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衔春未残在线阅读 - 第十章 孕妇

第十章 孕妇

    鸾英殿。

    这日早朝结束,高询留下了上官湛和吏部礼部几位官员商讨来年科考之事。科考有前章可循,并不难办,高询还是一如既往地交给上官湛处理。上官湛奏报完寻常政务,高询懒懒答应,靠在龙榻上似笑非笑道:“昨日纯贵妃跟朕说起长瑨娶亲一事,说是看上了你家的女儿啊。”

    上官湛似乎早料到高询会这么问,躬了躬身波澜不惊道:“桐月蒲柳之姿,贵妃抬举了。”

    “嗯……桐月,的确是到了该结亲的时候,前些年,耽误了。”高询淡淡道,眉眼之间看不出息怒,但是在场的老官员们都能知道,这恰恰是高询心机深沉的表现。此刻他不知道在心里衡量猜度些什么,说话要倍加小心。一时之间,原本就安静的大殿内更是静谧得只剩下微弱呼吸声。

    高询看了看上官湛,问:“纯贵妃闹着要朕下旨赐婚,你的意思呢?”

    “回陛下,”上官湛依然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臣不敢欺瞒陛下,小女桐月自小与广陵王一同长大,心意甚笃。如今广陵王不幸战死沙场,桐月正伤心至极,臣不愿在此时提及她婚嫁之事。”

    “哦?”高询似乎有些惊讶,身体微微前倾,问:“你这是拒绝了?”

    “臣一家一直以来饱受陛下隆恩,臣小女的婚事,应当由陛下做主。”上官湛接着道。

    高询的神色似乎放松了些许,沉默了一会儿,摆摆手道:“依朕看,桐月跟长瑨未必相配。”

    “是。”上官湛道,并没有多说什么。

    高询探寻的目光又在上官湛身上徘徊了几下,但最终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便倚倒在榻上,道:“朕乏了,你们下去吧。”

    上官湛等人告辞退下,高询身边的太监裴吉察言观色地走过来给他按摩头颈,高询深吸口气,闭着眼睛道:“裴吉,你说长瑨和上官湛,有什么事瞒着朕?”

    “他们敢有什么事瞒着陛下呢。”裴吉道。

    高询冷哼一声,曲起手指敲着桌面,道:“要不是私下已经说好,纯贵妃不会那么贸贸然叫朕给长瑨和上官桐月赐婚。只是不知道,上官湛为什么拒绝了……”他皱了皱眉,有些不屑地笑了笑:“这些小鬼心里头的算盘,打得响着呢。”

    “凭他们谁的算盘打得响,还不是让您听得清清楚楚。”裴吉轻轻道,高询嗤笑一声,专心休息起来。

    上官湛出宫门的时候遇见了高长瑨,后者似乎已经知道在鸾英殿发生的事情,脸色非常难看。但他并没有直接过来找上官湛对峙,上官湛明白他已经收到沙州盐场证据全部销毁的消息了。但凡还有一丝一毫能威胁上官湛的可能,他都不会这么忍气吞声。

    不过无论如何,八王跟上官湛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不过上官湛本就没有要倒向他的打算,就连一起私贩官盐的五王,他们之间也只有利益关系,一直小心翼翼经营着,不将这个关系牵扯到朝堂上来。相比于高长瑨,五王高长瑜的心机要深沉得多。如果不是纯贵妃得宠而高长瑜的母妃早逝,或许五王的力量早就压倒八王。

    胡乱想了想,上官湛继续朝宫外走去,并在宫门口遇见了高长珩。

    “本王的马车坏了,正愁怎么回去,不知大人可否搭本王一程。”高长珩笑意盈盈地道。

    从宫门回去上官府和九王府的确是同一条路,不过上官湛当然知道高长珩绝不仅仅是这个意思。上了马车后,上官湛随即道:“多谢九王,沙州的事处理得很干净。”

    高长珩道:“沙州?沙州何事?本王不明白。”

    上官湛看着他的笑容,一愣,也笑起来:“是,沙州无事。”

    “听闻大人今天在鸾英殿上拒绝了桐月小姐和八哥的婚事。”高长珩道。

    上官湛道:“结亲一事,只要陛下说了算。”

    “那大人还是得为小姐物色着,说到底,是为您选一位乘龙快婿。”高长珩说,意有所指。

    上官湛瞧了瞧他的神色,没有搭话,但心中已有思忖。

    马车先到上官府,上官湛对高长珩道:“若殿下不嫌弃,可先到府内稍坐坐,歇息片刻,微臣再安排马车送殿下回府。”

    “如此,就不客气了。”高长珩道。

    上官湛一路将高长珩引至府内,路过月亮拱门时,上官湛却突然停下来,指向拱门内:“这里是敝府后花园,这个时间,想必桐月正在园中游玩。”

    看着上官湛平静的神色,高长珩露出清浅微笑,躬身作揖道:“多谢大人。”

    说罢,迈步进花园,上官湛看着他的背影,眸中流露出深沉的颜色。

    入了冬,河西纷纷扬扬下了几场雪,今年的雪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些。秦望寻连夜翻出屋中的厚衣裳,又给元行阙做了一件狐狸毛的大氅。这狐狸毛还是银狐的,颇为贵重,是之前被秦望寻救过的一个猎户送来的礼物。入冬后还需要贮藏食物,两人购置了一大堆蔬菜存于地窖之中,秦望寻从树底下挖出去年酿造的梅花酒,这是当地的土方子,用这种酒暖身是最好的。

    药坊依然很忙碌,雪停之后出门摔跤摔出伤的很多,许多老人的病症也在入冬之后变得严重起来。这天,又有一个老人与世长辞在家中,秦望寻得到消息赶去时已经太晚,终究是没救回来。家人抱着老人的身体痛哭不已,秦望寻只能默默收拾东西离开,出门的时候,她不无伤感地对元行阙说:“冬天是告别的季节。”

    日子一天一天流水似的过去,眼看着年关将近,肃州城内慢慢热闹起来。像杨柳镇这样周边的村镇,每天都有人挑着担或骑着马进城去贩卖自家做的东西,或是一些窗花,或是一些布匹,或是一些手工做的小玩意儿,卖出去后再用钱购置年货。秦望寻的药坊没有歇息的日子,但病人少时,她也会和元行阙一同进城赶集。肃州城东边有条长街,长街尽头是一家寺庙,寺庙临近年关,香火鼎盛。长街上布满了五彩缤纷的小摊小贩,错落有致,热热闹闹。元行阙原本还不喜欢这样混迹在人群中,但去得多了也习惯了,学会在旁边卖艺人吵闹嘈杂的声音中扯着嗓子跟摊主讨价还价。有一回他跟摊主还价,摊主说这些坚果共计二十文,元行阙来了句:“便宜点,三十文行不行。”当场把秦望寻笑得肚子痛,直呼她自己辛辛苦苦看病赚的钱,真是叫他出趟门都给糟蹋完了。

    腊月的一天元行阙从城里扛米回去的路上,街边一个年轻妇人突然倒下,周遭人纷纷惊呼,有人道:“这是要生了吗!”元行阙循声望去,就见那妇人下身已经出现血迹,捂着肚子痛苦不已地哀叫着“救救我!救救我!”。这个地方没有医堂,最近的医馆远在好几条街之外,看这孕妇的样子肯定是撑不住了。有围观群众急急忙忙地问附近有没有产婆,但并没有人应答。元行阙虽然不是医者,但跟秦望寻这么长时间,也帮她给一些产妇接过生。虽然他只是在外间打下手,但基本的流程还是知道。元行阙立刻放下米袋,旁边刚好是一个酒楼,正有人用板车卸货,元行阙冲过去将上面的几大罐酒取下,此时早有机灵的人从房中抱来被褥,元行阙将被褥铺在车中,回身将孕妇抱在车上。

    正欲推车去医馆的时候,孕妇突然痛苦地叫起来。元行阙顾不得什么男女之仪,低头一看,孕妇下身已经洞开,眼看着就要生。元行阙转而将板车挪进酒楼内,酒楼老板赶忙阻止道:“哎,这这这!我还要做生意的!你怎么能在我这生!”

    “损失我来赔偿,人命关天的事情!”元行阙道,推开他道:“有没有人烧一壶热水来!”酒楼自然备有热水,立刻有人端了满满一盆过来。“炭火,剪刀,纱布!”元行阙继续道,当此之时,一种长期发号施令所练就的威严感油然而生,在场的人几乎不由自主就听他的话,附近的人家从家里挪来好几个火盆,其他东西也一一搬来。可惜元行阙毕竟单手做事,不太方便,正在他从围观的人中寻找帮手时,一个身穿红色衣裳的中年妇女冲了出来,撸起袖子道:“少侠,我没给人接过生,只给猪接过生行不行?”

    “行。”元行阙立刻让位,扯起被子盖住孕妇的身体。孕妇却突然拉住他的手,大汗淋漓地道:“少侠,少侠,救救我!救救我!哎哟,疼疼疼疼!”

    元行阙反手握住她的手道:“坚持住!”

    “你说的轻巧!”孕妇掐他的手非常用力,指甲深深嵌进元行阙的rou里,痛苦道:“疼死我了!”还骂了几句脏话。

    “深呼吸。”元行阙道,反倒有些放心,因为看孕妇的状态,至少力气还是有的,不至于虚脱。

    果然,孕妇似乎素日就很康健,孩子生的比较顺利,没有发生难产或逆胎的事情。很快,孩子终于从腹中出来。之前帮忙的妇人小心翼翼捧着孩子,元行阙按照之前的经验,隔单衣咬断脐带。但孩子却没有哭声,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提起了心,那妇人更是紧张得不行,声音都颤抖起来:“这孩子怎,怎么不哭呢?”元行阙回忆了一下秦望寻的手法,由脐带向身前捋之,反复多次之后,孩子终于发出响亮的哭声。在场原本吓得不敢说话的人群轰然爆发出如释重负的笑声,接着,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元行阙没管这些,他叫来几个姑娘用温水帮孩子草草清洗,虽然旁边摆着七八个火盆,但还是怕孩子着凉,赶紧裹进棉褥。元行阙又查看了一下产妇的情况,好在产妇一切无恙,喘着粗气睁眼看了看元行阙,还挣扎道:“多谢,多谢少侠了……”

    “不必言谢,好生休息为上。”元行阙道。

    “少侠真是人帅心善,医术也好,不知是哪家药庐的?”孕妇继续喘着气,但盯着元行阙不转眼。

    “啊?”元行阙却是一愣,不知道这姑娘怎么刚生完孩子,居然关心起他来了。

    这时之前有人去请的医堂大夫和产婆终于匆匆赶到,元行阙将人交给他们,此时才发觉自己浑身是汗。火盆虽然保证了室内的温度,但烟气对人不利,做好保暖工作后元行阙撤掉了几个火盆,有热心的邻居建议将孕妇和孩子转移到自己房中,所有人都来帮忙。元行阙远远观望着,看一切都顺利,现场也有大夫,便悄悄扛起之前的米袋离开了。

    他回去的时候秦望寻吓了一跳,因为他手上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清理。秦望寻还以为是他自己受了伤,急急赶过来捧着他的手看,元行阙笑了笑,将街上的前因后果讲给她听,秦望寻这才放下心来,拍拍他道:“恭喜你,又救了一个人。”然后又纠正,“不对,是两个。”

    元行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跟你学的,好在都记得,否则真是要手忙脚乱了。”

    “一回生二回熟。”秦望寻坐回去,顺口道。

    “别,下次还是你在场比较好,秦大夫。”元行阙背着手施施然道,两个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