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连山归藏

    商国。

    高高的祭祀台上布满了神秘的青铜神像，祭祀台顶一棵几丈高的通天神树,树上的叶片和玄鸟轻轻晃动这着，枝叶上灯火闪耀宛如天上的仙境，昭示着另一个世界的神秘信息。

    身披白色巫衣的贞人捧着龟甲沿着高高的台阶慢慢走上祭祀台，红色的头发在火光照耀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商国的贞人仲虺正在进行占卜，台下国君天乙正忐忑的等待着占卜的结果。

    自从仲虺来了之后，商国的青铜铸造水平逐渐炉火纯青，祭祀台也早不是当初的样子了。

    仲虺站在树下轻声念着着咒语。祭台上的铜人都如同活了一般，随着仲虺转动，嘴中和眼中冒出了白色的烟雾，此时青铜树上玄鸟的翅膀也开始震动起来，整个祭祀台也开始旋转起来。

    台下的人凝神屏气，天帝和先祖就要降临了。

    台下带着面具的巫师们摇着牛尾巴，嘴中念着咒语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个时候一道光从神树冲上天空，天帝的旨意来临了。

    祭祀台上大鼎中赤红的火苗晃动着。

    鼎上的图案是远古能够通天的神兽，神兽大脸在火光中显得更加的狰狞恐怖，仲虺来到商国之后，商国的铜器上被铸上了更多的兽面纹，显得更加的庄重而神秘。

    龟甲发出了哔哔啵啵的声音，慢慢裂开出现神秘的纹路。

    龟甲的纹路已经显现出来。仲虺凑过去看着龟甲，一双红色的浓眉都要拧在一起了。

    天乙看着仲虺的表情，内心比仲虺要紧张焦急的多，但是他脸上却显得依旧平静，只是额头却有汗珠慢慢渗了出来。

    仲虺高高举起龟甲，朗声宣读了天帝的旨意。

    “禀报大王，此行大吉！”

    天乙缓步走上祭祀台，仲虺给天乙看龟甲占卜的结果。

    天乙郑重接过龟甲，双膝跪倒在地祭拜上天先祖。

    祭祀台周围的人渐渐都退去了，天乙留下了仲虺和伊挚。

    “仲虺将军伊挚先生咱三人情同手足，朕虽为国君，还要仰仗众位爱卿。

    商过和薛国自古就进行龟甲占卜，朕对此并不了解，仲虺将军可否给朕详细讲解一二？”

    “毕竟这是关系商国命运的大事？伊挚也愿闻其详！”伊挚也对仲虺拱手。

    仲虺也对天乙和伊挚拱手，“大王看来是对占卜结果不完全相信，大王和伊挚先生不必如此客气，仲虺一定会把所知都倾囊相告。自古以来君王就选择建立掌管卜筮的贞人，教导他们卜筮的方法。

    占卜之术看似神秘，其实说明白了，其实也没有那么神秘，很多东西负责占卜贞人也是只知道其然，不知道其所以然。占卜用龟的腹甲作为最多。”

    仲虺说到这里看到天乙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大王，仲虺讲的有什么不对的吗？”

    “占卜为什么一定用龟甲呢？”

    “自古天圆地方，龟的背部隆起像天，腹部平坦好似大地，从远古就有传说巨龟彷佛背负着天地。乌龟寿命很长，有时候几代人都活不过一只龟，所以龟成了神物，被认为能通天地的灵物。

    龟壳花纹神秘和八卦很像，所以被用来预知存亡兴衰，当做卜凶问吉的吉祥物就不足为怪了。

    商国和薛国贞人历来用碳火烧烤龟甲，根据龟壳的裂纹，来为君王卜卦，预知国事、战事、天气、灾难等。”

    “朕也是如此猜测！仲虺将军请接着讲。”

    天乙兴致更浓了。

    “龟兆有的叫做雨，有的叫做霁，有的叫做蒙，有的叫做驿，有的叫做克；卦象有的叫做贞，有的叫做悔，共计有七种。

    龟兆用前五种，占筮用后两种，根据这些推演变化，决定吉凶。

    设立这种官员进行卜筮。三个人占卜，就听从两个人的说法。

    大王若有重大的疑难，大王要先考虑好，再与大臣卿士等商量，再与庶民商量，再与卜筮官员商量。

    大王赞同，龟卜赞同，蓍筮赞同，卿士赞同，庶民赞同，这叫大同。

    这样，自身会康强，子孙会昌盛，很吉利。

    大王赞同，龟卜赞同，蓍筮赞同，而卿士反对，庶民反对，也吉利。

    卿士赞同，龟卜赞同，蓍筮赞同，大王反对，庶民反对，也吉利。

    庶民赞同，龟卜赞同，蓍筮赞同，大王反对，卿士反对，也吉利。

    大王赞同，龟卜赞同，蓍筮反对，卿士反对，庶民反对，在国内行事就吉利，在国外行事就不吉利。

    龟卜、蓍筮都与人意相违，不做事就吉利，做事就凶险。”

    仲虺讲完良久，天乙都没有说话，天乙终于从沉思中回来。

    “其实占卜也要顺应天时地利人和而已，不可为不可为之事。所谓吉凶，是天定也是人定。”

    仲虺伸手赞叹，“大王可知道河图洛书？”

    “伏羲氏时候，有一匹龙马从黄河浮出，背负着河图，在洛水之上，有一只神龟从水中浮出，背着洛书。伏羲依照和图和洛书，创造出了八卦。”天乙对此也很熟悉。

    “大王所言极是，大王如何看待这件事情呢？真的会有龙马和神龟吗？”仲虺继续问。

    “这个～”天乙陷入沉吟。

    “仲虺背上天生生着龙纹，我就是龙的转世吗？这只不过是一个胎记而已。这个世界没有人是能凭空从无到有创造出伟大的东西的。

    伏羲氏虽是神圣，也是借助了河图洛书才创造了八卦贞卜之术，从此打开了贞卜的天机。”

    “天地万物运行皆有一定联系，八卦之术就是揭开了天地之理，打开了世人认识世界的大门。夏朝有连山之术，历代太史历代相传。“伊挚接着补充。

    “连山？！”天乙似乎第一次听到。

    “连山之卦，伊挚只是粗浅的听过一二，还烦请仲虺先生给大王和挚解惑。”

    天乙和伊挚似乎都听得很仔细，仲虺看着二人心中升起一股自豪，每天听伊挚先生传经布道，原来伊挚先生也有所知不如自己的地方。

    仲虺继续神采奕奕地讲了起来。

    ”连山之象是义理形三位一体的宇宙之象，山的功能与山的结构都包含在山这一形象之中。

    伏羲以此为卦，正是尽了其无言尽言的神秘性与简洁性。山，宣气而散生万物，有石而高象。山显而大，百物毕备。

    两艮相叠而连绵，云气穿环其间，其象威武、雄健，气势磅礴。天地之子，莫出其长，所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大天之下，足堪睥睨万物，领导万物，非崇山莫属。雄壮威武之时，正当行则行，当止则止，去芜修荒，正值时也。连山之象，阴实于内，阳壮于外，内无所忧所虑，一心向外，强力可止可收，何物不可取。

    连山本象之外，又可引申出许多意义。一概言之，连山是崇威壮崇雄武的夏人精神。”

    仲虺滔滔不绝的一口气讲了大夏的连山之卦，天乙如醍醐灌顶，很多原来不明白的事情一下子都贯通起来。

    此时夜色已深，整个亳城都陷入沉睡之中，祭祀台下的三人却是毫无睡意。

    “伊挚去斟鄩的时候，伊挚见识了天子履癸的神威，天子征伐畎夷的时候，一仗就彻底灭了畎夷的威风，畎夷都再也不敢进犯中原了。

    天子履癸神勇普天之下恐怕无人能及。天子的两万近卫勇士，每一个也都是勇猛异常，天下恐怕没有对手！”

    仲虺面上露出尴尬之色。

    “天子履癸的神勇，仲虺在投奔大王之前，在有施和天子履癸打过一仗的，仲虺惭愧，那次大败而归！”

    “仲虺将军不必太过气馁，以薛国当初实力，败给天子也不是什么丢人之事。”伊挚安慰仲虺。

    仲虺还没有平复尴尬的心情，伊挚看了下天乙。

    “连山之术并不是完备之术。”

    天乙本来对大夏连山之卦心生敬畏，觉得大夏不愧为天下共主，商国远远不能相比，听到伊挚如此说，“伊挚先生何出此言？”

    伊挚看着天乙有所期待的目光，反而说的更慢了。“其实天下除了连山之卦，还有一种归藏之卦。”

    “归藏？！”天乙更加好奇了。

    “归藏之卦，仲虺只是听说过，也没见过！伊挚先生精通归藏之卦吗？”

    仲虺听到归藏二字，立即忘掉了尴尬，双目炯炯的看着伊挚。

    “归藏之术，其卦首坤。坤之象为大地，坤卦，为水。无论水或地，都是山的一个对立意象。但就其义言，为水更正确。

    水势广大，虽然无成，却以其包容J顷承之象承载万物，滋养万物，使物各呈其性、各得其所、各有其成。大地以万物归之而有成。

    坤为万物归藏之所。先迷而后就能得主，这里迷实则为有意地顺应。后得主，为于迷失之中有所甄别发现，进而把握它。

    厚德是坤之义。归藏首卦坤所象征的精神是巨大、宽厚的包容性，容纳万有、滋养万有的道德情怀，这与连山崇尚雄健与强力是迥然相反的。”

    天乙听得兴奋练练击掌。

    “连山如山，归藏如水，山与水，貌似山高刚猛，但是水能包容一切，大海更是无边无际！”

    “大王果然有统揽天下的才智，一下就看透了这其中关键。”

    伊挚对天乙点头。

    “天下之大，武力和勇猛是不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大王此行虽有凶险，但卦象显示大王终会逢凶化吉，如果待得天子来征伐，就回天无力了。”

    “恐怕只有如此了。希望能够得到天子的原谅，朕虽身死无憾，但愿商国不要遭受什么损失。”天乙说。

    “对了大王卦象显示此次有贵人相助。”

    “贵人？”

    终于到了启程去斟鄩参加诸侯大会的日子。

    天乙辞别了王女和朝中大臣。

    天乙表现的很轻松，莘王女这一次落泪了。

    “大王，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我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天乙看到王女脸上簌簌的泪珠，心头不禁一热，第一次感到原来自己这个王女夫人，平日里对自己不冷不热，心底原来如此爱自己吗？

    天乙带着伊挚、仲虺、庆辅和湟里且等挥别了众人。

    天乙开始踏上了斟鄩之路。

    一路上天乙心事重重，越临近大夏，天乙心头压力越大。伊挚给天乙指点中原河山，帮助天乙调节心情。

    仲虺这次跟随天乙和伊挚，心情比上次自己孤身一人来斟鄩时候，心情不知好了多少倍。既然卦象显示这次有惊无险，仲虺也并不太过担心。

    天乙看着有点兴奋的仲虺。

    “难道真的是不在其位就不能体会其中滋味吗？天子只拿我这个商国国君问罪吧！不要牵连其他人就好。”

    “大王，你看前面就是洛水了！”伊之突然指着前面说。

    洛水，一个古老的河流，相比于黄河的汹涌澎湃，洛水更多了一些温婉和温柔，少了一些黄河的水患，犹如一条玉带，蜿蜒在平坦的伊洛平原上。自远古时期，洛水就是美丽富饶的地区。

    夏都斟鄩就在这洛水之边，斟鄩是夏的古都，当年后羿就在此夺了夏的江山。可是后羿自大狂妄，自信射箭之术无人能及，结果还是酒后被人射杀。江山重新归到大夏王族之手。

    天乙经过斟鄩高大的城门的时候，心中想着朕还能活着从这个城门走出去吗？！

    诸侯朝拜天子的日子日益临近，斟鄩城里充满了各国的使团，就像一个巨大的盛会，天下之大估计不会有比这里更加繁荣和热闹的地方了。

    使团中除了各国的国君和大臣以及来看热闹的王族亲属，还有很多商人来和其它国家交换物资。

    湟里且负责商国的货物交换，仲虺这次带来了很多青铜器来和各国交换。这些青铜器皿很多国家都是见都没见过，立即就成了抢手货，精美的酒器、尊、爵、豆、鼎都是供不应求，当然仲虺的战车不在里面。

    仲虺和湟里且用这些换了无数的马匹，商现在最缺的就是战马，而西域各国的优质战马才是真正的战马。

    仲虺和湟里且兴奋的看着交换回来的战马，伊挚也对这些战马赞不绝口。

    天乙看到伊挚和仲虺忙的不可开交，“难道他们都忘了，我们是来请罪的吗，如果天子震怒，性命之忧，这些战马再多又有何用！”

    --子氏天乙说--

    关于夏商青铜器上的兽面纹到底是什么兽，宋朝以后有的说是饕餮纹。

    良渚玉琮王上的神人兽面纹，也许给了我们答案，这肯定是祭祀时候能够通天的神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