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第292章原由 一鞭子抽去,啪啦一声响,紧接着尖利的痛呼声几乎要冲破屋顶,顾青云回头见是张曦,又惊又慌,慌不迭地甩开身边的女娘,哆嗦着站起身,“张曦,你又发什么疯。收藏本站” 张曦刚才一进来,见到顾青云身边靠着个女娘子,画面一映入脑海,顿时气血上涌,急怒攻心,想都没想,直接冲过去,甩过去的一鞭子,几乎用上她全部的力气。 此刻,面对顾青云的质问。 看向那张脸上,出现的畏惧之色,整个人面如土色,都在发抖,她最见不得,就是这张面庞上出现这样畏畏缩缩的神情,在她眼里,简直就是对这具身体的侮辱。 她气得连话都不想说,举起马鞭,又甩了过去。 顾青云下意识的就要躲。 只是这一鞭子,却没有打到他身上,半途中,让人拦住了。 “十六娘,你真要打出人命来呀。”傅宣猛地上前扣住张曦的手腕,马鞭随之从张曦手中掉落,掉在青砖地板上发出啪地一声响。 “傅十九。” “你放手。” 前一声是贺若隆喊出来的,后一声是张曦发出的,且恶狠狠地瞪了眼傅宣。 傅宣没理会她,只抬头望向贺若隆,“你没看到顾二郎的伤。” 因为事出突然,场中人有一大半,都完全懵住了,此刻一经提醒,再看见顾二郎右手臂鲜血直流如柱,连带身上月白袍子都让溢出来的鲜血给染红了,可见刚才那一鞭之凌厉。 场中倒吸气声一片,一个个望向张曦,没有说话,眼睛里都是惊恐。 贺若隆也管不上其他,立即把人都给清退出屋子。 一时间,只剩下他们四人,还有跟进来的陈顺陈芳等人。 傅宣吃过陈荷的亏,适时地松了手,弯腰拣起地上的马鞭,自己拿在手上把玩,一脸坏笑地看向张曦,“嗨,这会子冷静下来了。” 张曦冷笑一声,“我也是长见识了,头一回看见清谈会,男男女女挤作一堆。” 傅宣不见恼意,反而似笑非笑地盯着张曦,歪头提醒道:“十六娘,这是平康里,不是你家里。” 张曦还待要说话,却听贺若隆出声道:“小十六,我们回去。” “你跟着一起来。”张曦上前去拉顾青云,顾青云左手捂住右手臂,已是一手的鲜血,还有不少落在了地面,他只觉得一阵阵钻心之痛,痛得他已经麻木了。 此刻一见张曦近身,吓得跳了起来,后退三步,牙齿打颤,“你……你别过来。”两千年后,都没有见过这么妒悍恐怖的女人。 噗嗤一声,傅宣很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十六娘,你眼瞎了,没见二郎视你为洪水猛兽,你还敢过去,赶紧得找个疾医,给二郎看看,要不真废了,你的名声可全完了。” “不用你管,狗拿耗子。”张曦横了傅宣一眼,这人一如既往地让人讨厌。 贺若隆上前扶住顾二郎,“跟我走。” 对于贺若隆,顾青云极为信任,忙地点头,“好。” 张曦怏怏地收回手,转头扭身往外走,这里的确不是说话的地,哪怕再生气,一旦冷静下来,想着这副身体是阿顾的,她肯定不能让他的手臂废了。 她要让顾青云吃些苦头,却没想让阿顾的身体残废。 把人打伤,和把人打废,那是两回事。 扶着顾青云的贺若隆,经过傅宣身边时,突然出声道:“傅十九,刚才那些人,你应该全认识,都交给你了,今日的事,不能传出去。” “传出去才好……”对上贺若隆带着杀气的目光,傅宣直接噎住,尔后伸手摸了摸鼻子,不甘不愿道:“我尽量。”要他说,他才不管,张曦这行径,和那些跑到平康里来捉拿夫君的妒妇没什么分别。 一想到这,傅宣差点让他自己的口水呛到,满脸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盯着张曦离去的方向,啪地一声,双手大拊掌,小丫头这是长大了。 只是贺若隆说得对,他再不甘愿,这事也不能传出去,两家是世交,他今日在楼里,一旦被阿耶知道和他有干系,他也得吃一顿打,于是出门去找楼里的班头。 在柳都知那,他正巧碰到了张曦身边的护卫陈顺,一看柳都知脸上谄媚的笑,面前摆了个盒子,他就知道,这陈顺是做惯了这种善后的事情。 果然,他一来,刚和柳都知打了声招呼,就听陈顺转头对他说:“那七八个世家子弟,就劳烦傅小郎君了,晚点我家郎主会送上一薄礼。” “礼就不必了。”傅宣把手中的马鞭递给陈顺,等出了屋子,幸灾乐祸地问道:“我比较好奇,那丫头回去后,会不会受责罚。” 陈顺满脸尴尬,这位傅家小郎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小到大,最喜欢看自家娘子倒霉,不过,他不知道自家娘子会不会受责罚,但他肯定会受到责罚。 ——*——*—— 瑶光寺旁边的昭和里,张家别院里常年有一位田疾医留守,因此,张曦直接带着顾青云回了别院,让田疾医给顾青云包扎。 眼下正值春暮夏初时节,衣衫单薄,右臂上的伤口,至少有五寸长,最深处,深可见骨,就算治好了,也会留下疤痕,再看顾青云白着一张脸,痛得眉头紧张,额头细汗渗出,张曦心里生了几分悔意。 两辈子加起来,她头一回把人打得这么严重。 上一次,为着云兴男的事,为了他跑去平康里,她抽了他顿鞭子,可那是大冬天,他穿得厚实,又让阿顾给拦住了,所以他身上只留下於痕,几天后就好了。 “贺若兄,你送我回从善坊。”包扎好了伤口,顾青云开口说的第一句,是对贺若隆说的,从平康里开始,他一直粘着贺若隆。 贺若隆回头望向张曦,张曦点点头,“麻烦你了。”人是她打的,她也没想隐瞒,她想和顾青云谈谈,但顾青云明显不想谈,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等你伤好了,我们谈一谈。”送他们出门前,张曦还是对顾青云说了这么一句,他们是得好好谈谈。 一如一开始,她说了,这具身体是他在用,却是阿顾的,她在意这具身体。 很显然,顾青云没有明白。 那么,她索性把话说清楚,她在意什么。 送走了贺若隆和顾青云,张曦没有回瑶光寺,而是待在别院,让陈荷回寺里告诉阿娘一声,她今晚住别院。 “小娘子,阿顺没有回来。” 听了陈芳的回禀,张曦没有理会,“你放心,晚点他会回来的,你给我研墨。”出了这样的事,陈顺既要善后,更要向阿耶禀报,没这么快回来。 本朝女子善妒,平康里隔上一段日子就会上演今日这样的事情,如果是妻子去平康里寻自家夫郎,则不足为奇,但张曦不同,她是闺中女娘。 她今日的举动,足够惊世骇俗。 在那一辈里,根本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阿顾从来不会去那些地方。 她知道,每个人不一样。 但她眼里,同辈郎君,从来只有阿顾。 这一刻,她格外想念阿顾,提起紫毫笔,望着几面上空白的十字花笺,这两年间,第一次生出,想让阿顾回来的心思。 她知道,他为什么离京。 跟随竺法师出门游历,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为主要的,是因为他们俩年纪渐长,阿耶不喜欢她和净空关系好,所以,想隔开他们俩。 犹豫良久,张曦到底没有让他回来。 眼下,摆在他们面前的困难,比那一辈子里,还要艰难许多,阿顾没有办法解决,告诉他,他真回了京,只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 因此,张曦只写了近况,还有就是给他送了一位马记胡饼铺子里的师傅,写完后浏览了一遍,待墨迹干了,装进信封里,封口处印上火漆,放进一个带锁的小匣子里,交给陈芳,“明日交给马师傅,让他带着南下,亲自交到净空手中。” “婢子明白。”陈芳应一声。 张曦想着阿耶没有这么早过来,于是让从寺里过来的胡月安排热水,她沐浴洗梳一番,换下了身上的圆令袍,穿了一套宽袖衫长裙,头发晾干后,又让胡月给她梳了双环望仙髻。 听了吩咐,胡月不解问道:“小娘子晚上还要出门?” 她刚看了漏壶,已经是戌时初刻了。 这个时候,应该是安寝的时间了。 “不出门,晚上阿耶会过来。”张曦如是说道。 胡月服侍她梳好发髻,只用红丝带绑着,没有再系上华胜,然后吩咐陈芳取了把瑶琴,她最近在学箜篌,原本想练练昨日卢辅导教的那首曲子,可惜今晚没带出来。 张曦用瑶琴弹了首《子衿》。 诗经郑风里的名篇,‘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讲的是思念之情,曲声婉转低扬,感情真挚,一曲终了,张曦久不能回神。 直到门打开,陈荷走了进来,“小娘子,郎主过来了,请小娘子去一趟堂屋。” “好,我马上过去。”张曦回答道,深深吸了口气,才站起身,朝外走去,她在西厢,出了房门,沿着回廊往正房厅堂走去。 陈顺就站在门口,张曦还想问问他情况,却见他紧紧垂着脑袋,根本没有抬头。 “还不进来。” 张曦才在陈顺面前停顿下来,阿耶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张曦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走,所幸阿耶不是大姐,不会打人。 “阿耶。”张曦一进屋立即喊人。 “跪下。” 声音中的严厉,两辈子加起来,她第一回听见,到底是她理亏,她没敢耽搁,走到堂中屈膝跪下来,抬头朝阿耶望去,连枝灯火下,阿耶一张脸,漆黑如墨,眉头紧皱成一团,“为什么去平康里,为什么又打顾二郎?” 他刚才在从善坊顾家,看到顾二郎的伤口时,他都没脸见顾跋,舍了张老脸出去,除了道歉赔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在平康里召妓。” 一听这话,张婴气乐了,“这关你什么事?”郎君去平康里不就是找妓人,谈风花雪月之道。 “我不允许。”张曦出声道,那具身体是阿顾的,不论谁占据那具身体,她都无法容忍他去亲近别的女人。 “荒唐,你不允许……”张婴说到这,目光一疑,不敢置信地盯着小女儿,“阿眸,你喜欢二郎。”困惑从眼里流露出来,难道一直是他想错了? 小女儿和小和尚净空相交,无关男女之情,小女儿喜欢的是顾二郎。 张曦张嘴想要辩驳,看着阿耶的神情,猜到几分,电光火石间,猛地低垂下头,没有回话。 大女儿张昑总和他说,小女儿没开窍。 顾二郎虽不是他相中人选,但如果小女儿喜欢,也未尝不可,顾二郎是顾跋的儿子,哪怕人才不足,但终归是士族子弟,比之前一直以来让他悬心的净空,身世要好上许多。 瞧着女儿没说话,张婴斟酌着道:“阿眸,你要是喜欢,我和顾长史商量一下,可以等你及笄之后,再定亲。”儿女婚事上,在他认可的范围内,他会给儿女们一些自主选择的权利。 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 既结发为夫妻,他希望的是:琴瑟相谐,伉俪情深。 “多谢阿耶。”张曦俯首磕了个响头。 张婴见了,说道:“你起来。”招手让她来身边坐下。 “阿耶,你不生气了?”张曦忙地起身,走到阿耶的右下首跪坐下来。 “不气才怪。”张婴没好气瞥了眼小女儿,儿女都是债,几十年的养气功夫,随时随地都会气崩塌,“你明日下学回来,让你阿姐陪着你去顾家,好好向顾二郎道个歉。” 一听这话,张曦忙摇头,“阿耶,可别让阿姐知道,阿姐知道了,又会打我,我自己上门去他道歉。” “就该让你阿姐好好打你一顿才是。”张婴狠声道,不过记起几年前,小女儿被大女儿打得手肿起来似曼头一般的惨状,到底心软了下来,沉吟片刻,“那就让你八嫂陪你去。” 八嫂即八兄张宪的妻子刘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