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倾诉
范云将皮鞋擦得闪闪发亮,“咯蹬咯蹬”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 带劲。 神气。 “咱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说不一样……” 走到街上,天那么蓝,花那么艳,人们笑得那么灿烂。 李希刚在家。 范云找他的时候,他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而李阳,正气鼓鼓地对她这个双胞胎弟弟发脾气:“快点,遥控器给我,我的电视已经开始了。” 李希刚并不理李阳。 这时,范云来了。 李希刚高兴地看着西装革履的老战友:“范云,今天穿这么正式,干嘛呀?相亲?” 穿得粉嘟嘟的李阳,一把抢过了遥控器,她乜斜了范云一眼:“帅哥,约吗?” 范云一伸胳膊,示意她挎过来。 李阳“噔噔噔”就过来了,她挽起范云的胳膊,骄傲地冲自己的弟弟一甩头。 哼! 比李希刚仅仅大了半个时辰的李阳,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被老娘在家里又养了一年后,终于受不了老娘嫌五嫌六的唠叨,她光着两只漂亮的脚丫,跳到沙发上,用遥控器指着老李的鼻子道:“爸,你再不帮你的小情人找个工作,她可就要被你老婆给逼疯了!” “找!找找!” 希刚爸后来,托关系给李阳找了个收费员的工作,上班的地方离家很近,就在兴安县城东收费站。 李阳工作干得不错。 第二年拿了个收费站的先进工作者。 她也不想拿。 没办法,人美声音甜,天生的。 经常有些过路的男司机,为了多看她两眼,在收费窗口磨磨唧唧不肯走,弄得后面的车一个劲的按喇叭! “呜哇,呜哇!” 自从她来收费站上班后,她的窗口,冲卡逃费率,是整个收费班里最低的。 旁边村子里一些整天游手好闲的小青年,有时候也会故意到收费站来sao扰她。 一开始,李阳对他们笑脸有加,可是,后来发现有一些人简直就是给脸不要脸,她也就不再客气。 “滚!滚蛋!” 很奇怪,李阳越是那么大声的凶那些小混混,他们反倒越不生气。 有些男人,真的天生就是贱骨头。 但是,李阳对范云可就不一样了,她那泼辣的性格,可不会对他使的。 因为,范云既不会像那些小流氓一样,动不动对她挤眉弄眼说一些sao里sao气的话,又能很有幽默感的时不时说一些冷笑话,让她回过味来的时候,想着想着就莞尔一笑。 她最不能理解的是自己的老妈子为什么视范云如眼中钉一样。 可是,李阳许多次旁敲侧击的刺探都被老妈轻轻巧巧挡了回去,跟老妈斗,她还差得远。 性格外向的李阳,有时也会对范云“动手动脚”。 有时候,趁老妈子不注意,会偷偷捶上范云一下;有时候跟希刚范云出去玩的时候,她还会挎上范云的胳膊,看着范云一脸的一本正经,被自己抱着手臂抬也不是放也不是的那个傻小子模样,“咯咯咯”的笑出声来。 她的床头,有一张与希刚范云的三人合影,她站在中间,左边挽着弟弟,右边挽着范云。 “茄子!” 三个人都笑得很甜。 李阳看着打扮得跟新郎官一样的范云,笑道:“范云,你今天穿这身干嘛去啊?去跟女孩子约会吗?要不要我陪你去,帮你掌掌眼色,把把关啊?” 范云抿嘴冲她笑笑:“没有约会,我来找老李,谈一些只有男人才能知道的事情。” 李希刚朝李阳一皱鼻子:“听到了没?男人才能知道的事!” “哼!狼狈为jian。”李阳盘腿坐在沙发上,将电视一连切了好几个台。 她冲范云与李希刚的背影嘟囔道:“一对傻猪。” 猪,是一种爱吃吃喝喝的动物。 于是,李阳口中的这一对傻猪就坐在了花荷路口,一家没有招牌的馆子里。 一盘凉拌猪耳朵,一盆毛血旺,一盘鱼香rou丝,外加一盘子下酒神菜——油炸花生米。 两个从新兵连就好得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一边喝酒,一边闲聊,说着说着,就又说起了不少的故事。 自从那次无意中听了希刚妈跟希刚爸的话,范云怒而喝醉,后来又跟老魏唐彬赵艳玲他们喝过几次后,范云发现,自己现在多多少少,已经有点酒量了。 他端起酒杯,与希刚碰了一个。 “现在怎么样?”范云道。 希刚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现在还行,每天就是跟着那些正式民警们出出勤,做些打下手的工作。嗨!都是些琐碎的小事,管管小偷小摸了,打架斗殴了什么的,如果能参与一次黄赌毒的抓捕,都算是很大的外勤了。” “我还以为,警察就是拿着枪,死死咬着前面的犯罪分子不放,终于,将犯罪分子逼进了墙角,并威武的大声喊道:不许动,举起手来!”范云笑道。 希刚笑了:“哪有那么多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啊,说实话,现在国家太平,绝大多数的老百姓们,都安居乐业,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动不动就想搞点事情啊!” “那也是,现在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只要干活,就饿不死,再努努力,应该就能生活得马马虎虎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那是,你看看外国,那些中东地区,动不动就打仗,一言不合就开干,真乱……” 范云深有同感。 “你呢?你现在那个仓库干得怎么样?” “仓库?”范云一愣,但瞬间又明白过来,是的,仓库。 自己跟希刚这么久没见面了,他还一直以为自己在圆脸吴姐那里搬牛奶呐! 范云笑道:“嗬嗬!忘了告诉你了,我早就没在那个仓库干了,我现在去了城管队了!” “什么?你当上城管了?怎么回事?快说说。”李希刚很为范云高兴,他兴奋地看着范云道。 范云就一五一十跟希刚说了一遍。 希刚抓起酒瓶,给范云满满倒了一杯,他笑道:“好事,大好事,这叫那个什么……”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范云补充。 “对对对,你要连喝三杯,范云,真的……” 范云只好连喝三杯。 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从范云新兵连的第一天见到李希刚头下脚上翻上上铺,同时将悬挂着的日光灯扫得“哗啦”一声响开始讲起,一直讲到李希刚为了初恋女友的分手信一个人躲在cao场上的杨树林里痛哭,而范云亦在旁边陪着李希刚痛哭流涕! 李希刚笑道:“我哭是因为失恋了,你哭又是为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看你哭得那么伤心,我就跟着你哭起来了。” 原来,哭会传染的。 何止是哭,人的七情,每一样都是会传染的。 就像花枝招展的李阳对着范云“咯咯”笑时,他本来绷得很紧的脸也会突然一下子笑出声来。 李希刚笑道:“妈的,还说呢,你还记得有一次我们的哨楼上刚安装了电话,我俩在对角哨楼上打电话那事吧?” 范云点点头:“嗯,以前从来没打过电话,很稀奇,就拨了你岗亭里的分机……谁知道,指导员会打电话上来查岗啊!” “你先打给我的好不!害得下了哨,我陪你一起被好几个老兵痛殴,吓得另一个新兵躲在被窝里哭!” “哈哈哈哈,我俩挨揍的都没哭,他哭什么,真是的!” 俩人又碰了一杯。 为了过去挨过的揍。 为了因为谁才挨的揍。 为了眨眼就已过去的军营生活。 为了明天,为了未来,为了——祖国。 范云喝得有点多,他已经不能独自走回宿舍了。 希刚也喝得差不多了,也只是仅能买单并为范云叫来一辆“慢慢摇”把他送回宿舍而已。 说好范云买单的。 最终却是希刚买了。 无所谓,谁买都一样,好战友,好兄弟,两个人,在荒无人烟的大山上抓捕逃犯的时候,仅剩的一个面包分成两半吃,找到的一只野梨也分成两半,那时,又何曾分过什么彼此。 范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了,也不记得又是怎么爬上楼的了。 但是,晚上要见唐若之事,却在他如同混沌初开,直若一团糨糊般的大脑中反复提醒着他,并让他顽强保持着一丝丝清醒。 一觉醒来,险些误事。 酒气攻心口干舌燥的范云,去洗澡间,洗了把脸,顺手又接了一捧自来水喝下去,这才感觉喉咙里稍微舒服了一些。 他看看墙上那块天残地缺的镜子,里面一个双眼满是血丝的人也在看着他。 形象,大大的不好。 范云赶紧将个人形象收拾了一下,朝金灵渠广告公司赶来。 路上,顺便买了一包绿箭口香粒嚼着,借以掩盖满嘴的酒气。 还好。 唐若还在。 而他已迟到了近半个小时。 不必解释,当范云看着唐若美丽的眼晴那扑闪扑闪的长长睫毛时,就知道,解释,等于推脱,等于推卸责任。 当然,更不能说谎。 一句谎,要十句谎圆。 男人,应该勇于承担。 于是范云对唐若尬笑道:“真不好意思,中午跟战友一起吃饭,喝了几杯酒,差点醉了!” 哪是差点,本就醉了。 唐若礼貌的朝他笑笑。 她笑容中的意思是:我虽然对你很有好感,但我们的关系——认识才两天,所以,你不必说这些。 她一微笑。 范云就懂了。 范云并没能够从唐若的脸上发现任何引起她不快的蛛丝马迹,他也不是钻进铁扇公主肚子里的孙悟空,他无法洞悉唐若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的惊涛骇浪与莫大委屈。 虽然,唐若在跟他聊天时,似乎也有想将一肚子的委屈向他倾倒的意思,但是,她毕竟是一个脸皮又嫩又薄的女孩子,有一些话,实在当面说不出口啊! 她留了一个电话号码给范云。 范云一直将那个电话号码看得倒背如流。 唐若并没有在饭堂坐太久,吃完了晚饭,她就带着马雪莹走了。 范云紧随其后,朝先玲摆摆手:“走了。” 先玲一笑。 范云知道她笑是何意。 九点钟的时候,范云拨通了唐若给自己的电话号码。 “喂!”电话那头,唐若的声音又轻又柔。 “是我……我,范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 “嗯……我知道,你好!” 电话一旦接上了头,一旦一个女孩子允许你打电话给她,或选择倾诉,或选择聆听,那么,就足以证明一些什么了。 那些潜藏的情感就会如同气泡一样,顺着电波如同流水一样泂泂流淌,而后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范云愿意听,唐若就愿意说。 说着说着那些委屈的事情,唐若就不由自主哽咽起来。 范云就恨不得立刻飞到她的身边,轻轻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唐若说起了自己的家庭:“我们家里有姊妹三个,jiejie唐敏从小最受疼爱!” 贫民爱长子,一样的。 贫民亦爱长女。 范云倚在公用电话亭里,听着。 “以前读书的时候,家里穷得很,总是吃不饱饭,我也知道家里很困难,父亲身体又不好,供我们三姊妹读书很不容易……所以,我读书的时候,就常常只吃半碗饭,想着,能为家里省一点,就省一点……” 范云的心情渐渐沉重。 “后来,我高中只读了一年,因为家里实在同时供不起我和弟弟了,所以我就辍学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弟弟他是个男孩!” “那时候,因为我吃得太少,营养不良,所以到高中了,个子还很矮……我以为我这一辈了,再也长不高了……” 范云紧紧握着电话亭里的塑料板,握得很紧很紧。 电话那头,隐隐传来唐若的抽泣。 “后来,老天爷可怜我,觉得我还应该再长高一些……我就来了金灵渠广告公司做文员,嗯,其实主要是帮唐小兰带马雪莹,金灵渠的饭堂伙食很好,自从带了马雪莹,我从一米五几长到了现在的一米六五,广告公司的许多人都说,他们是看着我和马雪莹一点点儿长起来的……” 范云的眼中隐隐已有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