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农家少年郎
江南乃人杰地灵、山清水秀之地,阴雨天里的江南描摹着悠然的村落,正好合适的微风,丝丝滑落的细雨。这里似乎没有深入骨髓的悲欢,也没有阳光明媚的未来,仅仅只是沁人心脾的青砖碧瓦,微微荡漾的河水涟漪,随风轻佻起舞的纷飞柳絮。 吴侬软语的江南女子,素手纤纤,用温婉作船桨,善良作船篷,带着一湾浅浅的笑容,将许匀的心思都送进了江南的朦胧雾雨中。当然,如果他表现得不是那么猥琐的话,眼前的画卷应该会表现得更唯美一些。 “江南女子虽然温婉可人,但许兄大可不必露出这般痴态,实在是有碍观瞻了些!”朱枝水实在是受不了自己这位好友无时无刻不表露出来的猥琐气息,加之路过的旁人已经明显对许匀怒目相向,他不得不出言提醒。 许匀手支在桥栏上杵着脑袋,玩笑着说道:“朱兄此言差矣!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世间事物万千,可美好总待有缘人去发现。我如若不培养一双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美的眼睛,又怎么对得起这世间美好?” 朱枝水一时语塞,他知道许匀向来有些玩世不恭,只是无耻程度近来似乎又有提升。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许兄既希望寻找人世间的美好,那寄情于山水之间便可,又何必一直盯着人家姑娘。” 许匀正色道:“子曰:君子色而不yin,发乎情,止乎礼。我寻找世间的美好,为何不可寻情于世间美人,而且我盯着不同的姑娘,眼睛其实转得很快的,没有一直盯着哪个姑娘看啊,你误会我啦!” 朱枝水瞬间愣住,他感觉自己低估了同窗好友无耻的程度,但读书人的做人准则还是引导着他去制止许匀的无耻行为。 “子曰……”只可惜朱枝水还没曰出来呢,就被许匀势大力沉的一巴掌拍得差点背过气去。 “别天天曰来曰去的了,孔圣人让你背他去出恭你去不去啊?” 朱枝水小脸一沉,心想孔圣人也不可能让我背他去出恭啊,这都哪跟哪啊?许匀一看朱枝水欲要反驳顿感头痛,慌忙开口道:“最近茶楼来了个说书先生,大家都交口称誉,你去不去?” 朱枝水摇头道:“不去,过几日我要陪家父去扬州拜访他的恩师。况且即便有时间许兄你也应当多看些书以被备科考,切勿学那方仲永,白费了一身才华。寻仙访道实不可求,子不语怪力乱神,许兄你应当以天下兴亡为重,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又何必执着于那虚无缥缈之事!” 许匀听得抚首欲裂,他想不通一个尚未弱冠的小屁孩哪来那么多为民请命的大道理,心下腹诽道:“哪个老爹教出这种儿子,跟块木头似的一点情趣都没有。你要是能找到老婆我名字倒过来再旋转三百六十度来写!” 朱枝水看他俯首不言,以为许匀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一些大为振奋,想着自己如果能拉这位即将走向歧途的同窗一把也算一件积阴德的事情,更打算好好与许匀交谈一番。 许匀实在觉得朱枝水穷酸得很,一见他又要正心明德。突然对着他身后俯首作揖道:“先生好!” 朱枝水见他行礼,心里一惊,赶忙低头转身行礼道:“先生。”随后便不敢再动弹,只等着先生让他起身。 许匀站在他身后,想笑又不能出声,颤抖着身子偷偷摸摸地跑了,只剩下朱枝水还老老实实地杵在那里。 这朱枝水等了老半天也听不见先生半点言语,狐疑地抬起头来,却发现身前没有一个人影,再转向身后一看,许匀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当下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又被他摆了一道,气得大袖一甩,满嘴之乎者也地回家去了。 却说这许匀,捉弄了自己的好友后也不着急回去,慢悠悠地在街上闲逛,走到茶馆时受小厮邀请又上了茶馆二楼,寻了个靠窗无人的位置,吹着旁边竹林里来的山风,喝口茶眯着眼睛听起书来。 说书先生今天讲的还是那些仙人的故事,斩妖除魔、跳出三界、纵古越今,无所不能,听得人心神向往不由勾起许匀的心事。 来到这里已经十八年,如果还在原来的世界,现在他已经过了不惑的年纪,孩子估计都快念高中了。 这里除了生态环境比他原来的世界好很多,其他地方一无是处。这个世界没有发达的经济,没有发达的科技,没有便利的交通,也没有足以保护普通人生存发展的政权,许多人更是极其愚蠢蒙昧。饶是他已经生活在这里十八年,依旧无法习惯这里的落后和无知,官府的草菅人命,平民的不知反抗,不敢反抗。尽管这并不能怪老百姓,但这些依然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受到自己丝毫不属于这个世界。 所以他想要回家,回到他本应该归属的地方,这是他自降生到这个世界以来从未放弃的梦想。 和风伴着丝丝细雨吹过窗户,偶尔洒落几颗在茶馆里,屋外几片枝叶也随风轻轻在他眼前晃动,恬静地让许匀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 梦中的他意气风发,手执利剑独战天下豪杰,一杆长枪挑落世间妖魔,三顾妖魔冢,血染仙人衣,好一个单骑曾先万马群,绿林诸盗伏斜曛的常胜将军,好一位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的仁义君子。这一战直到茶楼打烊,许匀悠悠醒转方才结束,如果不是店小二叫醒他,估计是输是赢还很难说。 眼见天色不早,许匀肚里也空得厉害,他赶忙擦净脸上流的哈喇子朝着自己家跑去。 许匀在这个世界没有父母,或者说曾经有过父母。那年发生饥荒,饿殍千里,他们举家南逃的路途中遭贼人剪径,母亲被杀,父亲在带着他辗转的时候又被剿匪的官兵杀良冒功,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奄奄一息地到了这座城。如果不是成年人强大的心理素质支撑着他,也许他们一家早早便在地府团聚了。 他的生命之花依旧能够绽放,需要感谢眼前这位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在他命若悬丝时给予的一碗青菜。 “阿爷,我回来啦!” “回来啦小许,先生今天都给你们讲了什么啊?” “能说什么特别的,先生今天说立德、立言、立功,可要怎么立也不教一教方法论,无聊得很。” “方法论?这是什么意思?” “啊,这个嘛”许匀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好说道:就是不教怎么处理问题。反正先生今天的课有些无聊,这也不像他平时的作风啊,净说大话了。” “学海无涯苦作舟,哪里会天天有趣,人生不也处处苦难吗?”老人家规劝道。 “好了阿爷,知道啦阿爷。您放心我会好好读书的,时候不早了我先去做饭。” 淘米,洗菜,刷锅,生火,许匀一气呵成,在原来世界里农村的生活经验倒也着实用处不小。 饭后,阿爷问许匀:“明年的科考,你是不是也差不多该开始准备了?争取考个好功名光宗耀祖再娶个贤惠媳妇,阿爷就死而无憾了。” 许匀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笑着说:“阿爷讲的什么胡话,要是考上功名却没有好好孝敬您让您过点好日子,那能叫无憾?阿爷还是多注意下身体才好呢。况且倘若我考上功名,那可不得多纳几房小妾,就一个能替我老许家开枝散叶吗?” 老人家一生忠于亡妻自断弦后再未续上,听到许匀这话顿时气得吹鼻子瞪眼,喝道:“你敢?信不信我把你腿打断?你想纳妾?门都没有!你能纳妾那人家姑娘就不能除了你再找一个男人?凭什么好事都让你占了?” 毫无防备的许匀被呵斥声吓得手中竹筷掉了一地,赶忙拾起来说道:“那您可得看紧点,最好再锻炼锻炼,不然我胡作非为的时候把我腿打断的力气都没有了。” “哼!老头子我还没到那个份上!” 许匀挤眉弄眼道:“哎,阿爷此言差矣,还是要多锻炼锻炼防范于未然哪。”说完不等老人家举手打来抱着碗筷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