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废死之辩
大喊“住手”的是一个穿白大褂的白人,四十多岁,满脸疲惫。他气喘吁吁跑到肖帅戈身边,犹自像复读机一样不停地喊着“住手”。 肖帅戈皱了皱眉,冲着么么哒使了个眼色,么么哒会意地通知奴隶战士们暂停行刑。 白人见此,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后伸手以英语自我介绍说:“你好……我是……大卫.安德森……医生……美国人。” “肖帅戈,中国人。”相较之下,肖帅戈的态度显得有点冷淡,只是伸手轻触了一下就收了回去。“你有什么事?” 按道理说肖帅戈此来有求于医生,应该对安德森热情些才对。可是这样的见面并不愉快——我刚下令处决俘虏,你就跑过来想推翻我的决定,我不要面子的? 安德森大口地喘了几口气,竭力平息自己的气息,然后耸耸肩。“你们准备杀死这些人吗?”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肖帅戈有点不耐烦,但是考虑到眼前的医生是他想要拐骗的目标,所以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有问题?” “天啊!”安德森夸张地发出感叹。“肖,你应该知道,人是上帝创造的,人的生命是上帝赋予的,任何人、任何机构都无权剥夺他人的生命。哪怕那些人很坏,你也不应当行使上帝的权力。” 肖帅戈揶揄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人应该交给政府处死?” 肖帅戈的本意是暗讽安德森不知现状,因为现在埃塞俄比亚已经处于无政府状态,想移交罪犯也找不到对象接收。 不过安德森更绝。 “no!”安德森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摇晃。“即使政府也无权处死他们。因为我们都不是上帝。” 宗教可以作为心灵的寄托,可以使人心怀畏惧(畏惧可以让人控制心中的恶念,无所畏惧的人一旦为恶往往肆无忌惮),而且很多宗教都有劝人行善的教义,所以肖帅戈觉得信仰宗教也没什么不好。 另外,宗教可以麻痹人的思想,在很多时候可以用来治疗或者说缓解精神方面的问题。所以虽说狂信徒总是容易让人反感,但正常的宗教在肖帅戈看来也有可取之处。就好比安眠药,过量服用会导致死亡,适量使用也有可能成瘾,但总体而言安眠药还是存在正面意义的。 事实上肖帅戈希望自己能够虔诚地信仰某种宗教,因为那样可以让自己的心灵宁静。 作为一名唯物主义者,肖帅戈知道地球终将毁灭,太阳终将毁灭,银河系乃至宇宙也终将毁灭。而宇宙毁灭后会是什么样呢? 据他所知,目前的唯物主义科学并不知道宇宙毁灭后将会是怎样。所以肖帅戈对宇宙毁灭后漫长的、无休止的、没有任何生命的、冷寂的世界感觉恐惧。 如果虔诚信仰某种宗教,那么信徒就能够以“死后入天堂”作为心理寄托,而不必害怕漫长的、无休止的、没有任何生命的、冷寂的世界。 而且信徒也不必害怕科学理论上的“宇宙终究会毁灭”。因为宇宙毁灭后,“神”会说“要有光”,然后再次创造出一个新的宇宙。 只可惜,肖帅戈自幼接受辩证唯物主义教育,所以没法形成宗教信仰——明明坚信世上没有神,又怎么装得出虔诚的模样向神祈祷呢?他担心自己会在严肃的宗教场合笑场,然后被狂信徒殴打。 所以肖帅戈可以算是一个温和中立派:他没有宗教信仰,但也不反感信仰宗教的人,只除了两种特殊情况——一种是孜孜不倦向他人强行推销信仰的人;一种是认为“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也归上帝”的信徒。 你有宗教信仰是你自己的事,爱怎么信就怎么信,反正是你精神世界的事情,别影响现实世界就好。 而安德森以宗教信仰为依据和自己辩论,这种行为显然是在耍流氓。 肖帅戈不认为“生命是上帝赋予的”,而安德森却以此为前提与肖帅戈辩论,相当于将双方的智商拉低到同一个层次,然后再通过丰富的经验取胜。 这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肖帅戈有些踌躇。他知道,和这种流氓思维进行辩论根本就是浪费时间,因为任何人都不可能通过辩论影响对方对宗教的信仰和理解。 团队里有石中天需要治疗,而且肖帅戈还想将医生拐骗进团队。既然不可能辩赢,还和医生争个面红耳赤,真的好吗? 肖帅戈不由得转变了态度。这时他觉得是否杀掉那些俘虏其实也不是很重要。 毕竟肖帅戈和那些俘虏并没有私仇——如果说有的话,那也是暴民仇恨肖帅戈,因为他们没招惹肖帅戈,却飞来横祸被肖帅戈突然大杀一通。 肖帅戈没有太多替天行道的兴趣。他只不过觉得那些吃人暴徒不把别人当人,他也就用不着把他们当人,杀了也就杀了,不需要想太多。 不过肖帅戈虽然觉得吃人的暴徒该死,但如果放过那些暴民能够换得安德森医生加入团队,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末世里各种暴行数不胜数,肖帅戈管不过来。再说他也没有维护社会秩序的义务,况且还是外国的社会秩序。所以说,管或是不管全看他的心情。如果不理会国外的暴行可以用来换来利益,那干嘛一定要管呢? 正琢磨着怎么把交换条件表达出来,同时又不显得过于市侩,谁知龚俊宇情绪异常激动地冲过来,对着安德森大喊大叫。 “你失了智吧?别说我们不认可‘生命是上帝赋予的’,即便认可,世界上无数人被同类杀死,上帝干涉过吗?反对过吗?既然连上帝都没干涉没反对,轮得到你代替上帝来表达祂的意见,传达祂的意志?” “你是不是想自称是上帝在世间的代言人,所以代替上帝宣布:任何人或任何机构剥夺他人生命,都是违背上帝意志的行为?” 尽管龚俊宇口沫横飞状若癫狂,但一口流利的英语却让安德森听得明明白白。 安德森大概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扣帽子式的辩论方式,所以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反驳。 龚俊宇大吼:“我最讨厌你们这种废除死刑的支持者了,虚伪,无耻!” “你们支持废死,可以让自己显得虔诚,让自己显得善良,让自己显得宽容……以此来满足你们的私欲。可是你们想过亲人被杀害,受害者亲属会希望杀人凶手偿命吗?你们没想过!” “西方国家受宗教文化的影响,支持废死的占了多数,使得西方国家的法律普遍废除了死刑。不仅如此,西方国家还向其他国家施加影响和压力,迫使更多国家废除死刑。”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凶杀案太少了。所以大多数西方人会心安理得地强jian少数受害者家属的意志,支持废死。” “上个世纪美国俄亥俄州爆炸案之后,当时美国百分之八十的废死支持率一下就下降到百分之五十。这就是支持废死者的虚伪体现!” “绝大多数废死支持者都不认为自己或亲人会成为凶杀案的受害者。而造成大量人员伤亡的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却引发了他们的恐慌。” “虚伪的废死支持者害怕自己或亲人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而凶手却受惠于废死而得不到应有的惩罚。然后他们还进一步担心,如果杀害那么多无辜者的凶手不用接受死刑处罚,会使得更多心态变态者进行反人类反社会的恐怖行为。于是,虚伪的废死支持者就迅速转变立场,变成了支持死刑!” “虚伪!恶心!” 龚俊宇情绪激动之下吼了半天没歇气,这时终于坚持不住了,于是停下来大口喘气。 只要不是被扣上“自称上帝在世间代言人”的帽子,安德森还是能够镇定反驳的。 “可是判罚无可避免会存在误判。坐牢,还可以通过申诉最终改正错误。而一旦执行死刑,这个错误就再也无法挽回。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你想一下,因为误判死刑而被剥夺生命是多么可怕事!” “是啊。”朱博伟走了过来,悲天悯人地叹了口气,同样用流利的英语说道:“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太珍贵了。所以,废死支持者应该支持禁止汽车、飞机等交通工具,还应该禁止导致了大量事故的工业生产。” 说起来肖帅戈也不知道应该骄傲还是应该惭愧,那就是在驱逐了奇葩一家人之后,如今的团队成员全都能够说英语,顶多就是有的人口语还不够流利。这种情况,是因为中国的英语教育有着广泛的基础——连才七岁大的刘萌萌都能够使用一些简单的英语进行对话。 肖帅戈感慨的时候,朱博伟继续驳斥着安德森。 “因为交通事故会导致无辜者死去,工业事故也是如此。而禁止汽车飞机等交通工具,禁止工业生产,能够挽救多少无辜者的生命啊?毕竟人的生命那么宝贵,为此在其他方面做出一点牺牲也是应该的。”朱博伟瞅着安德森,一脸认真地询问:“你说呢?” 安德森还没想出该怎么反驳,朱博伟又接着说道:“废死支持者既然那么珍视生命,为什么不团结起来要求你们的国家禁止现代交通工具,禁止工业生产呢?你难道认为人的生命没有工业发展重要,所以可以在必要的情况下牺牲人的生命?” 休息了一会儿,龚俊宇总算喘过气来了,于是忍不住和朱博伟一唱一和。 “还不是因为废死支持者虚伪无耻呗!” “他们不认为凶杀案会和自己以及亲人扯上关系,所以就强烈支持废死。交通工具和工业生产却影响他们享受生活。所以,哪怕死于交通意外的人数远远超过死于凶杀案的凶手人数,但他们也绝不会支持禁止工业生产和禁止现代交通工具。” 龚俊宇不屑地冷哼一声。 “当他们来抓共产党人时,我保持沉默,因为我不是共产党人。当他们来抓犹太人时,我保持沉默,因为我不是犹太人。当他们来抓贸易工会主义者时,我保持沉默,因为我不是贸易工会主义者。当他们来抓天主教徒时,我保持沉默,因为我是新教徒。当他们来抓我时,已无人替我说话了。” “事情的本质,就是这么简单。” “废死支持者人数多,对法律的制定影响力更大。他们悠然地坐在观众席上,忽略受害者家属的悲痛欲绝,也无视受害者家属同态复仇的愿望,只为欣赏凶手免于死刑后的欣喜。他们被杀人凶手的欣喜所感染,觉得自己拥有怜悯、宽容等高尚品格,于是心情愉快,于是获得了心理满足。” “但是如果凶杀案足够多,特别是那种恐怖袭击事件足够多,严重影响废死支持者的生命安全时,那些废除死刑的国家自然就会恢复重新恢复死刑!” 安德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还是固执地坚持自己的观点:“哪怕我或是我的亲人被杀害,我也仍然坚持废死!” 龚俊宇大怒。 “行,你不是支持废死么?那现在我们现在就试验一下!” 朱博伟伸手拦住龚俊宇,转头望向肖帅戈。 “帅戈,我们能不能做这样一个试验。” “我们准备处死那些黑人,是因为他们吃人。我们把这位安德森先生和那些黑人关在一起,不允许黑人杀死安德森先生,但允许黑人割安德森先生的rou吃。” “如果那些黑人能够生吃安德森的同时,安德森不发出丝毫抱怨,那么我们就释放那些吃人恶魔。这样,也算满足了安德森先生的遗愿。” “如果安德森先生强烈要求我们杀掉那些黑人挽救他的生命,就说明他坚持的观念是错误的。” 安德森的脸色不再是一阵青一阵白,而是惨白的看不见一丝血色。 自从庄园主将暴民赶出别墅后,双方就没再有过交流,所以安德森并不知道暴民居然吃人。 吃人?! 活生生看着自己被吃?!…… 安德森恐惧地望着朱博伟,简直想转身就跑。 想出这个主意的人根本就是地狱来的撒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