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人目
“嘁——嘁——” 窗外响起略显刺耳的蝉鸣声，皎洁月光射入屋内，勾勒出薄被下些许耸动的酮体轮廓。 被月光照亮的蓝白色短发下，是一张冷漠空灵的面庞，她就这么静静睡着。 屋内十分冷清，由简陋铁架构成的行军床占据了房间四分之一的面积，半身高的储物柜立在床尾，抽屉缝中还漏出一截暗白色绷带。 “......” 富有节奏的安静呼吸戛然而止，绫波缓缓睁开眼睛，紧抿的嘴唇张开些许，她屈起双膝坐直身体，血色眼眸瞥向窗外。 原本还在飘动的云层突然静止，天空登时变得一片黑暗。 “呲啦——” 就像有人用手撕开幕布般，天空被一分为二。 刺目阳光直射入室内，将一切染上惨白的光影。 “......” 绫波脱下淡色睡衣，她掀开被子，径直下床来到储物柜前。 “咯噔——” 最顶层的抽屉被拉开了，从布满灰尘的屉盒中，绫波拾起一个长条形收纳盒。 似乎是时常擦拭的缘故，黑色收纳盒表面显得十分光滑干净。 “咔嗒！” 绫波打开收纳盒，纤细五指探入盒中，摸出一副灰框眼镜。 “咯吱——” 左半边镜片上有一条由上至下的粗大裂缝，看上去稍微用力便可轻易捏碎。 “滴答—滴答—” 晶莹水珠一颗接一颗地滴落在镜片上，绫波下意识瞥向墙上挂镜。 “.......” 镜中倒映出赤身裸体的自己，冷漠面庞上，水珠正不断渗出眼眶，滑落脸颊后滴落在手中眼镜上。 “这是...眼泪？” 绫波用手接起泪滴，她并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然而眼泪却流个不停。 就像是有别的灵魂借用自己躯壳哭泣一般。 “我....在哭吗？” 绫波怔怔地注视着镜中流泪的自己。 酒红色眼眸登时失去焦点。 【A.T.Field全开，赶快救出丽！】 【是。】 熟悉的声音。 【不行...如果我不在...A.T.Field就会消失...所以...不行...】 自己的声音。 【ModeDOperation】 眼前浮现出EVA零号机爆炸的场景，以及... 呆立在火光中的紫色EVA。 EVA初号机。 “二人目...另一个我...和第十六使徒战斗...” “明明该是第一次看到...” “却觉得好像不是第一次...” 绫波仰起头，她轻轻咽下一口苦涩的泪水。 “为什么...我会哭...” 脑海中划过黑发少年的身影。 血色眼眸骤然缩小。 “碇...君...” “咔——咔——” 纤细五指突然握紧，灰框眼镜在外力作用下发出“咯吱”的悲鸣。 “咔—咔—咔—” 绫波眉头微蹙，她攥紧眼镜，十指用力挤压金属边框，血色眼眸倒映出不断颤抖的白皙双手。 “咔——咵嚓——！” 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咯吱，咚——” 穿上校服后，蓝发少女消失在了门外。 “——” 地上，多了一副完全破碎的眼镜。 ...... ...... “啊~啊~，这就是人间吗？真是太棒了~” 【零】踩着小碎步轻快地走在大街上，飘逸的银色长发在空气中甩出星星点点的洁白光晕。 她依旧穿着从病房带出的宽大病号服，伴随身体的大幅摆动，极富诱惑力的曼妙酮体透过蓬松衣料暴露在往来人流中。 “——” 翠绿色眼眸射出两束鬼魅般的彩虹光辉，随即被【零】抬手挡下。 “我都没多久可以活了~” 【零】转过脑袋，她有意拉低领口，把沾满晶莹汗珠的白皙锁骨露给绫人看。 “总得让我享受下众星捧月的感觉吧！” 瞥到绫人极度阴贽的眼神后，她畏缩地吐了吐舌头。 “小meimei~” 身侧突然传来阴笑声，【零】下意识转过脑袋，她立刻满面笑魇道。 “怎么啦，大~哥~哥~” 酒红眼眸倒映出一张骨瘦嶙峋的猥琐面庞，他五官还算端正，鼻子以及耳朵上镶了数枚金属钉，黑色短袖上映着一颗无比巨大的骷髅头。 “病人可是不能——” “噗叽——！” 指尖轻易穿透胸口，径直扎入心脏。 “好好回家睡一觉。” 绫人捻了捻染血手指后漫不经心道。 青年只看见稍纵即逝的模糊光影，以及胸口传来的如蚊虫叮咬般的刺痛。 “喂——” 再一回头，那个有着惊天容颜的少女已经消失不见。 “看来昨晚嗨过头了...是该回家睡一觉了...” 青年踉跄着迈开步伐，全然无视白色球鞋上的醒目血渍。 ...... “你这是干什么——！” 【零】大声嚷嚷道，猩红光幕瞬间封住了她的嘴。 “唔....” 还没等【零】做出反应，她四肢就被猩红光镣牢牢铐在墙上，伴随光铐的移动，银发少女的曼妙身体也被不由自主地扯成了【大】字形。 “唔——！！！” 绫人抱着双手靠在湿冷墙壁上，翠绿色眼眸环顾四周，确认小巷周边没人后，他神情阴贽地开口道。 “还想反抗吗？” “唔——唔——！！！” 【零】恶狠狠地瞪视着绫人，她拼命挣扎着，俏脸上满是仇恨的怒意。 “那你就呆在这里，直到生命最后，运气好的话——” 翠绿色眼眸微微眯起，绫人一蹬墙面，他双手插袋，闲庭信步地迈向小巷出口。 “没准还会有几个醉醺醺的男人会来光顾你，无论是神明...还是人类...在某些人眼里用起来都一样。” “唔...呜....” 还没走出去几步，身后就传来压抑的哭泣声。 【不要丢下我...】 “变得挺快啊——” 绫人戏谑道，他抬手遮断了【零】的精神交流。 “看来不给你一点刻骨铭心的教训，你是不会长记性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一袭白衣很快就消失在小巷口，只留下满脸绝望的银发少女无助抽泣着。 “这次...绝对不会再饶过你...” 绫人裹紧制服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路上行人瞥见那双如野兽般凶恶的翠绿瞳孔后，纷纷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插入兜中的手指突然碰到一个尖锐物体。 “——？！” 绫人登时脚步一滞，他机械地掏出裤兜凝神望去。 “这是——？” 蓝紫色八面体静静躺在掌心，神核周围泛出幽幽蓝光。 【零】的核心。 “究竟是什么时候...？” 翠绿瞳孔微微伸缩，眼前登时浮现出银发少女的哭泣面庞。 【不要丢下我...】 绫人狠狠捋了一把头发，五指抠入手掌，勒出道道血丝，他猛地转身，白色身影登时消失在原地。 “呜....呜.....” 泪水划过脸颊，【零】依旧在默默抽泣着，她疲惫地靠在墙上，纤细手臂被猩红光镣勒出条条血痕，被绫人用光镣强行分开的大腿尽力往中间并拢。 “哒—哒—哒——” 耳边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有什么东西进入了巷子。 【无论是神明...还是人类...在某些人眼里用起来都是一样的。】 绫人的怨毒话语回响在脑海中。 身体登时一颤，【零】胸口蓦地揪紧，绝望，后悔，悲伤，痛苦的情绪同时涌上心头。 “呜.....” 【零】尽力并拢双腿，她竭力挪动身体隐藏在堆积如山的垃圾袋后。 失去神核的她，此时只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而已。 “哈啊~哈啊~哈啊~” 绫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到【零】身边，他拄着大腿拼命喘息着，翠绿色眼眸装作漠不关心地瞥向银发少女。 “呜——！” 【零】蓦地瞪大眼睛，她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没料到绫人会折返回来 “听好。” 确认【零】平安无事后，绫人竭力调匀气息后开口道。 “接下来一切行动，你必须无条件服从我。” 【零】满脸是泪地点了点头。 “别忙着点头。” 绫人竖起一根手指冷漠道。 “我如果叫你去死，你必须立刻就死。” “嗯...” 【零】发出短促的应和声。 绫人见状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同样，如果我让你快走，你必须离开，即便我要死了——” 酒红色眼眸骤然缩小。 “听懂了吗——？” 绫人辞色俱厉道，他握紧拳头，翠绿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零】。 “如果我在你眼前被分尸，你也必须逃跑，哪怕你只剩一分钟可以活。” “呜....” 泪水渗出眼眶，仿佛知晓什么的【零】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她低下头默默抽泣着。 “呋——” 眼见【零】哭得厉害，绫人暗自神伤地叹出一口气，他背过身去悲怆道。 “没有别的办法...我不会去让惣流面对这二十七台EVA系列...我种下的因...必须由我来结果...” 瞥了一眼手表后，绫人恢复了冷漠的神色。 “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 他转过脑袋，却发现【零】竖起了右手食指，她神情凄然，似乎有话想说。 “——” 翠绿眼眸微微一闪，包覆在【零】嘴上的猩红光幕登时解除。 “说吧...我赶时间——” 绫人以毋庸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我只有一个条件。” 【零】以同样决绝的口吻回敬道，她身体前倾，很快就被勒在四肢的光镣摁了回去。 “我不接受反驳。” 绫人闭上眼睛，猩红色光能量从胸口涌向四肢，再从肢体末端回流至胸口。 “唔....” 胸口隐隐作痛，绫人面庞涌上一股病态的红，须臾间带伤之躯就恢复到近乎巅峰的身姿。 “我提的条件，和你要赴死无关。” 眼睛“倏”地睁开，充盈着红色光芒的瞳孔狐疑地瞥向银发少女的湿润面庞。 “说。” 脸颊染上一抹红晕，【零】扬起嘴角，她冲绫人甜甜一笑。 “要了我。” 绫人先是一愣，但他很快皱眉道。 “之前我不是给过你答复了吗？别再提这件事了。” “抱歉哦绫人君，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零】落寞地笑道。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活了多久了，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你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喜欢...并且想发生关系的异性...” 脸红到耳根的银发少女轻轻喘了口气。 “我知道这很过分...绫人君心里...只有她一个人...但是...我就只有这一个条件...你就在我面前...我一定要尽力争取...哪怕只是百分之一的爱...” 【零】语无伦次地说道，绫人立在一旁静静听着，插入袋中的右手攥紧了八面体神核。 这一次，他脸上再也没有了冷漠和戏谑。 “我.....” 沉默良久，绫人抬手解除了对【零】的束缚。 “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