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最复杂的棋
“那一件事?” 李含光面带不解。 沈天点点头:“死灵渊那头,有仙帝级别的邪灵正在试图降临此界!” 晨光送来几道雾气。 远处的云海微微分开,有风从云朵的缝隙间穿行,拂动二人眉前的青丝。 李含光微微沉默,然后哦了一声。 崖间无语。 沈天转身,走向崖畔的亭子道:“陪我下一局棋吧!” 李含光说道:“好!” 亭中有石质的矮桌,上面摆着黑白两个棋篓。 李含光说道:“棋盘呢?” 啪啪! 沈天抬手在石桌上轻轻敲动,数十道金色的细线自其表面缓缓浮现,纵横交错。 那些线很快布满了石桌,却未停下,而是继续升高。 又有大量的线不断延展,朝着四面八方而去,很快没入云海,将整片天地笼罩在其间。 李含光抬起头,原本的古亭,山崖,统统消失不见。 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个棋盘。 世间从无如此复杂的棋盘。 凡间的棋盘通常只有纵横十九道线,交叉点不过三百六十一个,却已是拥有无穷变化。 凡是精通棋道者,必然在算力上胜人一筹。 修仙者的神魂强度远胜凡人,算力当然也是如此。 可……棋盘上的线每多出一根,对于对弈者的考验,便是成倍的提升。 便是祖庭那些精通此道的大神通者,他们平日所下的棋,纵横有四十九道,便已是颇为了得,道尽天地机枢,无穷变化,从来没人可以完全算得干净! 而此刻,摆在李含光与沈天面前的棋局,纵横何止千万道线? 最关键的是,这棋局……还特么是立体的! 李含光双眼微眯:“用得着这么复杂么?” 沈天叹了口气:“现实如此,开始吧!” 话音才落,他抬手一挥,成千上百枚黑色的棋子自棋篓之中飞出,散落在那无比广大的棋盘之上。 啪! 棋子落位,散发出幽紫色的玄光,隐约间邪气森森,将整片虚空都笼罩在阴冷之中。 李含光扫了一眼,没有犹豫,屈指一弹,上千枚白子如长河般卷出,落在棋盘之上。 顿时间,白芒绽放,宛如星河灿烂,驱散了黑暗。 沈天神色平静,继续落子。 李含光紧跟不放! 啪啪啪! 啪啪啪啪! 天地间一片虚无,安静至极,没有多余的声音,唯有那难以计数的棋子不断落在棋盘上的响动,节奏感十足,宛如听窗外雨! 二人落子极快,似乎完全不需要考虑。 黑与白不断厮杀,相互蚕食,宛如日月之争,顷刻间像是过去亿万年之久。 忽然,所有的动静停歇。 李含光望着那被黑白二色占据了八成以上空间的棋盘,眉头微蹙,有些犹豫起来。 哗啦! 正此时,黑色洪流陡然暴涨,宛如滔天巨浪,将大片白色吞噬。 整片虚空黯淡无光。 残留的白子散发着极为微弱的气息,看上去无比可怜,宛如风中残烛。 啪嗒! 李含光收回了手,无数枚蓄势待发的白子落回棋篓中。 密密麻麻的线消失。 二人依旧坐在那亭下,相对无言。 沈天望着李含光,赞赏道:“这局棋,我与许多人都下过,从未有人下到过这一步!” 李含光说道:“可惜还是输了!” 沈天说道:“棋局输了,可我们没有!按照你的方法,我们还可以争取更多时间!” “而且,若是最后那一刻,你没有犹豫,也许可以更久!” 李含光自然知道沈天说的是什么。 如果那一刻,他愿意放弃那百万颗白子,就可以从看似必死的局面之中挣脱出来,换得生机! 李含光说道:“如果我不犹豫,也许连这一步都走不到!” 沈天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李含光说道:“再来一局!” 沈天展颜一笑:“好!” …… 日渐西移,月起东山。 二人沉浸在棋局之中,浑然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转眼间,便是一个月过去。 溪畔的众人早已没了紧张的情绪,但也没离去,安静地在那里修行,等候。 沈傲雪倒是去山巅看过几次,发现二人在下棋,不便打扰,退了下来。 星垂四野。 玉皇顶上的群宫在星光下熠熠生辉。 亭内的虚空早已被难以想象的细线所布满,其间遍布黑白色的棋子,宛如浩瀚无尽的星海,寻常人看一眼便会头疼,更别说详细计算其中的道理。 整个棋局满满当当,几无空余。 漆黑的洪流占据了大片天地,留给白子的存活空间极为狭小。 二人端坐在那,面容凝重而认真,许久不动,宛如两尊石雕。 李含光拈着一枚白子,面色发白,额间有汗,一双眼睛却如无边黑暗中的烈阳,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棋盘的某处,宛如剑一般,深深扎根进去。 沈天也在看着那处,瞳孔紧缩,与李含光一般紧张,透着思索的光芒。 只这一步,李含光已思索了九天九夜的时间。 他从未想哪件事想过如此之久。 可这件事格外不同,纵然是他,也绝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拿下主意。 他此刻手中握着的不止是一枚棋子,更是一线生机。 属于人族的生机! …… 这一日,山巅来了一个人。 女子一身白衣,绝世独立,浑身笼罩在似真似幻的云雾之间,散发着七彩仙光。 她立于崖边,修长身躯寂然不动,周身仙光不断衍化,宛如在衍变诸天岁月,万古轮回。 她望着亭下二人,望着那棋盘,秀美微蹙,陷入思索。 “师姐,你何时回来的?” 沈傲雪的声音忽然响起,满是意外。 沈晓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刚到!” 沈傲雪哦了一声,随后说道:“你来找父尊?” 沈晓点点头:“这一个月,我给师尊传了好些玉简,都没有得到回复,我担心出了什么事,便来看看!” 沈傲雪恍然地点点头。 沈晓继续往亭下看去,忽而问道:“他就是李含光?” 沈傲雪点点头:“是!” 沈晓眼中露出复杂之色:“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沈傲雪忽然问道:“师姐,若我没记错,这棋局……父尊也与你下过!其中到底有何玄机?” 沈晓摇了摇头:“没什么玄机!就是很难!” 沈傲雪追问道:“有多难?” 沈晓感慨道:“不论你如何想象,它都比你想象得要难!” 沈傲雪哑然无语。 二女不再说话,静静地看场间棋局的变化。 沈傲雪没下过这棋,但她对棋道也不是一窍不通,仔细观察之后才渐渐发现,这棋的确是没什么玄机。 就是很简单的,很单纯的难! 难以想象的数量的纵横立线,汇聚成难以计数的点。 只此为基础,这棋,便无解得难! 想要下这局棋,对人的思考能力,算力有着近乎变态的要求。 即便是以沈傲雪大罗金仙级别的神魂强度,想要下这局棋,都有些够呛! 眼下这局棋已进行到尾声。 黑与白之间的争斗隐隐要分出结果。 沈傲雪不想去推算二人下棋的具体步骤,稍稍一想便感觉神魂发胀。 她直接放眼全局,想看最终的结果:“这……白棋输定了啊!” 这是很明显的事。 整个棋局,白子的生存空间只有巴掌那么点大,其余全被黑子覆盖。 便是个三岁孩子来看也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沈晓没有接话,她的目光扫过整个棋局,眉头越皱越深,心力与神魂力量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周身仙光急剧翻滚,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在云雾中隐约可见。 好在,看懂局势比亲自下棋要轻松的多。 她终于看到了结局,随后脸上的表情也紧张起来,呼吸渐渐急促,与局中二人一般无二。 …… 李含光依旧拈着棋子,目光如万古不移的磐石。 他忽然感觉眼睛有些疼,闭上了双目。 无数的画面纷至沓来,那是过往的所有记忆。 人在什么时候会无端想起曾经发生的事? 触景生情不算。 大概就是很累的时候和将死的时候吧! 他现在真的很累。 前所未有的累! 这局棋是他此生下过最复杂的棋,比推演补全任何古法都要累的多。 青铜小印赋予的全知洞察,似乎也知道这局棋的真正意义一般,不再像以往那样飞快地给出答案,往往消耗他许多的心力,才能得出一点点线索。 一切都很难。 人族想要在接下来的乱流中保全自身,难如登天。 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已经发展到巅峰的文明。 相比起来,人族存在的这短短数百万年光阴,在邪灵族看来不过是沧海一粟。 怎么赢? “难道真的要尘归尘,土归土?” 李含光忽然睁开眼睛,捏住那枚棋子,放在了……准确地说是砸在了棋盘上。 啪! 一声轻响。 继而是阵阵嗡鸣。 棋盘上所有棋子纷纷脱落,所剩一空。 棋盘消散。 一切异象不见。 沈天回过神来,望着李含光,脸上带着可惜:“终究还是差一点!” 李含光脸上挂着疲惫:“差一点,就差得没边了!” 这场战争的结果从来没有什么概率的说法。 不管胜率几成,到头来无非就是胜负两种结果。 不存在只输了一点。 在那一刻到来之前,所有的演算,推演,终究都有赌的成分。 “可你们并没有浪费时间!” 沈晓缓缓走来,对着沈天行礼说道:“师尊!” 李含光看了她一眼。 沈天说道:“这是我的弟子,常人都习惯称呼她为混沌仙王!” 李含光微微讶异,没想到人皇的弟子,都已是仙王境界的无上存在。 但,想起之前与沈天下的这一个月棋,便觉得他能教出仙王境的人物,不算什么出奇的事情。 于是他微微起身,拱手道:“见过混沌仙王!” 沈晓点点头,看着他说道:“你的棋下得很好!这棋我也下过,走得远不如你这般长远,乃至看到一线生机!” 李含光摇头:“没把握住的生机,便是假的!” 沈晓却说道:“但时间是真的!” 凭借之前的推演,足以让他们在原本的基础上,再争取相当长的时间! “你能够在一个月之内做到这一步,相信……终有一日,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 她看起来似对李含光很有信心。 整个祖庭,不论是谁听到她如此的鼓励,都会充满斗志。 不仅仅因为她的身份。 更因为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传说般的存在。 在人皇未飞升的那些日子里,她就是整个祖庭人族曙光的代名词。 李含光面色平静,拱了拱手,没有回应,只是说道:“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下!” 沈天忙道:“差点忘了,傲雪!” 沈傲雪应道:“明白,父尊!” 李含光随沈傲雪离开了。 山顶只剩下沈天和沈晓二人。 沈晓望着李含光离去的背影,无声赞叹。 沈天笑道:“如何?不错吧?” 沈晓颔首:“的确很好!与师尊您年轻时极其像!” 沈天说道:“我在他这般大时,成就可没这么高!” 沈晓说道:“时势造英雄,此一时彼一时,怎可同日而语?若无师尊您替人族抗下了这么多个春秋,五域早已毁灭,也就不会有他!” “即使有,他也无法成长得这么快!” 沈天摆手轻笑。 …… 山间有清池,云雾缭绕,隐有热气,大片大片的莲花漂浮在水面上,宛如仙境。 李含光仰面躺着,沉在水底,感受着那些带着生机气息的水拂过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闭眼不动。 他的确很累。 只是不知,到底是因为下了那局棋,还是看到了许多年后的未来。 早早知道结局,却无法改变,是一件更让人心神疲惫的事。 那个最终的问题究竟能否解开? 他该怎么做? 在棋局上,他可以毁棋,重新来过。 但到了那个时候,一切还可以推倒重来吗? 这样的思绪如水一般一股接着一股涌现脑海。 他的眼前在一瞬间浮现无数可能,随之幻灭。 推倒重来? 忽然,他再度捕捉到这个词,猛地睁开眼睛。 也许真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