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第274章大婚之仪 “当初，你是怎么恢复灵窍的？” 张曦听到自己，又问出了这句话，在净空堪堪收笔时，那幅完整的，那幅一模一样的，不，比她手上那张图稿更显熟练的作品，就这么快速地当场复制出来。收藏本站 她再不怀疑，作画者另有其人。 她才想起，各种疑点重重，顾青云穿过来的时间，净空恢复灵窍的时间，净空的性格，净空给她熟悉的感觉，还有净空与顾家的亲近，与顾青云的亲近，尤其是这书画上的天赋…… 纷纷杂杂，在脑海中快速晃荡而过。 张曦瞪大眼睛盯着转过身来的净空，“你到底是怎么恢复灵窍的？” 她听到自己又问了一遍。 净空明亮而有神眼睛，没有闪躲，相比于第一次听到发问时的心惊rou跳，相比于刚才搁笔时听到发问的心微颤手微抖，这一回，第三回听到。 他整个人已经完全沉静下来。 不慌不忙，不紧不慢。 他听到自己清脆的声音说道：“浑浑噩噩六年，好似突然来了一道亮光，就有了意识。” 又喊了声阿眸，“你在怀疑什么？” 人已经走张曦面前，目光中有审视，于审视中带着一丝迫人心神的气势。 张曦很不喜欢，也很不习惯，慌忙移开眼。 不是她的阿顾，她的阿顾一向温润如玉，清淡若水。 “你喜欢，这张也送给你好了。” 一张墨迹尚未干透的图稿送到了面前，张曦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净空新画的，再对上那双乌黑的眸子，清亮而干净的目光，还有盈盈笑语，一如记忆中，又让她觉得熟悉。 该死的熟悉，又涌了上来。 与方才的气势逼人，简直判若两人。 如不是就在眼前发生，张曦都不敢相信，她会让一个人的眼神给逼得慌张失措，这世上，能让她这般失态，两辈子加起来，也唯有大兄的眼神，而且是在那一辈子里的眼神。 于是，恼羞成怒，只在一瞬间。 尤其是对上净空的笑脸时。 嘶、嘶、嘶，一连串的声音响起。 张曦不仅撕了手中的那张图稿，还抢过净空递过来的那张图稿，一并撕成碎片，气愤地扔在地上，然后恶狠狠地瞪了净空一眼，气呼呼地转身往外走。 净空心一急，追了两步，却很快慢了下来，目送张曦离开，目送两个仆妇跟上，他没有踏出门槛，只在槛内，手扶着门框，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若是此刻张曦回头，若是此刻有人在旁，就会发现，净空神色凝重，目光骇人。 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 连朝夕相伴六年的阿耶阿娘，都没有怀疑过，而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却有这样的怀疑，除非，她与他一样，有着相似的经历。 可他却不希望，她身上有这种离奇的经历。 而经过他这段时间的观察，除了生而灵慧外，她身上的那份肆意，绝不是有这种离奇经历的人，该有的。 譬如他，又譬如现在占着他那副身体的人。 守着一个大秘密，总是心惊胆颤，日日不安，害怕被人发现。 ——*——*—— 大兄张昕的昏礼，依汉制，庄严而隆重。 哪怕发帖子的时候，斟酌再斟酌，到场观礼的人，也远超预计，不仅囊括了洛京城一大半的世家权贵，未到场送礼的人就更多了。 杨家的陪嫁之丰厚，也同样成了一桩新闻。 人前人后，咂舌者不知凡几。 嫁妆全部进入和惠坊张宅，已是后半夜，新人早已入青庐。 张曦没有去观礼，一是府里人多而她小要人照看，一是她有些担心阿娘，所以索性留在瑶光寺陪阿娘。 这场繁华，她从杨昭训还有其他人口中得知一二。 热闹与排场，大约能比得上，那一辈子，她从宫里出嫁的情形。 那时候，阿耶是为了震慑顾家。 那么，这一回呢，大约宫里有向阿娘示威的意思。 不过好在阿娘的神情一直很平静，当天晚上，和法护表兄一起用晚食，阿娘还多吃了半碗汤饼。 次日清晨，一大早的，张曦就让阿娘给叫了起来。 “天还没亮呢。”张曦打着哈欠，由着阿娘给穿衣裳，换上簇新的袄裙，大红的颜色很亮眼。 “哪里还早，你姐夫都已经在山门外等着了。” “干嘛要麻烦他，让何叔送我回府就好了。”张曦嘀咕了一句，大姐就是事事太爱cao心了，偏她的一句话，在姐夫崔阳那里，比圣旨还管用。 她前日回瑶光寺，不过提了一句，昏礼当天不回府，等今日新妇行见亲礼再回府，不想大姐就派了大姐夫崔阳来接她。 “今日族里人都会来，记得紧紧跟在你阿姐身边，或是跟着你八嫂，好好认识人。” 张曦点点头，阿娘口中的八嫂，是指八兄张德的妻子刘氏，她和八兄张宪是前年成的亲，如今育有一子，即下一辈的十五郎。 只是认识人这一项，她却最不用担心。 因着那一辈子的经历，她不仅熟知洛京士族的碟谱，更熟悉张家所有在京的族人，除非是从清河郡地赶过来的。 但几位辈份高的长辈，没有听说要过来。 至于其他人等，用阿耶的话说，她都不要去关注，只要别人认识她就够了。 张曦穿戴洗漱后，喝了一碗麦粥才出门。 雪停了，天空犹有放晴的迹象，却比昨日还要冷凛几分，呵气成雾，升起一股腾腾白雾，张曦趴在胡月怀里，都不愿意动弹。 用斗篷把脸遮住，直到上了马车，才露出头来。 “姐夫。”张曦喊了一声，瞧着马车里只有姐夫一人，“今日你没把阿摔带出来？” “出门的时候，他还在睡觉，就没叫醒他了。”阿摔还小，外面天寒地冻，阿娘也不大愿意让他出门。 崔阳让张曦在他身边坐下，然后伸手指了指案几上的食盘，“你吃了早食没？出门的时候，我在里坊那边多买了几张胡髓饼，你要不要吃？” “我已经吃过早食了。” 崔阳听了，点了点头，伸手轻叩了下车厢壁，吩咐车夫赶车。 马车抵达和惠坊，但见张府七扇大门敞开，张曦见了，不由暗暗称奇，难道是那位三曾祖叔来了，不然，现今在洛京的族人，可没人能让阿耶打开七扇大门。 他们的马车，仍旧从侧门进入，到垂花门前停下，很快就有仆从上前来，把马车赶到旁边的停车棚里。 门房老杜迎了上来，“郎主在书房，八娘和杨娘子傅夫人刘娘子等在思华阁，七郎在正院陪着同辈人。” “那你们带十六娘去思华阁，” 崔阳对岑傅姆和胡月吩咐道，他要去正院作陪，正要往里走，又顿住脚步，回头问向老杜，“这大门打开，是为了迎接谁呀？” “清河的那位老祖宗过来了。” “身体还硬朗着？这大雪天都能赶过来。” “可不是，郎主也刚接到消息。” 老杜脸上满是无奈，那位老祖宗也快八十了，一个曾孙辈的婚事，还特意跑这么一趟，郎主听了六房那位十三叔传过来的消息，吓得脸都白了。 万一有个好歹，传扬出去，这名声得多难听。 从来只有晚辈千里探亲，没有长辈寻上门的道理。 所以，这位十三叔来了，直接被郎主给带去了书房。 ——*——*—— 此刻，南院书房外，正堂屋子内，张腾和张婴叔侄俩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张婴先开了口，“说吧，这次你把三叔公叫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三伯父只是关心小辈，过来看看，能有什么事。”张腾矢口否认，况且这回人真不是他喊过来的。 张婴见了，呵呵笑了两声，伸手捏了捏眉心，“好，阿叔，你说是过来看看，我可真当是过来看看了，你们有什么事，可别找我。” 张腾一听这话，却是有些急了，“五郎，你别这样不近人情，好不好？” “那就你直接说事。”他凡事喜欢提前做好安排，厌恶这种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个措手不及。 张腾很是为难，“要不等伯父过来，由他老人家和你说吧。”说完，一见张婴变脸，忙不迭地妥协，改口提醒道：“五郎，三伯母出身卢家，你该是知道的。” 张婴微微一愣，立即明白过来。 又听张腾道：“前阵子卢家有人去了趟清河，还是三伯母的嫡亲侄孙，” 话一旦开了头，后面就好说了，“伯父的意思，是得饶人处且饶人，连州交州都是蛮荒未开化之地，卢彪和卢cao在那里待个一年半载，受点惩罚，还是让他们回来。” “是不是还得给他们官复原职呀？” 张婴讥讽的语气，使得张腾当场涨红了脸，“这话伯父没有说。” “想让人回来是不可能，这话你可以直接告诉三叔公，他不提，我只当他是真心为祝贺七郎的婚事而来，他要是提了，我不介意，再多送几个人过去给那两人作伴。” “五郎，” 张腾吓得忙喊了一声，又急言道：“你别乱来好不好，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怎么说你，已经有人说你独断专行，飞扬跋扈了。” “谁爱说，谁说去，只要没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就行了。” 张婴浑不在意，“或者阿叔可以把名字告诉我，我保管以后也没人会在阿叔跟前胡嚼舌根了。 “你……” 张腾心头一阵气血翻涌，望着张婴那副笑嘻嘻的模样，登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肝疼，很明显，张婴这是无所顾忌了。 瞧着张婴油盐不进的样子，他暗自后悔替三伯父来打前站。 ——*——*—— 思华阁内已经来不少女眷，有二十多人，各房各家的都有。 张曦大多数都认识，先向九婶傅氏之类的长辈行礼，然后是平辈互揖礼，再有就是晚辈朝她行礼，然后规矩地跪坐在大姐张昑身后。 “十六娘。” 张曦转头，只见右边手坐着一位小娘子，是她刚认识的，十五娘张娥，比她大一岁，这位小娘子，她是头一回见，因为俩人排行相近，一直以来，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我知道你，你是刚从清河来的。” “我跟我曾祖一起来的，我曾祖说，我以后要待在洛京，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张曦笑着点头，张娥的父亲是族中的十七叔，这位十七叔在她印象中一直没有出仕，但他有个亲兄长即是十五叔张同，在鸿胪寺任寺丞。 今日十五娘张娥，即是跟着十五叔的妻子崔氏一道过来的。 张曦突然觉得眼前有一道黑影，定睛望去，原来是十五娘凑了过来，附在张曦耳边轻声道：“十六娘，你瞧瞧，新嫂子很紧张。” 说着，还特意伸手指了指。 张曦一眼瞧去，大嫂杨昭容和八嫂刘氏坐在一起，刘氏一被旁边的人拉过去说话，杨昭容就有些局促，拽着衣袖的手微微颤抖，至于她下首的那位十嫂阮氏，鼻孔朝天不搭理。 使得杨昭容更显不安了。 张曦想起身过去，又担心做得太刻意，反而让杨昭容难堪，遂凑到大姐身后，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八娘张昑抬头瞧去，眉毛不自觉地轻蹙了一下。 心里既看不上杨昭容，又有点恼怒那位十弟妹阮氏。 “阿阮，你帮我去看看，等会儿见亲礼所需的枣、栗和腶修都准确妥了没？” “让我去？”对面的阮氏听到张昑的吩咐，还有些不相信。 张昑含笑道：“本来想让阿刘去，可她走不开，所以得麻烦你去了。” 阮氏朝八嫂刘氏望去，见她正要起身去给九婶傅氏装茶，只得应声唯，再看了眼身边新进门的新妇杨氏，她也不屑打交道。 张昑看着这一幕，心里更恼，她把阮氏安排在杨昭容身边，是因为阮氏上月才刚进门，她想着，大家都是新婚会有共同的话题，不料，阮氏竟这般没眼色。 杨昭容既已进张家的门，先是张门妇，尔后才是杨家女。 她可以轻视，却不允许旁人来欺负。 趁着把阮氏调开，再有人过来，张昑忖度其品性，挑了一位积年的嫂子坐在杨昭容身边。 这个细节，场中几乎没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