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无题六
修习天算术的人的确需要道心坚定。但这并不代表泯灭人情。 守规今年五十三岁。放到凡人堆里那就等于过去半辈子了。 即便孙子还未出生。那有个十六岁的儿子也是绰绰有余。 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李君昊自幼跟在守规身边修习天算术。说是情同父子,也绝不为过。 如今分别在即,又岂会没有一丝担忧与不舍。 加上墨成与李君昊所说的那段言语,在守规看来也是口是心非。 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守规又岂会对墨成没有一丝了解? “说到底,师兄也只是想在临行之前,再与瑶儿多见几面,叮嘱几句罢了。” 正是因为有了这离别之前的种种触动,守规才会在这个夜里显得格外唠叨。 毕竟除了性子有些内敛,这一刻的守规与墨成并无分别。都只是一个放心不下自己徒弟的师父而已。 积极码字中…… 在李君昊带领兰芷祎与楚皓仙一众离开之后,房间里便也只剩楚瞳一人。 随手一挥,将房门关上。楚瞳仍是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 思绪飞舞,转眼离开扬洲已快二十年了。 从一开始的一心只为历世求道,到如今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推着前行。楚瞳道心虽坚,却也不敢断言肯定,自己如今的所作所为不是一种随波逐流。 可即使是在随波逐流,楚瞳的内心也从未出现过一丝迷茫。 反而因为水波所向,更加明白了自己求道,问道的方向。 “此次随芷祎返回洞天,不知能否将那藤年以及背后的人都给揪出水面。” “不过,对方既然可以隐藏的如此之深,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匆忙之间,怕是难有所获。” “何况叶芲瑛才刚刚叛出洞天不久。 芷祎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的去查藤年的身份,恐怕很容易激起林海的不满与反抗。 到时候,洞天的形势只会对芷祎更加不利。” “看来如今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仙儿与青仙谷的妖精身上。” 想到这里,楚瞳的思绪微微一顿。接着又是喃喃自语道, “说起来,当初在青谷洞天的时候,就觉得那个人有些不太对劲。 如今想来,那人也的确有个儿子。 只是听芷祎说,那人的儿子资质普通。降世万古也不过大罗金仙。 要不是洞天特殊,有别于九洲大陆。并且还有两位师兄出手相助。那人的儿子早就不可能继续活在世上。” “所以从这一点来看,那个人的儿子不可能是藤年先生。” “可为何我这心里始终觉得,那个人一定不像他表现得那么简单。” “何况以藤年那副藏头遮面的做派,又怎么可能在那日与芷祎大战的时候,轻易地现出本体虚影。” “毕竟任何的遮掩手段,都不如未曾暴露在外人眼前来得更加稳妥。” “而对方能够在洞天之中隐藏得如此之久,如此之深。又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那日我见到的藤年本体,恐怕根本就是对方故意为之。 目的就是为了迷惑我与芷祎。”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让自己隐藏更深。同时还可以祸水东引,为我与芷祎再添强敌。” “不过这么一想,若是可以将那替罪之人给找出来,倒也未尝不是一个线索。” “看来此事还是得与芷祎说了才行。” 原本在想到藤年显露本体很有可能是个阴谋的时候,楚瞳并未打算告诉兰芷祎自己看到了什么。 但在此刻,楚瞳决定与兰芷祎说出实情。并将自己的猜测与打算也都告诉后者。 毕竟身为青谷少主,兰芷祎有极大的可能通过自己的叙述,猜出那个替罪之人的真实身份。 除非,那个人并不是洞天中的精族强者。 决定了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以后,楚瞳便也不再多想。 起身走向床榻,楚瞳取下背后铁剑,上床休息。 如果不算青谷洞天重伤的那一次,楚瞳上一次躺在床榻休息还是八九年前呢。 那时候,也是在成规居。 只是那时候楚瞳身上的担子,最重要的也不过就是重振楚家罢了。 如今却是要在危险来临之际,将整个九洲众生都给挡在身后。 不过对于楚瞳来说,这反而是一份难得的欢喜。 毕竟父母给了他生命,世间万物给了他璀璨人生。 “有幸降世,理应为这世间做些什么。” 如此想着,楚瞳渐渐睡去。 时隔多年,楚瞳终于又一次的如同一个普通凡人那般,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 不过,楚瞳这会儿是舒舒服服的睡下了。但是他的弟子墨成,却是注定了今晚难眠。 尽管有着元婴修为的墨成,并不需要。 “你确定那个丫头只是回去帮李大嫂收拾房间,而不是因为其他的事情躲着我?” 成规居内守规的房间之中,墨成与刚刚安顿好兰芷祎与楚皓仙一众的李君昊如此问到。 “回师伯的话,jiejie离开成规居时,的确是这么说的。 至于是否还有其他缘由,昊儿可就不清楚了。” 恭声开口,李君昊这么说倒也不算说谎。 毕竟猜到是一回事,知道又是另一回事。 “好吧。今夜我就权当这丫头是为了款待师父与兰师姐而回去帮李大嫂的忙了。 但今晚她无视我这个师父的事情,也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然等我离开成规居去了太魂宫以后,这丫头怕是更加不把我这个师父当回事了。” 点了点头,略显无奈。墨成与李君昊如此说到。 闻言无声一笑,李君昊并未开口。 倒是一旁的守规出言说到, “师兄言重了。瑶儿平日里虽然有些顽劣,却也极为孝顺。 就算你日后不在成规居了,也一样还是她的师父。她又怎么可能不把你放在心上。 你呀,还是不要仅凭着胡乱猜测便自己生这么大气了。 气大伤身。亏你还是极乐城百姓口中的医公子呢。” “哼,收了这么一个徒弟,老子就算医术超凡,也迟早要被她给气死。” 冷哼一声,墨成并没有因为守规的话而冷静多少。微微一顿,再次与李君昊出言说到, “昊儿,明日师父与兰师姐去看李大嫂时,你也跟着回去探望一下吧。 若是李大嫂愿意,便将她也接回成规居吧。 毕竟等我与你师父离开之后,这成规居也就是你们姐弟的家了。倘若再将李大嫂一个人留在原来的家里,那可就是你们这对儿女没有尽到责了。” 闻言眼睛一亮,李君昊点了点头,却是依旧没有说话。 同样点了点头,守规十分赞成墨成的这个提议。 尽管他也知道,师兄这么做,多少是有着几分不想让瑶儿有任何借口的意思在里面的。 但这并不能否认,墨成这么做就没有一丝真心。 守规知道,对于父母,师兄也是有着他的执念的。 毕竟师兄与自己都是孤儿。 哪怕日后成就惊人,修为滔天。父母二字,也依然是他们一生的遗憾。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先把你姐那个丫头给我带回来。 老子必须在离开之前,把这些年的旧账都与她算个清楚。” “好啊,我说你之前为什么无视我呢。感情你现在连我师父都不放在眼里了,是吧?” 刚刚听完李君瑶的坦白复述,墨成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紧接着回神之后,立马怒火中烧。开口喝骂之余,亦是不断喘着粗气。显然也是被李君瑶给气得不轻。 “……” “怪不得你自打回来以后,就没敢跟我照面。原来是他娘的怕老子把你打死。” 说到最后,墨成终是忍不住爆了粗口。 其实仔细想想,那日李君瑶无意冲撞楚瞳之时,也并未说什么过分的话。最多就是语气霸道了些。 而楚瞳之所以命其归来之后找墨成领罚,也不过是为了防止李君瑶日后愈加张狂。 毕竟一个人若是张狂无礼惯了,那么一切对他有利的事,便也都成了理所当然。 楚瞳身为李君瑶的师祖,自然不希望后者在这条歪路上越走越远。 但在墨成看来,自己的徒弟无礼冲撞了自己的师父,那便是不可原谅的。 因为没有师父,就没有今日的墨成。 另一边,李君瑶眼见着墨成的反应如此之大,亦是被吓得有些发懵。 要知道,李君瑶之所以会在心底生出坦白丛宽的想法,就是因为她一直以为楚瞳与墨成告了自己的状。也就是说,自己的师父应该早就知道了自己在青仙城冲撞师祖的事。 可现在看来,明显是自己做贼心虚了呀。 “那你小子千方百计地逼姑奶奶回来干什么呀?” 转眼看向一旁的李君昊。李君瑶星眸一瞪,闪过无尽凶光。 对此,李君昊也只是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乃是奉命行事。 但在心里却又默默地补了一句道, “或许,以后jiejie就会明白了吧。” “师兄,从瑶儿刚才的讲述来看,此事也并非她的本意。你就不要再生她的气了。” 温声开口,同样在场的守规出言如此劝到。 墨成闻言,又是喘了几口粗气。随后转脸看向守规出言说到, “不生气?怎么不生气? 要是没有师父,我墨成早就是那极乐城外的一副枯骨了。又怎么会有今日这一身本事?更别说是收徒授业了。” “没有师父教我本事,我拿什么收徒?拿什么教这丫头?” “可如今我教出来的徒弟竟对师父无礼。 我又怎么能不生气?” “你告诉我,怎么才能不生气?啊?” “师兄感念师父大恩,师弟自然理解。但此事终究只是瑶儿的无心之失。你又何必过分苛责于她?” 摇摇头,守规仍是温声相劝。 “过分?呵,我还没把她怎么着呢。这就过分了? 难道她欺师灭祖就不过分了吗?” 声音陡然再提几分,墨成与守规如此大喝说到。却是将一旁的李君瑶给吓得遍体一寒。 “欺师灭祖?姑奶奶不过是情急之下说了两句粗话而已。怎么就成了欺师灭祖了?” 一时间,李君瑶也顾不上与自己的弟弟暗中较劲。急忙开口与墨成解释道, “师父,瑶儿当时也未抬头,的确不知道是师祖他老人家啊。不然就算再借瑶儿两个胆子,也不敢与师祖那般说话啊。” “怎么?听瑶儿你的意思,如果换作旁人,你就可以那般无礼了吗?” 转眼看向李君瑶,守规出言如此问到。 李君瑶闻言一怔。心头又是一突。 “师叔不是帮我的吗?怎么这会儿又反过来挑起我的毛病来了?” “启禀师父。当日在青仙城,的确是因为昊儿临时抽身,致使jiejie在为百姓诊病之时有所不暇。这才与我生了几句口角。并在情急之下冲撞了师祖。 倘若jiejie真是那骄纵无礼的女子,又岂会主动为青仙城的百姓检查身体? 所以昊儿以为,若非情急,即便真的换作普通百姓,jiejie也一样不会无礼待之。” 正当李君瑶为了守规的问话而心生不安,且不知如何作答之时,一旁的李君昊却是恭声出言,如此说到。 “这臭小子什么意思?怎么会突然替本姑奶奶说起好话来了?” 心中如此想着,李君瑶一时有些出神。倒是忘了亲口回复守规的问题。 “嗯……心中有善之人,的确少有无礼之辈。” 略作沉吟,守规再次看向墨成。并与其出言继续说到, “瑶儿既能主动为青仙城的百姓检查身体,又岂会目无尊长?说她欺师灭祖,师兄你未免言重了些。” “何止是言重了些啊?师父简直就是在血口喷人嘛。” 明白了守规依然还是在帮自己说话以后,李君瑶不由心中一安。并在心里如此腹诽了一句。 “何况师父并未与师兄你提起此事。想来也是不甚在意。倘若师兄非要严惩瑶儿,怕是与师父初衷不符。” “以师兄对师父的敬重,应该不会做这等违背师父意愿的事吧?” …… 今晚的守规当然奇怪。但同时也并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