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行尸走rou
浩淼无垠的浑浊水面反射出森冷的白光,慢慢地膨胀起来。太阳牵动着巨大的潮汐,像是要吞没所有的情绪那般。 铁轨上的涡轮还在不停转动,途径了许多的景色,牧尘千倚在窗边的玻璃,斜眼呆呆地看着外面,仿佛他就是被吞没的那个人。 “哎哟,我这脑子呀,人年纪大就是容易忘事,我这都没印象你来到这。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呀。”那个mama突然关切的语气声漫进了斜对着的耳畔。 他还是轻易地鼻头一酸。 最后没有得到回应的mama也没有因此不满,她看得出眼前这个孩子,正在经历着她也经历过的难过。 没有人是容易的,活在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是自愿。 她转向身旁的孩子,眼里满是溺爱。 只希望自己能让这个孩子的后半生,美满一些。 火车仍带着轰鸣压着轨路,发出均匀也轻微的震动。 对面坐着两个恩爱极的情侣,女孩眯着眼歪头不小心睡着,男孩轻轻地把她的头从另一边推向了自己。靠上肩膀的时候,脸上展露的笑容。 真美好啊。自己以前也曾是这个模样。 列车到站的播音声很快响在了各车厢的门前,扩散的声音之后,是成群的拥挤和时不时发出的谩骂声。 人们争先恐后地争着一个出口,多数人都带着外地的口音,看他们的穿衣,也确实像前半生没能好好体验过生活的。播音播报的这个地址,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一线城市,妖都。 他以前也有一直想过来这里。看一些规划好的风景,吃那些网上看着垂涎了好久的小吃。 好像一切都是冥冥注定好的,自己只是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 出口处的安保人员于这一大群走出的人前,显得格外肃穆,不苟言笑的面容,对每一个人都是这般。 他们的工作是检查这些到站人的车票,以防有人在途中逃票的最后一道程序。 不管你的旅途疲惫,就算你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可所谓的程序还是会把你框得死死的。仍是常态。 跟在人群末尾的时候,已经不再那么拥挤了,牧尘千披着那件单薄的衬衣,没有一件行李地走出座位时,即便没有多少人也显得足够显眼了。 哪会有人出远门,还什么东西都不带的。 他低着头,意想着沉没在这种所谓的人群中,这样就好了,他心想。 可到了检票那一关的时候,自己还是没能跟紧前面一大叔的身影,在安保发现了他的明显意图的时候,很快就出手拽停了他。 “你的车票呢?”这种场景下的面容果真全天下都是一个模样。 牧尘千愣了一会“什么车票?” “就是火车车票啊,你坐车难道不用买票吗?”咄咄逼人的样子。 “我没有票。” “那现在跟我去站台前补票。” “我没有钱。” “你......” 似乎安保都显得一时间有些语措,他还真没见过逃票逃得这么理所当然的人,刷新了他对脸皮厚的认知。 牧尘千仍站在那,安静的就像是一个乖巧的孩子,自知做错了事真低头等待处罚那般。 对讲机从眼前的皮扣上拿到嘴边时,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 这时候牧尘千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不是最后一人,这列车厢站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女孩。 一个漂亮极的女孩,披着长发。 “这些钱拿去吧,带他去补票。” 几张红色的钞票落于安保面前时,他才慢慢放下了手里的对讲机,眼里的愁容也散了一半。 她一定是把自己当成了前面那些外地人吧,出于可怜才出手帮忙。牧尘千没有仔细看上女孩的面容,只是很快让出了半边过道,让女孩先提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走出。 算了,她要怎么想好像也不关自己事。 “谢谢。”牧尘千的声音不大,但是女孩也能听见,只是不掺情绪的感激听起来,也蛮奇怪的。 女孩点了点头,离去之前,多看了他一眼。 安保拿着手里的钞票,拍了几下,看向牧尘千的眼神也多了几分鄙视,高高在上那般的语气,好像他的官职总能遇到自己觉得比自己混得还要差的人,以此为荣。 “走吧,补票去。” “好。” 秋季的阳光,哪怕是正午,也不会像夏日的日光那样垂直而下,将人的影子浓缩为一个重黑的墨点。 暴露在熔炉一般的炎热下,一眼望去,是看不清的人。 火车的出站口,为了蝇头小利斤斤计较的计程车司机,他们总在等待一拨又一拨的客人,又在和同行的互相争抢中,拼了命地呼喊,招摆着手里最为显眼的一切东西。拖着行李打着电话的人群,就像是在这个繁闹的城市,本就有属于他们未来生活的陪伴人,已经恭候了他们许久。他们才不惧自己之后的日子,总有人替他们安排好。 声音的交叠在耳里不断回放,来自小商铺的招摇,来自行李箱的拖拽,来自人流中互相的重复更迭。 牧尘千就那样站在人群中,来来往往的面容里,自己就像一个失了明灯的落魄人,不会被人注意,融于这万千的世界里,却又不清楚自己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无去无从的样子,孤独得像条狗。 胸口处那道久到已经快要忘记的伤痕,突然象征性地撕裂般痛了一刻。 到今天所经历的这一切,就像一个沉重的报复,压在了心口处。他知道这一切的罪责,于一辈子而言,怎样都无法抹去。 此时能做的,只有诚心祈祷,还有活下去。 假如冉湘还活着,她会来找自己的。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坚信。 牧尘千这样想着时,脚下的步伐不知觉已经停在了一家德克士招牌的汉堡店,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里面是幸福的三口子,幼儿园那般大小的孩子,正试图一口吃掉手上这个比整个嘴巴还要大出几倍的汉堡,一口下去,父亲看着咽着的他哈哈大笑,母亲一边责怪着父亲的行为,一边轻手放在孩子身后,慢慢拍打着。 肚子突然无比真实传来了一声呼唤,饥饿感在那瞬间,涌上了神经。 无论什么情况,身体的反应总是最不会骗人的。 牧尘千在店面的门口,看见了一个招牌,上面挂着招聘二字。 他快步走了进去,玻璃质的推拉门在之后,缓缓地合上,悄无声息。 正午时分用餐的人数很多,就算他不是为了吃饭而来,也得排在这长队之后。 杂七杂八的声音仍旧交错在这个不大的楼层里,牧尘千排着队,也低着头。 他总在悄悄斜眼看着刚刚玻璃对面的那一家子。 “你好,请问吃些什么。” 终于轮到他的时候,前台的女孩仍旧带着一脸平易近人的微笑。 “我是来应聘的,门口那个牌子写着你们缺人。” “噢,这样子。”女孩的笑容似乎短暂僵住了一刻,又很快调整起来。她好好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脸色发冷的奇怪的人,明明天气就很热“那你去后面等一下,我叫经理来。” “好。”牧尘千顺着女孩所指的方向,低着头走了过去。 他需要先好好活着,至少身后还背负了这么多东西。 迎面撞见的,是一个肥胖的rou质涌便全身的女人,一身膘足以见得,真不愧是一间汉堡店的经理。 只是她扫视牧尘千的眼神,并不如对待顾客那般友好,更像是在挑选犯人一般。 看得牧尘千浑身不舒服。 打量之后,她才终于开口,带着她自以为的严肃,张大的脸蛋每动一下都能感觉到脸在颤动。 “你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HR。” “什么R?” “人力资源管理。”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有做过这一类的服务业工作吗。” 牧尘千想了会,才明白该讲什么话。 “没有,但是我可以用心学。” 经理肥膘的面容也慢慢展露出了笑容,就像是又抓到一个不懂行规可以肆意分配的小屁孩那般。 “把这张应聘表填一下,明天等消息。” 一张裸露的白色应聘单,落于牧尘千眼前。他伸手要了只笔,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叫住了正要离开的经理。 “你们这里,包住吗。” 经理不耐烦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