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两界十二生灭
噗! 极清脆一声响,如同蛋壳破裂的动静。 在白术清啸声后,蓦然,两道杀伐剑虹平地长长拔起。 那两道剑虹不分首尾,似绵延无尽虚空,隆隆如冬雷的大声音划破天地,震动群山。 弥散的元炁尽皆一一慑服下来,伴随在两道剑虹左右,化作焰光,化作清芒。 昏昏的雪国天象一肃,阳两气都短暂停顿了瞬间,“曜灵”和“百尺楼”上迸发的丈丈虹芒,把雪乌云笼罩的穹天都燃起,化作一派万里晴空。 罡风激dàng),狂流云卷,不可计数的灵炁卷席四方旷野,如瀑如潮的炁流滚滚肆虐。 在那两道剑虹包裹下,姜药师面上晴不定,他冷冷打量远处土丘残墟上的白术,目光漠然。 不是丈六高,魁梧如熊罴的粗豪头陀模样,土丘上,站着一个少年僧人。 他一袭月白色的僧衣,脸上神色淡淡,看不清喜怒。 那是一个容貌极俊秀的少年人,肤光晶莹如雪,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你真要与我为敌?”姜药师面色难看。 两道剑虹矫健如游天之龙,搅动气象万千变化,有芒光落在他的脸上,令姜药师面色亦是晴不定。 “你来此处,不过是为了军功而已,划下条道来!但凡你认识的,我都会稍作一二退避!” 周窍喷涂玄清光煞的姜药师咬着牙,冷声开口: “我好歹当了二十七年圣子,便是在北卫军伍,也有几分香火在,你想要颜面,想要功劳,我都可以给你!” 此番话,已是以心音传递,在白术泥丸宫里响彻。 “就此罢手,这样的话,我们还能交个朋友!” 土丘残墟上,面容俊美的僧人仍是面无表,两道剑虹呼啸不休,阵阵剑吟声如龙吼,滚滚响彻偌大战场。 不少北卫一方,修为稍低弱些的甲士,单是被剑虹的呼啸声,就震得心神失守,从而被人窥准时机,一刀砍去六阳魁首。 而姜药师,作为正面承受剑啸音杀的人。 他所感知的一切,比所有人,都来得真切。 纷纷的杀机在电光火石之间,顺着如龙吼的剑啸,映照于己泥丸宫之内。 一应念头渐次被斩灭,姜药师的元神从道一炁台赫然起。 在元神眼中,两道剑虹徐徐清晰了起来,丝丝缕缕的剑光跳窜,游走于自己泥丸宫内,在其中欢欣往来。 杀机映照下,剑虹不仅要斩他的躯壳,更隐隐穿透了泥丸宫,要伐他感应元神! 在姜元神催动如海似岳的道一炁,粉碎了两道剑虹投影后,土丘废墟上的白术,终于抬起眼来。 他四顾一眼,周遭仍是混乱战场,两道剑虹升腾的刹那,虽将周遭十数里清了次场,至今也无人敢靠近。 但饶是如此,放眼当下正如火如荼,似绵延无尽的战场,也不过区区沧海一粟。 齐天高的神伟法象上矗立在云中,大发法力,他们之间的虚空破碎又重组,即便是白术,也一阵心悸。 腐烂的海水肆虐,那一片战场,已沦为海国的汪洋之地。 上环绕十二枚法印,伟岸如天柱的骑鹤男子正震怒长啸,滚滚气浪呼啸,席卷天上地下,十二枚各色法印纷纷打出,厚重如苍天倾覆。 他的敌手却是衣装古怪,披白麻着长袍,背后三杆大旗。 两人一路横扫战场,出手凌厉,不管不顾。 无数人,大郑或是北卫,他们不慎被卷入斗法的余波,瞬息便化为劫灰,尸骨无存。 一排排山岳倒塌,脆弱如纸糊,屋宇大小的石块骤然被卷上百丈高空,又被劲风一搅,打成了稀烂的灰屑。 白术扫了一眼,在其中,他甚至还见到了一个“熟人”。 摘星宗,少茆。 在青黎宫中,这位出摘星宗的少年人物,与白术也有过数面之缘。 只不过他很快对上了陈季子,败落下阵来,之后的消息不知,偶尔宴饮,倒也不再见到少茆的影。 此刻的少茆,那个立在数十里开外,做道装打扮,背上一个黄澄澄大葫芦的年轻人。 他冷冷与白术对视一眼,也收回目光。 在少茆侧,伴着四名气息磅礴如渊海,似牵引天地一应无形有质事物的人。 那四人中,有清俊的男子、苍老的老人、丰腴成熟的端庄美妇和小青涩的小女孩。 少茆嘴唇微微动了动,他侧那四人瞬间会意,同时飞远走。 背着黄皮葫芦的少茆扫了白术和姜药师几转,眼神意味深长,他哈哈大笑两声,也冲天遁走。 “你那些同门,似乎都想杀你?” 白术淡淡开口,从他的窍里,也有丝丝剑光刺出,璀璨夺目,辉耀天地之间。 “羊家的元用剑经?” 姜药师心头一晒,对白术的发问并不作答: “三剑成阵,你这般年纪,也配有三柄飞剑么?” “三枚飞剑?” 白术微微挑眉,他窍的剑光也愈来愈炽盛,兜罗万象的冲天的杀意从他躯壳猛然爆开,与另外两道剑虹遥遥相和。 那猛然,漫天打来的玄清光煞尽数被杀意斩灭。 无论姜药师如何左冲右突,挪移虚空,却都无法沾染白术衣角,周遭天地一动也不动,宛如铁铸。 早在那两道剑虹腾起的刹那,剑阵便已生出。 罗网已成,如今,只待一杀了。 “此阵名作两界十二生灭剑阵,十二柄杀阵齐聚时,号称能一念生天地,一念斩鬼神。” 白术笑着摊开手: “当然,这只是吹捧的言语,任凭谁也不会当真的。” “你还有第三柄剑?” 姜药师面色难看,他伸手轻轻一托,便有轮圆满无暇的明月冉冉生出。 那大月清净无垢,条条太仙光如飘带,萦绕在大月周。 在大月生出的刹那,就伴随霜风、苦水、大雹等异象,这那两道接天剑虹的景象,都被短暂遮蔽。 大月手—— 此神通,同样是位列摘星宗的六经十二典之列。 是十二典中,仅此于摘星手的大神通,与玄清光煞、度世金桥等不相上下。 既然已被剑虹锁定,挪移不了虚空,那只能生生打杀出去了! 姜药师扔出掌中的大月,朝白术骤然掷去。 轰!!! 天地暴动,腾起无数光芒,茫茫一片,充斥视野中,再也看不清一切。 几座山峦被连根拔起,高高卷上远空,井口大的乱世簌簌落下,犹若一场猛烈的急雨,落在下方那片大月爆开的光海里。 在滚滚气浪里,姜药师再度伸出右手,轻轻向上一托。 轰!!! 轰!!! 轰!!! 山河动dàng),整片青天都仿佛倾塌了一角,姜药师却沉着脸,一言不发,在动dàng)如瀚海汪洋的天地元炁中,那个白袍的影始终屹立不动,连衣角都未曾破损 “弹指之间,两界便是十二生灭。” 轻笑声穿透滚滚声浪,在姜药师耳边轻声回响: “我虽没炼成第三枚飞剑,但以苦海佛撑上个半盏茶,想来也不算难。” 白术话音刚落,他周窍本就璀璨的剑芒再度一盛。 姜药师惊怒大喝一声,一只星光交织,神芒纵横的擎天大手,便朝白术捉拿而去。 “本想以瞳术杀你,但想来,区区湿生大成,恐怕打不穿你的金刚体魄。” 土丘废墟上,只留下一道莫名其妙的话语,白术的形就骤然虚化不见。 擎天大手狠狠一拍,带出长达数里的汹涌气浪,空气被压缩成实质,厚重缩成一睹无匹巨墙,蔓延无尽。 然而,擎天大手落在了空处。 不远处,七窍流血的白术面容平静,无悲也无喜。 不待姜药师再度出手,白衣的僧人长啸一声,蓦然,化一道惊世长虹,拔地掠空! 斩! 斩! 斩! 三道剑虹交相辉映,彼此轻轻一连,便缠成一方蔓延无尽、纵横百十里的杀伐剑阵。 杀戮万万象,斩却有无形! 每一丝剑气都纵横折越,跳动无数虚空缝隙,杀伐、毁减、寂灭、锋锐、森然、戮绝、破败……无有穷尽的剑光衍化出万象森罗,凶戾无的剑光依照变化之道,有规律填斥每一寸虚空,缠绕、融合、分化,扭曲颠倒,循环不尽,无始无终! “这一招,是我的全力了。” 白术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若能活下来,那金刚一境,倒也是令人期待。” 两界十二生灭剑阵! 自白术从汾得到《胎神元用剑经》后,在剑经里,这也是唯一一门的剑阵术。 第三柄飞剑他早已着手锻造,只是时至今,还仍是粗胚一枚,上不得台面。 此阵号称可开分三纲,断六气,辟未判之清浊,续未尽之月。 眨眼弹指之间,足具两界十二次生灭。 在白术话音刚刚落下之际,被剑阵笼罩的小天地里,齐齐都发出一声响。 那响声沉闷却短促,犹如重鼓被人轻轻拍了记。 长空之上,那方杀意无穷的剑阵也自然吸引了注意,不少人纷纷翘首看去,脸上神色不一。 有惊疑、有困惑、有平静、有漠然……甚至于,还有几个面上泛出不加掩饰的狂喜。 灵光大绽,杀剑翻涌…… 北卫一方里,有个矮小粗壮的汉子皱了皱眉,他眼中神气深邃,有如一方无底大渊。 见大阵徐徐转动,响声也一声接一声,愈发沉闷低昂。 矮小汉子叹了口气,他刚拔地掠起,就被人紧紧拉住。 “不要去!” 一个二十余岁,侧飘满丹文符箓的男子开口,他摇摇头,道: “你救下姜药师,便是犯了众怒,陵泉道人昔年的仇家,都不会容你!” “姜药师送过我一门神通。” 矮小汉子默然了一会,面上晴变幻:“我若……” “姜药师有一弟子,名为罗靖。” 远远,有长笑声响起,两人注目望去,却见一人缓缓走来。 面上笑意浓厚,背着黄澄澄葫芦的少茆行走在大地,他每一步跨出,都越出几十丈的长远距离。 少茆对两人打了个稽首,笑道: “我虽废了罗靖修为,却并未杀他,曾师兄若想偿还恩,不妨救下罗靖一命,令那小儿富贵终,如此,也不失为一桩美谈了。” “少茆?” 矮小汉子微微皱眉,他看着少茆背后那四人,一时有些无措: “你,你竟然?!” 在少茆后,清俊的男子、苍老的老人、丰腴成熟的端庄美妇和小青涩的小女孩,他们都恭敬侍立,面带微笑。 “摘星宗的四神将,竟归了你的帐下。” 矮小汉子深深看了少茆一眼:“你想夺位?” “不是夺位。” 丰腴成熟的端庄美妇温声提醒道: “曾师兄,圣主已许了诺言。” “待姜药师死后。” 端庄美妇伸出纤纤玉指,指向剑阵笼罩的小天地,轻笑道: “少茆真君,便是下一任的摘星宗的圣子!” 矮小汉子神色一震,在同伴接连的眼神示意下,他终是黯然低下头,没有作声。 “陵泉与姜药师屡屡以下犯上,惹得满宗不快!” 少茆幽幽叹了口气:“陵泉死后,现在,也终于轮到姜药师了。” “如此形。” 少茆回微笑:“难道不该浮一大白吗?” 矮小汉子默然无言,他的同伴却是连连颔首,面上带笑。 “姜药师死后,怎么解那张图?” 少茆后,小的女孩脆生生开口问道: “那张图样,莫非就无解了?” “陵泉生多疑,那张图的解法,姜药师本就不知!” 少茆挥手:“圣主与一众长老早探过他的元神,里面没有此类记载!” “哦?”女孩耸耸肩,又退了回去。 “陵泉死前,把图样绘了万余幅,尽数散在了大卫。” 端庄美妇揉了揉小女孩的头,令她发出像猫一样的舒服哼哼声: “时至今,还是无人能看懂吗?” “圣主都看不懂,那群凡夫又有什么慧眼?” 少茆哂笑一声:“陵泉想学妙严大禅师一般,掀起天下祸乱,却不看看他有几……” “慎言!”年轻男子猛然低喝,打断了少茆的言语。 少茆神色一肃,自觉失言,也连忙闭上了嘴。 “且看姜药师如何伏诛吧。” 端庄美妇掩唇轻笑,眼波流转万千,媚意如水微涌: “摘星宗没了他,也算是桩大幸事了。” 此刻,剑阵之中。 隆隆震天的响声接二连三,虚空动dàng)难安,如处于惊涛骇浪之中。 在少茆等人的屏息以待中,又过了足足百息,随着最后一声齐响,遮蔽天地的森严剑阵轰然撤开。 在一片灵光乱涌中,遥遥见两道影遥遥凌空相对。 僧人一血衣,眼中金光也黯淡,气息低弱,而与他相对的姜药师,却是面容平静,神态自若。 “我前半生有老师庇护,肆意横行,杀人无算,作的恶业不可胜数。” 姜药师嘴唇缓缓动了动,呢喃声低低飘出: “如此境遇,是天诛吗?” “可还有遗言?”白术持着长剑,走到姜药师前。 “我恨……我恨老师疑心太重,为何不肯把它告诉我!” 姜药师低低一声,声音嘶哑而难听,像枯木上的夜枭: “阳符杀金刚,笑话!笑话!笑话!” 他狠狠一笑,把手中事物朝白术面门掷去。 “给你,给你!” 姜药师大笑三声:“老师因它而死,我也因它而死,今后,现在我把它给你!” 待白术举剑齐眉处,姜药师蓦然瞪大双眼。 “剑快吗?” “快。” 一道寒光骤起,顿时,便是首两分。 他的无头残尸望空跌落,还未至地,就化成一捧残灰,被风吹散。 “好剑!” 白术手上,姜药师的头颅勃然大喝,笑意还尚在脸上,声息就彻底绝了。 地上,少茆也哈哈大笑,他狠狠击掌,神快意万分。 云上的白术看了他一眼,蓦得催动符箓,遁去了踪迹。 而在他刚刚离去的一瞬,数只擎天大手骤然从虚空显化,狠狠袭杀过去,却只是扑了个空。 …… …… …… “死了啊。” 远远,有人幽幽叹息一声: “真是可惜,陵泉这一脉,今终于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