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无衣中邪真亦假、老道玉真断三魂

    袁旖云进到秦无衣房间的时候，谷雨正唉声叹气的在那嘟囔：“无衣呀，我就说你别埋那些死人，那些孤魂野鬼，你知道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你说现在怎么办，你的魂还少了一……”

    “那你怎么好好的？”袁旖云边走边冷声问道。

    “哎呀！见过二小姐，不知道二小姐能来，快帮忙看看无衣吧，他就这样一直睡，也不行啊。”说着谷雨起身就要跪下去。

    “别跪了，回我的话。”

    “二小姐，您坐哪……埋死人都是无衣，我就打打下手，可能是我躲的远，没招上……”

    谷雨心里一哆嗦，因为二小姐直接坐到了秦无衣的床边上。

    这可不是男女有别无别的事。

    就别说这是将军府，就是普通人家，主人和奴仆的尊卑之分也是很清楚的。

    二小姐袁旖云是什么样尊贵的身份，坐到秦无衣的床上？

    这不用说出去，只要后府有一个人告诉将军夫人，他俩肯定就得被咔擦了。

    谷雨赶紧往后退，把床头那个圆凳让出来，小心翼翼说道：“二小姐，您请坐。”

    袁旖云把目光从秦无衣的脸上移开，站了起来，双眉微蹙，继续问道：“玉真道长昨天怎么说？”

    “回二小姐，道长说无衣魂遗山野什么的，可他醒的时候也没说几句话呀，就又睡了……当时白娘姨带我在外面，我不清楚。”

    这话是秦无衣一字一句教的，谷雨连他要求的表情都做到了，彷徨无助、心急无着、凄苦无奈……

    “咯咯……”袁旖云笑了，突然脸色一沉，冷声说道：“不用你不知道，你只须记住，他活你活，他死你死。”

    “二小姐……我这……我……得把无衣的魂找回来呀，不然……不然我这……”

    “滚出去候着玉真道长！”

    谷雨只好连连应是，退到门口，暗自庆幸，二小姐进来之后没关门，门是开着的。

    袁旖云坐到圆凳上，低头看了看秦无衣，然后眼神虚望出去。

    袁旖云和jiejie袁旖霞不一样，袁旖霞天天琢磨带兵打仗，修炼武功，很少分心别的事情。

    袁旖云不是，三年多来，每旬一次，每次都是天下大事，各种各样或真或假的江湖消息。莲花和刺梅不能区分真假的，也会如实上告，让二小姐自己定夺。

    这些早就养成了她善于分析的习惯。

    当她看到秦无衣的时候，第一感觉竟然是一种奇怪的怀疑：怀疑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天下乱了百余年，这个世界早已戾气冲天，尤其事关活命的时候，哪还有谁坚守人性的本分。

    埋死人？

    给钱少了都没人干！

    “我们才二十岁，就是为了活下去，这有错吗？”

    就是这句话深深触动了袁旖云。

    现在这个世界，不知道有多少人逃亡在路上。这些逃亡的人，做什么都没错。

    活着，是一个人最低的底线。

    如果人都不能活着了，那你还能要求他们什么呢？

    其实秦无衣不用非得会跳舞，他就是什么也不会做，袁旖云也有理由把他们救下来。

    既然活着是他的要求，那就让他活下去，袁旖云要看看他活下去会是什么样。

    哪想到刚观察一天，人就废了！

    袁旖云第一次觉得自己做了件有意义的事，刚开始就这么夭折了？

    她有点不甘心。

    就好像刚从水里捞出一只小猫小狗，现在就要死了一样，这让人心里充满了失落和遗憾。

    “狗奴才！”袁旖云低声骂道：“我让你睡！”

    目光在四周搜寻一遍，竟然没有趁手的东西，袁旖云看看手中的罗扇，抬手把它扔到了秦无衣的脸上，然后站了起来。

    罗扇顺着秦无衣的鼻子滑到里边，被木枕接住，贴着他的脸停在那了。

    秦无衣装不下去了，他不得不醒过来。轻罗小扇本倒没什么，可它一有主人，性质就不一样了。

    “啊哈……嗯……二小姐？……”秦无衣嘟囔了一句：“我又是在做梦了。”

    随后他又闭上眼睛，像似又要睡去，可马上他就醒了，拾起枕边的罗扇看了一眼，然后转回头又去看二小姐……

    秦无衣赶紧坐起来，惶恐着说道：“对不起二小姐，我、我又睡觉……”

    秦无衣给自己的表演最少打九十分！

    刚醒时候那个“又”用得极妙，就是说他不止一次梦里见到二小姐，以此为后面的剧情做了很好的铺垫。

    真的醒来之后，发现梦成真了，然后赶紧惶惶恐恐以示卑尊，还表达出一种想要尽心尽力却又身不由己的无奈。

    这是送钻石上大师，还不被封号的表演啊！

    秦无衣把上辈子所有撩妹的才能都凝聚在这一刻，完美的爆发了出来！

    可结果让他很失望，袁旖云太小了，能get到的点，面积太小……小么？有些东西外表看不出来的……

    “呀！你醒啦，怎么样？”

    袁旖云也在表演，故意表达出一丝惊讶，期以此，让秦无衣忽略故意把罗扇扔在他脸上的事实。

    “对不起小姐，我总迷迷糊糊的，总困……现在什么时辰了？二小姐有什么吩咐……”

    秦无衣把手中的罗扇递给二小姐，就要起身下床。

    “躺着吧，疯老道马上就来了，让他给你看看。”袁旖云默契的伸手把罗扇接了过去，好像刚才扔扇叫人的事根本没发生过。

    “多谢二小姐，无衣如此……什么都做不好，有负二小姐救命之恩，着实羞愧。”

    秦无衣不敢躺着了，但又不能下床，只好坐着往床里挪了挪，比起装睡，这已经很舒服了。

    袁旖云微微皱眉，奴仆在主人面前是不能以名自称的，白凤鸣不能不会教秦无衣规矩。

    可秦无衣从不自称奴才，还很自然的以名自称。

    他是装不知道呢？还是不习惯？

    “你怎么中邪的？”袁旖云把刚才的疑问先放在心里，转而先问重要的问题。

    “我中邪？我不知道啊，我中邪了吗？”

    “疯老道说你魂遗山野。”

    秦无衣皱眉沉思，自言自语一样回道：“好像是这么说了吧，二小姐，我一直迷迷糊糊的，有些事……记不太清啊。”

    他不知道那个神神叨叨的老道都跟袁旖云都说了什么，只能装不记得。

    尤其老道说他馋袁旖云这事，不管他怎么看出来的，但这肯定是他故意埋的雷，响了就是要命的事！

    “道长您来了，道长您可来了，快快快，里面请里面请……”

    门外谷雨的故意夸张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郎君，你这面相……”玉真道长后面的声音听不清，好像他正悄悄告诉谷雨什么。

    “道长您说笑了，我哪……好好，我不说，跟谁都不说，您里边请。”

    谷雨用一种跟谁都不说，却让谁都知道的嗓门把道长请了进来。

    “哎呀，小丫头越来越好看，比前日瞅着又水灵几分，真是天香国色，玉美倾城……”

    玉真老道手里多了一柄佛尘，但嬉皮笑脸摇头晃脑的往那一站，哪有半分修行人的影子，妥妥就是一个街头蹭吃蹭喝的老无赖。

    袁旖云板着脸瞪他：“哼！罚你没有酒喝！”

    “丫头，这是为何呀？”

    “你借故推延，午时方至，就是想让我给你准备酒菜！”袁旖云撅着嘴表示自己很生气。

    “非也非也，贫道一见到丫头的令牌，便腾云驾雾飞驰而来，未曾拖延片刻，然则道观于此相隔数里，何以此时便到，丫头可不得腹诽为证。”

    袁旖云罗扇向下虚拍：“云令一出便有要事，你还守什么常人之资寻真正道，不知道事有缓急吗？要是以后我有事，岂不是等你来救为时已晚。”

    “呸呸呸！童言无忌，福生无量，云丫头福泽绵厚，何来需救之言，此话且不可说，记得啊，不能说，嘿嘿……”

    虽然跟袁旖云说话，但面向她的玉真老道的眼神却斜着飘在了秦无衣的身上。

    袁旖云不耐烦的挥挥罗扇：“这次可不许糊弄一下就跑去喝酒，要是看不好他，以后再不给你偷鸡吃。”

    “嘿嘿……云丫头放心吧，我保证看好他，你去准备酒菜，别忘了多烧一只鸡，我那个不懂事的师弟呀，已经半年没见荤腥了。”

    “哼！骗人咬舌头！”袁旖云冲玉真老道狠狠做了个吓人的表情，然后转身跟谷雨说：“看什么看！跟我出去！”

    两人一走，玉真老道斜视着上空说道：“白丫头，玉龙道观后面的杨梅熟了，食之便可功力大增，如再不去，怕就没了。”

    一顿之间，房顶传来羞怒的骂声：“你个老骗子！”

    随着轻微的瓦片声消失，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玉真老道面容平静地坐到圆凳上，然后又面容平静地和秦无衣对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就这么看着，谁也不肯示弱。

    少顷，还是老道玉真先移开目光，低垂眼帘道了声无量天尊，然后声音平静地说道：“贫道委实看不清你个臭小子，说吧，找我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我找你？”秦无衣惯性的往门口看了一眼，心里还是有一种做贼心虚的不踏实。

    玉真老道正襟端坐双目微阖，缓声言道：“三魂七魄，少一根不至于睡不醒。太清阳和天生胎光，你没死，它就在。五行阴气，爽灵机谋，主役百神，你能耍着心眼跟我斗，说明它也在。只有阴杂幽精，命魂失守才会让你精华受损，缺神少气，以致昏厥。这些郎中应该都跟你讲了。”

    说完这些玉真老道停了一下，似乎等着秦无衣把他的话消化完。

    片刻又缓声言道：“正道而言，你这臭小子年于弱冠，阳气正旺，非大病不可至于此。然以其，观你面相，没有早夭折寿之处，必未经行大病。且贫道虽福缘薄浅但亦少有道力，百岁之后从未有邪祟近身相侍，故此，你那根魂到底去哪了，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