,也不许大兄见他,没想到,他身上的那股子韧劲竟还在,生生在瑶光寺的山门前,候了两个时辰。 回去后,直接就病了。 阿娘得知消息后,把她和大兄臭骂了一顿,以至于次日阿顾冒病过来,再没有把人晾在外面,直接带进了尼院。 很快,人就被带进了暖阁,夹杂着一股风雪寒气。 “外面又下雪了?”张昕看了眼阿顾发丝的雪花,问道。 “是呀,雪下得很大,一大片一大片的往下飘。” “那叫鹅毛大雪。”张曦白了阿顾一眼,只觉得除了一张面皮外,没有一处与记忆中吻合。 顾青云呵呵一笑,倒不在意,他这几次过来,张曦总找他的茬,他都习惯了,对他来说,只要能抱上张昕的金大腿,其余都不需要在意的。 能讨得张曦喜欢,那是意外之喜。 如不能,他也没有什么损失。 张昕拉了小妹一下,然后满脸谦意地对顾家二郎笑了笑。 这一笑,顾青云直接心花怒放,凑到张昕身边跪坐下来,又亲热地喊了声阿兄。 旁边的张曦瞧着阿顾那一副狗腿相,眼睛死死盯着他瞧了许久,差不多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谁知,人家根本不理会,她自己先受不了。 张曦只得愤愤地起身。 “你去哪?”张昕忙喊道。 “去看阿娘和杜伯母说完话没?”张曦头也不回地道了一句,整个人冲出了暖阁。 “小娘子。”岑傅姆和胡月跟出来,胡月手中拿了件狐裘披风,裹到张曦身上,然后又取了只暖手炉塞到张曦手中,“小娘子别冻着了。” 外面的雪,扑天盖地,满天飞舞。 一阵阵北风,呼啦啦呼啸而过,张曦忍不住打了颤栗,胡月见了,忙劝道:“娘子要么回暖阁,要么去西厢,别在这外面站着,受冻了就不好了。” 张曦轻嗯一声,正打算往西厢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却听暖阁内传来一阵欢笑声,中层还夹杂着些话,引起了她的兴趣,便顿住了步子。 “……这是十六娘写的字?” “对呀,她会走路时,就开始握笔了。” “这么早?我比她大,都还不会写字。” “你还没开蒙?” “没有。” “六岁该开蒙了,你祖父和你阿耶都是饱学之士,可别堕了他们的名声……” 骗鬼,骗人,骗子,大骗子。 张曦心里暗戳戳地骂了一通,在那一辈子,她明明记得阿顾说过,他三岁时,在他阿耶的指导下,执笔开蒙。 想到这,张曦调转头回了暖阁。 慌得胡月忙地给她打起毡帘。 一进门,就见大兄在教阿顾握笔,一个教得认真,终于能过一回做师傅的瘾,一个学得欢喜,眼睛里直冒星光。 只是落到白滕纸上,先是一大点墨汁,然后如鬼画符一般惨不忍睹,根本不能称之为字。 “你是谁?”这话几乎冲口而过。 在场人都惊了,尤其顾青云,惊得笔都握不住,不同于张昕的疑惑不解,顾青云脸上的惊恐,神情的慌乱,张曦看得仔细,也看得分明。 原本未经过大脑的话,如今过一番大脑,心里顿时间翻江倒海,波涛汹涌,其惊恐程度几乎不亚于对面的人,语气中已多了一丝逼问:“你到底是谁?” 瞧着小妹咄咄逼人,以至失了最基本的礼貌,张昕未待顾家二郎回话,先开了口,“阿眸,他是顾家二郎呀,你怎么啦,出去一趟,连人都不认识……” “不是,他不是顾家二郎,他不是。” 张曦急忙辩白,随着她的话一出,瞧着对面人的脸色一阵阵发白,他越发能肯定自己的猜测没错,“阿兄你看看,这写的是什么,狗趴,还是鬼画符,都能勉强充作桃符辟邪了……” “阿眸,不许胡说。” 张昕瞧着小妹越说越不像话,忙地板着脸喝斥,尔后觉察到自己语气有些重,于是又放缓,“二郎还没有开蒙,第一次写字都这样。” “不是这样。” 张曦大喊道,眼睛却直直直盯着那张熟悉的脸,由于她自己离奇的经历,再加上那一辈子里,在阿顾那里,看了许多杂书,她几乎已经认定,里面的芯子不是她的阿顾了。 微微扬着头,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阿顾,怎么可能不会写字,他三岁就开蒙了,不信,你可以去问他阿耶。” 谁知,随着她这句话一落,对面的人,却是笑了起来,笑得很得意,那模样,让她恨不得扒了他的皮,谁知他接下来出口的话,让张曦更气得吐血。 “我从小体弱多病,不能下榻,阿耶没有给我开过蒙,你可以去打听。” 真实情况是,原主的确因为身体原因,不曾开蒙执笔,却识过字,而且对经义颇有见解,这些是他来了之后,从阿耶的口中慢慢得知的。 当初他病好了,阿耶还一阵高兴,要和他谈论经义,才发现他一窍不通,他只得推说忘记了,阿耶也曾起过疑,但瞧着他识字,才放下心。 常感慨:失一知己,得一佳儿。 又道:慧极必伤。 说他以前身体不好,焉知不是灵慧太过的缘故,如今给了他一副健康的身体,上天为了天道平衡,把那一抹灵窍收了回去。 他听了这话,才彻底安心。 要知道,最开始的那一阵子,他是惶恐不已,生怕被认出异样来,他更没料到,历史上的顾云卿竟还是个聪敏灵慧之人。 可惜人没了。 而如今,他早已把这具身体看作他自己的,没想到,竟还被认了出来,看着眼前张曦的反应,再想着自入洛京后,张曦对他的种种亲近,各种异于常人的举动。 细细想来,特别恐怖。 现在的情况,与历史上相差很大,贞献太后华氏还活着,平原长公主张昑也还活着,他的阿耶提前进了京,还有张曦发现了他不是原主……这一桩桩,一样样,几乎直指眼前的张曦。 生而有神光,故灵慧天成。 这是长秋寺竺法师对张曦的评价,他进京后不久,因关心张家的一切人与事,就听过这则传言。 只怕眼前张曦的经历,比他还要复杂几分。 历史上记载,张曦与驸马顾云卿琴瑟和鸣,松萝并茂,他原以为不过是史家的春秋笔法,掩讳之言,如今看来,却好像不是这样。 除了父母外,能发现异常的,莫过于要相伴一生妻子。 顾青云想到一种可能,不由打了一个激凌,如果张曦是重生的,那么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一念至此,顾青云望向张曦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打量。 果然,不像一个四岁的孩子。 此刻端着张脸,神情不像,案几上的那些字画,除了笔力外,比正常的成人犹要好。 “阿眸,你刚才出去碰到什么了?”张昕走过去,抱起小妹张曦,却是一个冷冷的眼风射向岑傅姆和胡月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