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后悔了吗?
    月色下的萧家大宅显得有几分萧瑟,上一任家主刚刚死去了,背后的实际控制者沦为阶下囚,新的主人雷厉风行,手段强硬。大宅中的人都缩在屋子里,入了夜,更没有人在外走动。    重重的屋檐一层叠着一层,深深浅浅融入夜色之中,最终,只留下一个坚强的轮廓。    萧时予站在一片湖边,湖岸垂柳轻扬,随夜风不时摆动。    湖岸边是大宅中最僻静也最精美的院子,曾经有不知多少代的萧家家主曾居住在此。    院中正宅就是楚潇月养伤的地方,自从萧时予强势回归,就不容质疑地将楚潇月安置在这里,哪怕萧白乔旁敲侧击地提了好几次不合规矩,他也置若罔闻。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女孩贴身穿着的还是燧火绫幻化的长裙,外面披了一件柔软的白色斗篷,一圈毛领簇着她洁白的下巴,看起来十分可爱。    萧时予转身看她走过来,眼睛一亮,随即却皱了皱眉,“还没好利索,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我以为有个人半夜不睡觉,跑到我门外风露立中宵,是在等我。”    楚潇月嘴角翘着,拿眼睛揶揄地看他,笑的像只吃了甜葡萄的小狐狸。    少年根本就拿她没辙。    “刚恢复过来,还是不要吹风,进去说吧。”    “不要不要。”楚潇月连忙摆手,“躺了好几天,脖子都要扭断了,这又没什么风,我要透透气!”    见少年明显不认同的神色,女孩连忙道,“真没事了,这伤口看着严重,其实都是唬人的,我睡了这么久,灵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早就没事了,这会完全可以上山打虎。”    萧时予的眼神明晃晃写着“你确定?”三个大字。    楚潇月重重点了点头,还伸出一只小胳膊,弯了弯,摆出一个很有力量的姿势。    “你啊。”他笑着摇摇头,拉下她的胳膊,又将斗篷整理好,拍了拍身边的石凳,说道,“那就坐一会吧。”    女孩高兴地跳起来,看得少年一惊,又见她两步走过来,在石凳上坐下,石凳有点高,她双手杵在石凳边,两条小腿前后晃起来。    月色柔美,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坐在湖边,谁都没有说话,好像都在想着什么心事。    楚潇月看着这一片湖水,又想起曾经在通天学院住宿区后面的小湖边,她还恶趣味地调戏过萧时予。    不知不觉,好像过去很久了。    少年长大了,经历过生死,恩怨里走了一遭,更加沉稳了。    日升月落,春去秋来。    好像万千年都是这样过来的,这片土地上,一代又一代的人出生又死去,岁月从没对任何人手下留情。    半晌,楚潇月拿出一个小臂大的小酒瓶,碰了碰萧时予的胳膊。    “要喝点吗?”    少年接过来,拔下瓶塞,一股醇香的酒气一下子冒出来。    辛辣的酒液滑下喉咙,腔子里一条灼热。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酒气熏得他眼眶发热。    半晌,他才咽下那口热辣。    “萧时予,你是不是不开心?”    女孩的声音很轻,像一阵清风拂过他的心头。    “不会啊,你好起来了,我很开心。”    女孩笑了,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少年伸出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楚潇月看着他一身挺括的黑色衣袍,简单却不失庄重,很好地凸显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材,一看就是不凡之物。    “你这身衣服挺帅的。”    少年一愣,耳根红红的,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去,随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灌了一口酒。    “你这玉佩也挺不错。”    玉佩是墨玉,上面刻着一个繁复的萧字,周围雕刻着华美的兽形文。    少年顿了顿,笑起来,“我的玉冠也挺不错的。”    楚潇月向他头上看去,精巧的玉冠将他一头墨发束起,简洁大气的样式,之前配学院长袍戴着还十分气宇轩昂,如今配上这华服玉佩,倒有些简洁有余,贵重不足。    这个玉冠是她送给他的,这么多年,他一直戴着。    楚潇月笑道,“那是,你这一身上下,还是这玉冠最好看。”    少年笑着说道,“深以为然。”    夜风带着清凉的水气和草木的芬芳徐徐吹来。    楚潇月慢慢淡去了笑容,沉默半晌,说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对吧。”    黑色的华服,萧字的玉佩,她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呢……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他已经做到了什么程度。    已经顺利回归宗族了吗?    把赵品胜杀了吗?    遇到阻碍了吗?    得偿所愿了吗……    楚潇月看着他,少年的眼睛望着远处湖边的垂柳,神色晦暗。    “我把萧近青杀了。”    “哦,萧近青,他是赵品胜的儿子,留着他实为大患。”女孩想了想,轻声说着。    “是啊……他是赵品胜的儿子。”萧时予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过来。    “他是赵品胜的儿子,也是我姑姑的儿子,流着萧家的血……”    他在这世间最后一个血脉亲人,被他亲手杀死了。    楚潇月张了张嘴,想安慰他些什么,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呵……”萧时予轻笑一声,仰头喝下一大口酒。    火辣辣的烈酒划过喉咙,像一只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一个亲人杀死了另一个亲人,为了给亲人报仇,他又杀死了其他亲人。    这个染着血的死结,只有杀到剩下最后一个人,才能解开。    不,无法解开。    这个死结永远留在那,留在少年心底,留着疤,烙着印,歪歪扭扭地写着痛苦二字。    她看着少年的样子,眼睛里带着nongnong的心疼。    “你、后悔了吗?”    后悔报仇吗?    后悔杀萧近青吗?    不。    他不后悔。    想起萧近青那张懦弱又狠毒的脸,他恨恨地咬着牙。    “萧近青位居家主近三百年,却不思将萧家发扬光大,置家族血脉至亲于不顾,任凭赵品胜残害嫡支后人、屠戮萧家长老、排除异己、打压族人,自己闭目塞听、只知修炼,对族人的泣血求救置若罔闻。他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他作为名义上的家主,如此姑息纵容,就是为虎作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