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郭村（中）
村长的土房子里都是些上了年头的老家具，小厅堂贴墙的红漆木桌已经褪去了一层皮，要不是粘着几片朱红，这就是个熏黑木桌，而且，桌子的一个脚早就断了，如今靠着几块砖头垫着，穿堂风一阵，还有些晃动…… “那村子……” 张天御刚想开口，村长老头便热情的招呼道，“坐坐，上仙，坐。” 于是张天御在长板凳上坐下，手指碰到板凳表面，一股滑腻感，抬起手，可以看到指尖的几点油光和隐隐的膻味…… 张天御也没嫌弃，就是心中多出了些疑虑。 果然，村长这个大忙人还没给张天御添上茶便被外院的人叫去了。 屋子里还有个内室，不用说，这肯定是村长的寝室，张天御也没打算看，院子里就传来了几声低沉的争吵。 “你这猪刨的什么乱七八糟……” 张天御出门，土墙角落的案桌上，黑皮汉子正在刨猪rou。 桌边悬着刚刚剐下的半张猪皮，裂开的皮上有一块区域勾着块不小的瘦rou，黑皮汉子持着尖刀，面容低迷，显然手法不太熟练。 “你这样，大家还怎么分啊……”几个农妇穷追不舍。 “你不是说你刨过猪吗，怎么这么毛躁！” 黑皮汉子反驳：“有本事你们把树哥找过来！我是刨过猪，这都哪百年的事了？咋们谁不是年年等着分rou……” 村长瞟了一眼，制止道：“行了行了，大不了这块给我，从我那份减了，别嚷嚷……” 随后转过来：“上仙这是？” 张天御回道：“我等着也是闲，出去转转。” “我们这黄土地除了沙子风尘，没啥美景，上仙还是屋里坐坐，别弄脏了衣服。” 然后指着一农妇：“还不快去给上仙沏壶茶……” 张天御皱皱眉，身为客人，也就不为难村长，老老实实的回了土屋。 不一会，农妇一手提着一个水壶，一手端着张瓷碗进了屋。 这是碗简单的白开水，只是承载它的碗，过于华美，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张天御心中的疑惑之感越来越重，就像团毛球，他现在需要的是探索，让出一片空地，才能解开这团诡异。 打理完下午安排的村长总算得到歇息，他长吁一口气，没想到那位上仙还没忘了这件事，村子翻身那天终于到了。 村长打着哈哈推开门：“上仙，老头我招待不……” “哎？”屋中空无一人，老头瞬间一副严肃脸，两三步检查了下寝室，确定张天御已经不在屋中，连忙走出屋外，大喊：“黑牛……黑牛！” 那黑皮汉子拿着烧火棍就从伙房跑出来，“又啥事啊！” “那小上仙人没了，不会走远，这方圆几里随他去，你把活给我停下，去李老三家门口蹲着，村里就他家显眼，就属他嘴贱，可别让小上仙和他聊上了……” 见黑牛愣愣的点点头，村长急着：“还不把棍子扔了，快去啊！” “哦哦……”黑皮汉子这才拔开腿。 “你你……”村长重新安排了个老头，“把锅看好，可别烧糊了，那上仙可不会下筷子……” “不吃菜，不还有酒嘛……”那老头皱着脸哼哼一笑，晃悠厨房去了。 ----------------------------------- 目标明确的黑皮汉子直奔李老三家，也就是村中唯一栽种了蔬菜的那一户人家。 大老远就看见了李老三院子站了个人，那华丽的黑袍整得黑牛的心提了起来，他很怕几十年的等待功亏一篑。 黑袍少年站在院中，饶有兴致的看着地上的几方小菜园，其中翡翠碧艳通透，叶片上尚带着几滴水珠，朝气蓬勃。 身后土屋木门紧闭，门上一对金童玉女的年画也被尘土荒风侵蚀得褪了色…… “上仙……你这是……”黑牛小心的进了院子。 “哦”张天御应道，“大叔，出来走走……这种植株我倒是没见过，停下看看……” 黑牛稍稍放下心：“上仙走吧，菜肴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嗯？这才不过一个时辰……” 黑牛急着催道：“上仙有所不知，我们这郭村待客啊，只要有上一道菜，就可以开席了，就先满上，菜再慢慢上……” 张天御不语，嘴角带笑轻轻点头。 黑牛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忌惮的看了看张天御背后的土屋。 “咔擦……”木门开了。 一个断腿拄杖的抖擞平头老头探出了头：“黑鬼！你们两个别在我院子里叽叽喳喳。” “快带着这个小鬼给我滚！” 黑牛受了骂，喜上眉梢，一边赔着不是，“好的好的。” “上仙，走吧，这是别人的家……” 张天御再看了一眼这个气得通红的小老头，跟着黑牛出了院子。 回去的路上，黑牛高兴的解释道。 “自从他女儿女婿死后，对谁都是这副臭脾气，怪得很……” 张天御静着。 坡前，村长一众人在门口翘首以盼着，见到黑牛笑着回来，一个个苦脸无不笑脸相迎。 “上仙啊，老头我招待不周……” 张天御摇头表示无妨。 “村长，菜好了吧。”一旁的黑牛问道。 村长轻轻一愣，便大笑回道：“好了好了……” ------------------------------------ 时辰尚早，屋内也就没上灯，几个人搬上个圆桌扣在了木桌上，重得那断了腿的砖头处几声晃动。 “上仙上座……”张天御被安排在北面，面朝堂门，几个老头粗略的坐下，这时，院中除了腥臊热气味，此时已有阵阵荤腥之香飘入屋中…… 几个老头包括村长支支吾吾不知道乱聊些什么，张天御很村长对上眼的时候，村长起身。 “哎呀，忘了拿酒了！” 张天御抿抿嘴唇，有些干巴… 只是片刻功夫，村长就回来了，随他一同的是一壶泥封的高粱酒以及一碗萝卜羊rou…… 羊rou腾着热气，飘香四溢，几个老头的眼神瞬间变了，是有些渴望，还是其他…… 几个女人散了一圈碗筷，村长热情的给张天御夹了块羊rou， 只是这块羊rou，似乎沾着一小块没有解冻的rou冻，rou冻也在冒着热气，里面冻着的红彤小辣椒也是可爱…… 张天御没有动筷子，村长已经给他满上一碗高粱酒。 一碗，带着nongnong米香的高粱酒。 “村长，你也别光招待我，也多照顾下乡亲们……” 村长老头豁朗一笑：“我这郭村的规矩啊，这第一口rou，第一口酒必须要是贵客先吃先喝，这样我们才能动筷子……” 村民们都看着张天御，神色复杂。 张天御为难道：“我不吃羊rou……” 村长随说：“没事没事，先喝酒，都一样，底下看到有上仙上眼的菜色……” “上仙，先喝酒吧……” “高粱酒，可香啦……” 见张天御迟迟不动，村长额头上冒出了几滴汗。 “上仙不会因为年龄尚小，不会喝酒吧……” 张天御端起了碗，酒香扑鼻：“这倒不是，在宗内我也没少喝酒……” “那上仙……” 老头们一同劝道，张天御也没执拗，爽快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入口，酸…… 入喉不久的底味，倒是品出了一丝醇厚甘甜，随后便是一阵怪异的刺激感直冲头颅。 果不其然，一个个小人在脑中攻打着，誓要敲晕，遂了他们的意吧。 张天御缓缓趴下，在一群狼吞虎咽的老头的面前，呼吸逐渐均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