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第279章上学记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去傅氏女学。”杨昭训在弘德殿内，双手叉着腰大喊，“张十六能去，我也能去，我也要去。” 杨太后听得头痛，侄女要上学，她心里本来挺高兴，觉得孩子终于长大了，喜爱读书了，谁知竟是出一趟宫，没见到张曦，听说张曦上学去了，于是一回来就和她提，要去傅氏女学上学。 傅氏女学的名声，她也有耳闻。 在里面就读的，都是青一色的士族贵女。 她没有直接找傅悦，担心被拒绝面子上过不去，也没有让杨国舅上傅家的门，几乎可以想像杨国舅连傅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前一日，她特意托了杨中侍出宫给张婴带话，请张婴帮忙，从中和傅悦说说情。 谁知张婴直接回绝了。 张婴的原话是：就新平那样，看到书就打磕睡，可别让她去捣乱了，坏了女学里的氛围，影响阿眸，还不如在宫里给她正经找几个女师单独教。 杨太后气得个倒仰。 不去就不去，她还真不稀罕。 她都打算给侄女聘请四个女师了，只是杨昭训怎么都不听劝，这几日天天在宫里和她闹。 “羊艳那个胆小鬼，还是傅七那个讨厌鬼，她们都在里面，我不管，我也去……” “好了，”杨太后沉着脸，喝止住侄女的干嚎，“不许闹了。” “姑母。”杨昭训不甘心地叫喊，对上姑母微眯的眼，那双凌厉的目光还是令她有些许害怕。 杨太后瞧着侄女身子微微缩了一下，脸上挂着泪珠，眼睛红红的，时不时抽泣一声，听得她脑门直痛，朝侄女儿招了招手，“三娘，你过来。” 杨昭训一骨碌小跑冲到杨太后怀里，“姑母。” 声音有点嘶哑。 杨太后抱住侄女，轻拍了拍侄女的后背，“真就这么想去傅氏女学？” “想去，她们都去了，为什么单单撇下我。”而且都没人和她说，杨昭训觉得很委屈，亏得她还经常出宫去找张曦玩，以后再也不理她了。 “好，想去就去。” “真的。”杨昭训一见姑母松了口，差点就要蹦起来了，红红的眼睛似水洗过一般，亮晶晶地仰望着杨太后。 “真的，姑母答应你，你这几天要乖乖听话，不要再闹了，姑母就送你去。” “我会听话的。”杨昭训重重地点头。 “现在跟你傅姆回明华殿，让她给你洗把脸收拾一下，然后喝口水润润嗓子，要不哑着喉咙去上学就不美了。”杨太后轻哄道，抬头朝杨昭训的傅姆示意。 王氏忙地上前，朝着杨昭训伸出手，“奴婢先带娘子下去。” “才不让她们笑话。”杨昭训在杨太后怀里哼哧了两声，才扭头转身跟王傅姆离开。 等人一走，杨太后几乎是下意识的，右手拇指食指捏着左手小指，沉吟半晌，喊了声秋桂，“派人去一趟北海王府，宣卢王妃进一趟宫。”如果她没记错，卢馨儿曾就读于傅氏女学，并顺利结业。 她得先了解傅氏女学是个什么情况。 另外，德阳县主也六岁了，要不是因为身子弱，想来卢馨儿早就送她进去了。 ——*——*—— 张曦一听说，杨昭训想要来女学里上学，就有些心神不宁。 哪怕傅氏女学，只收士族女郎，但只要杨太后在，杨昭训想来就一定能够来，她对此一点都不怀疑。 也怪她疏忽，杨昭训是典型的不喜诗书，在那一辈子里，俩人有段时间在宫里读书，杨昭训气走的女师不计其数，她从来没见杨昭训安静听过课。 所以后来，阿耶才把她们俩隔开，转头把她送入傅氏女学，因待不住，阿耶除了亲自教她，又单独给她聘了女师，况且，阿顾也算是她的半个师傅。 因此，她的功课才没有落下。 “阿眸，你的字怎么可以写得这么好？”张娥拿过张曦的描红，没有一笔出格，每一笔都恰到好处，又看看自己的描红，顿时哀嚎一声。 “哼，肯定是回家后偷偷地练习了。” “傅十，你少怪里怪气的，”张娥瞪了眼傅仙姬，“你自己回去偷偷练习了吧，”又特意仰着脖子瞥了眼傅仙姬面前的描红，“也不怎么样嘛？” “张十五，”傅仙姬当即就急了，伸手指了指张娥的描红，“总比你那一团黑墨好，胡乱写都比你描得好……” “好了，小十，不要闹了，”傅明姬忙出声喊住meimei，“还有两张，赶紧描完，等会儿先生就过来了。” 张曦也伸手拉住张娥，“阿姐，我收藏了许多字帖，你今天跟我回寺里去挑一副喜欢的，我送你，用完晚食，我们俩偷偷练字。” “我才不要偷偷的，”张娥扬着脸，朝着傅仙姬的方向，“我知道自己字丑，我要光明正大地练习。” 傅仙姬一下子就炸了，傅明姬瞥了眼地组的方向，抢先阻拦，轻声道：“小十，七姐看着呢。” 傅仙姬将要冲出口的话，生生咽下了喉咙，她不害怕大房的七姐傅沅，却怕大房的伯祖母，伯祖母派人打她的手板心，把她关起来，阿耶阿娘都不敢说话。 她再不要关小黑屋了。 傅仙姬没敢回头，却是越想越委屈，不一会儿红了眼圈。 张娥瞧着突然焉了的傅仙姬，有些不习惯，这些天以来，她和傅仙姬常有嘴角官司，每次不争个面红耳赤不罢休，今日倒有些反常。 张娥的目光，频频朝傅仙姬望去，想看个究竟。 她们七人围坐在一个长形的大案几前，每人的几面上摆放有笔墨纸砚等一套齐全的文房，都是各自从家里带过来的，她坐在西南角，傅仙姬坐在东南角的位置，正好遥遥相对，离得较远。 张曦离得近些，瞧着傅仙姬的脸色不对劲，转身拉了拉张娥，“阿姐，你再专心多描几幅，我们挑选几张好的交上去。” “对呀，你赶紧的，可别像我这样，手心都肿了，我阿娘还说打得好。”崔显姿昨日礼仪课上挨了打，左手现在还是红肿的。 看着肿起来跟蒸饼似的手，张娥很不厚道地笑了，“知道了知道了，我可不要挨打。” “女师太凶……”羊艳口中的凶字，陡然没声了，大家都极为默契地垂下头，没敢再说话，但见傅女师和刘辅导很快就出现在了案几前。 “你写完了。”傅女师走到张曦面前，伸手拿起已晾干的五张描红。 张曦应了声是。 傅女师看着那五张纸，不住地点头，在她眼中，张曦完全可以不用描红了，可以直接临摹了，不过这事得和家长先说一声，“十六娘，明日让你阿姐来一趟学院。”她记得张曦是由大姐送来报道的。 “先生，是有什么事？阿姐明日不一定有空，学生要回去，提前问一声阿姐。”张曦疑惑，这大约是传说中的请家长。 “没关系，最近几天，你阿姐有空，哪天过来都行，这个我收上去了。”傅女师拿着手中描红，又对其余六人道：“还有谁写好了，写好了，赶紧交上来，还有一刻钟。” 又交待刘辅导把计时的小漏壶放到几面中央。 “阿刘，你在这儿看着。”傅女师说完，往屋子中间女师所常用的区域走去。 这间大的课室，划分为五部分，天地玄黄四组，分布在四个对角，布置开阔，一张大的案几围座一圈人，每组之间，用多宝阁隔开，放置有几株盆景，旁边紧挨着墙的位置安装了壁柜，供大家放东西。 窗户开在角落，方便取光。 中间女师常用区域，用屏风围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白天也点着蜡烛。 小孩子之间，一阵闹一阵好，到了下午散学的时候，傅仙姬和张娥俩人又和好了，挽着手一道走出课室。 “阿耶。” “伯父。” 出了学院的门，张曦得了岑傅姆的提醒，拉着张娥上了另一辆三匹马拉的油軿车，果见阿耶端坐在里面，“阿耶怎么来了？” “今日有空，所以过来接你们放学，跟阿耶一起回家，” 张婴含笑回道，“瑶光寺那边，阿耶已派人去传话了。”又看了眼张娥，“十五娘也一起吧，先让你傅姆回去和你婶子说一声，晚点伯父再送你回家。” “好呀，”张娥很高兴，她喜欢五伯父，五伯父很和气，会帮她们做花笺刻印章，也会陪她们玩弹棋解巧环，还会给她们讲许多小故事，“阿眸，还有我的字帖。” “什么字帖？” 张曦听到阿耶问，忙回道：“我本来答应阿姐，今日回瑶光寺让她从我书房里挑一幅字帖，我送给她。” 张婴惊讶不已，他可记得，小女儿有多宝贝那些收藏的名家字画，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哪用得着从你那里挑，阿耶新近得了两幅，等会儿回府，你们俩一人拿一幅。” “多谢伯父了。”张娥忙地道谢。 张婴笑了笑，问起她们今日在学堂里干了什么，张曦才突然想起，傅女师今日和她说的话来，于是一字不漏地学给阿耶听，又苦着脸道：“阿耶，先生也没说，是为了什么事。” 张婴略一想，伸手叩了下车厢壁，马车很快停了下来，“阿和，返回去学院。” 车厢外传来陈和的应答声，马车不一会儿就调转了头。 “应该是有事要和家长说，”张婴瞧了女儿一眼，又解释道：“阿耶今日既然来了，就由阿耶去见一见你那位女师，免得你阿姐再跑一下。” 因刚才马车还未走出衣冠里的里坊，没用多久就重新回到了学院门口。 张婴没有立即出车厢，先交待陈和一声，拿出一份名刺，让陈和递进去，“记住，递给丁字班黄组的傅先生。” 这是傅氏女学，里面有许多姓傅的女师。 “唯。”陈和接过名刺去叩门。 张婴伸手打开壁柜，拿出两份沙饧，递给张娥和张曦一人一份，“估计要晚点回家吃晚食，你们俩先吃点甜食，别饿着了。” 没过多久，陈和就回来了，张婴又叮嘱两人一句，“乖乖在车上等着。” “好。”两人异口同声地答应。 油包纸里的沙饧份量很小，只有一寸大，但张娥一见到就特别高兴，这样的吃食家里很少，她长这么大只吃过一回，还是和阿弟分着吃一块。 “阿姐，你要干什么？”张曦瞧着张娥没有吃，反而合起油纸，用力去掰那块沙饧。 “分成两份，留一半明天吃。” 张曦听了一愣，看着张娥似用尽了吃奶的劲，都没能掰断，于是忙出声喊道：“阿姐，你等等。” 张曦转身，重新打开壁柜最下面的那个屉子，伸手从里面拿出两包，放到张娥面前，“这两包也给你，你要是喜欢，以后还可以让家里的厨子做。” “你怎么不早说。” 张娥头一回欲哭无泪，赶紧把那两包划拉到自己手边，然后快速吃掉了手中的那块沙饧，“我阿娘说这东西很费粮食，家里轻易不做，所以我以为只有这一包。” “我也是偶尔吃吃，阿耶说吃多了牙齿会虫子。”张曦很喜欢吃甜食，但无论是在那一辈子里，还是这一辈子，家里的大人都不让她多吃。 “我上回吃，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张娥抱怨道，又问张曦，“你多久吃一次？” “半个月左右。” 张娥听了直接扑上前，热情地抱住张曦的手臂，“阿眸，我决定，以后每半个月，我要在你这里蹭一份。” “不用蹭，家里每做一次，我给你带一份。” “太好了。”张娥兴奋不已，“阿眸，怎么办，我以后都不想回清河了，我要跟着你吃好吃的。” “那就别回了，以后长住洛京。”认识张娥不久，却发现她是个十足的吃货。 “可阿耶和阿娘在清河，”一提起这个，张娥就有点想念她阿耶阿娘，还有那个常流口水的阿弟，“要是我阿耶能来洛京就好了。” 只是阿耶那么嫌弃洛京，想想就觉得不可能，所以一个月以后，她阿耶出现在洛京，张娥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出现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