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聪辩
见到来人被自己撞飞,沈小义心中暗叫不好,赶忙上前搀扶。 此时天色已黑,他看不清那人的相貌,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将对方轻轻提起。 却未料到,被他抓住的那只手柔软细腻……微微愣神间,鼻中更是嗅到一股香甜的脂粉味。 他心中一惊:不好!已经意识到眼前是位女子,下意识间立刻松手。 那女子刚被沈小义刚拽起来,尚未站稳,他一松手,女子再次摔倒在地。 “抱歉抱歉!这是个意外!”沈小义呆在原地,看见姑娘再一次跌坐在地上,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去扶还是不扶。 此时两人相距很近,沈小义借着客栈庭院的亮光,无意间看清对方容貌,不由得愣住了。 姑娘眉头紧皱,但却难掩清秀绝俗的面容,肌肤白皙如雪,身着宽大的黑色长衫,却显得恰到好处,勾勒出纤细柔美的身姿。 像是一颗掉落于草丛之中的夜明珠,格外艳丽夺目。 姑娘原本应是盈盈秋水的双瞳,此刻却怒目圆睁的瞪着他。 她心中只觉的今天倒霉透顶,刚在客栈中大吵了一架,出门又被眼前这小子戏弄,而且对方还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 沈小义一时间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知是因为窘迫,还是由于被姑娘的美貌所吸引。 姑娘挣扎着起身,羞愤交加,抬手甩给沈小义一巴掌,沈小义不躲不避,被抽了个正着。 但想不到的是,他体内的那股奇异的力量再次本能般的激发,姑娘的手像是打在坚硬的石头上一般,甚至连巴掌声都没听见。 姑娘痛苦的捂着手蹲在地上,她气愤的说不出话来。憋了半晌,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在短短时间内,沈小义已经对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姑娘,造成了三次巨大伤害,尤其是最后一次的反弹伤害。 姑娘一边哭,一边夺路而逃。她经过客栈庭院的门,恼怒的回望了沈小义一眼,心目中倒是真真切切的记住了他的相貌。 沈小义一脸懵懂,恍若隔梦。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刚才都做了什么? 他内心充满了懊悔,忍不住想追过去解释一番,却发现姑娘已经捂着手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他垂头丧气的将手中缰绳递给了客栈的仆役,提着包裹呆呆的走进了客栈大堂。 刚走进门,他立刻被眼前灯火辉煌的景象镇住了。 客栈大堂甚是高大宽敞,屋内摆放着数十张桌子,屋顶上方六根粗大房梁上,每根悬挂着七八盏灯笼,将屋内照的亮如白昼。 酒客几乎满座,三四个穿戴整齐的店小二杂耍一般手托一摞摞碗碟,如鱼游水一般熟练的穿梭其间。 虽不能算作人声鼎沸,但推杯换盏之间,或高谈纵论,或低声细语,或开怀大笑,委实是一番热闹景象。 沈小义找了房屋一角刚要坐下,立刻有一个店小二旋风一般冲到桌前,大方恭敬的问道:“这位小爷,您要来点什么?” “半斤牛rou,一碗素面,再来两大碗好酒。”沈小义行走大半日,此刻才感到腹中饥渴无比。 “得嘞!咱这飞燕客栈有两大好酒,其一是蓬莱春,其二为红松露,蓬莱春清醇浓烈,红松露甘美馥郁,请问小爷想来哪一种?” 沈小义想起那晚与张暮维、小石头和杏儿对饮蓬莱春,心中禁不住泛起无数思念,说道:“蓬莱春吧!” 店小二叫声“诺!”,又如旋风一般离去。 不消片刻,酒菜已一并上齐。 沈小义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只觉的清醇甘冽,齿颊留香,但与那晚所饮蓬莱春相比,似乎缺少了些什么味道。 他抬头扫视一下周围,酒客们觥筹交错,大多沉浸在方桌三尺之内的小天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当他目光扫视到右侧时,却与一道犀利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沈小义立刻就认出来,此人正是白天在府衙门外揭榜的黑脸汉子,他独自一人坐在店内北墙一侧,身后是一根粗大的圆木柱子。 黑脸汉子左手举着酒杯,一边小口啜饮,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看的沈小义心里直发毛。 沈小义心中暗自思忖:此人行事沉稳老练,神态霸道笃定,一看便知是个老江湖,不如我主动前去搭讪,趁机了解玄霜派的信息…… 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争闹声,沈小义被打断了思绪,接着又听到刺耳的酒碗碎裂声。 满屋酒客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到大堂正中的一群人身上。 一名身材强壮的赤膊大汉站在两张桌子之间,面红耳赤,青筋暴起,胸膛由于气急败坏而激烈的起伏。 他对面则是围在一桌的五个人,面带奚落讥笑的神色,正不屑一顾的看着大汉,其中两三人已暗中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腌臜泼才!老子刚才出去解手,你们竟偷喝老子的酒!不承认不说,还恶意辱骂我!”赤膊大汉怒目相向。 看得出来,他不只是因为酒被偷喝,更是被对面泼皮无赖一般的表情所激怒。 “狗奴才!你说我们偷喝便是偷喝?这一屋子满满都是人,怎的不道别人偷喝?”回应者是一个中年瘦子,两撇稀疏的八字胡中间有一颗显眼的黑痣。 “老子这满满一坛酒,转眼回来便少了一大半。你们几个獐头鼠目,老子刚坐下就看你们挤眉弄眼不怀好意,解手回来又见你们不停的嘲笑,干了这腌臜事,还不承认!” 赤膊大汉双拳紧握,砂钵般的拳头“砰”一声重重擂在五人桌上。 对面五人变色,齐刷刷抽出腰间长剑,周围酒客惊叫散开,店小二们则吓得大气不敢出。 大堂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并没有酒客敢上前劝阻。 正在这当口,一个斯文儒雅的声音打破了僵局,仿佛一缕清风吹过,字字清晰的传入众酒客耳中。 “众位且慢!所谓能文则不武,青红皂白自有公论,是非曲直也必会了然。各位豪侠壮士切莫冲动,请容在下赘言几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已经走到赤膊大汉和对面五人之间,面对剑拔弩张之势,满面微笑波澜不惊。 沈小义心道:这书生要么是身怀绝技,要么是生性单纯不知江湖险恶…… 寻常百姓和老江湖是断然不敢随便趟这浑水的,眼前五人显然不是什么好鸟,这拔剑的身手一看便知是练家子。 想到此处,他望向黑脸大汉方向,发现他仍是不动声色,眼睛却几乎同时从青年书生移到自己身上,两人目光相触,沈小义顿觉尴尬。 “哪里来的穷酸书生,滚一边去,不要多管闲事!莫不是活的腻歪了,敢在俺们常家兄弟这撒野!”八字胡目露凶光。 青年书生却仍是面带微笑,双目望向远方,似是有所思虑,淡然说道:“这人世间如此诸多苦难,最不可怕的便是痛快的死去,真正可怕的是蒙受不白之冤,承受无端指责,抑或是身死而壮志未酬……” 众人听的莫名其妙,八字胡更是一剑指向书生咽喉,喝道:“滚开!不想死就别挡道!” 青年书生小心翼翼的避开剑锋,在两张桌子旁查看一番,又凑近赤膊大汉的酒坛嗅了嗅,竟哈哈大笑起来。 “在下已知晓事情缘由,欲向各位看官分享其中原委。” 青年书生似乎根本没把双方的对峙放在眼里,接着道:“这位大哥的酒,确实是被这常家五兄弟所偷喝。” “找死!”常家兄弟中,有两人挺剑刺出,青年书生却是眼睛一闭,不躲不让。 众人惊呼,眼见着长剑就要刺穿书生的咽喉! 忽见一个黑影一闪,长刀出鞘,银刃破空。 只听“当”的一声,两柄长剑被震飞落地,两人惊愕之间,只感到手腕酸麻,几乎失去知觉。 沈小义定睛一看,正是一直沉默的黑脸汉子,如同黑铁塑像一般立于八字胡面前。 黑脸汉子将五尺长刀还入鞘内,目光冰冷的注视着五人,低沉的说道:“让他把话说完。” 常家兄弟自知碰上了硬茬,只得悻悻然站立一边。 青年书生向黑脸汉子拱手表示感谢,朗声道:“在下刚才所言的判断,其依据主要有三个……” “其一是这位壮汉酒碗空空如也,干涸如初,显然是尚未倒入酒,其二是我观这黄泥酒坛上隐隐有些血迹,而常家兄弟中,有一位手上伤口未愈,麻布包裹之下尚有血在渗出。” 青年书生指向常家兄弟其中一人,而这位手掌受伤者下意识将手背向身后,众人交头接耳,有不少人点头赞许。 常家兄弟仍是不服,有一人吼道:“胡言乱语!这酒坛之上原本就有血迹!” 青年书生面不改色,上前一步,端起常家兄弟桌上的一个酒碗,向众人展示道: “其三,这位赤膊壮汉酒坛中装的是红松露,而常家兄弟酒桌上所点的是蓬莱春,众人皆知蓬莱春清澈如水,而红松露则为燕来镇特色名酒,酒色赤中带黄,绵绸细密。” 众人凑上前去查看,只见酒碗中残余的酒色泽微红,质地粘稠,挂在碗壁上,似是微微滑腻的油一般。 满堂哗然,众人义愤填膺,纷纷议论指责。 常家兄弟几人面红耳赤,提剑夺路而逃,八字胡经过青年书生身边,恶狠狠的撞了一下他,哼哼冷笑一声,说道: “小子你有种,爷爷自会教你做人的道理。” 青年书生神色淡然,仿佛看透一切,只是淡然一笑。 赤膊大汉面对书生连连作揖,感激致谢。 沈小义长出一口气,心中不由对书生的勇气和智慧赞叹有加。 他抬眼望向黑脸汉子处,却发现他不知何时早已悄然离去。 客栈大堂内不多时就恢复了喧闹。沈小义心想,天色还不算晚,我不如在这客栈之内蹉跎几个时辰,趁机搜罗一下玄霜派的信息。 他夹起一片牛rou放入口中,一边慢慢咀嚼,一边细细聆听,让自己陷入这纷繁嘈杂的对话声之中。 新书求推荐,求收藏,求评论。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