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驭龙前
天空历23年。 “师兄，您已经三天没睡了……休息会儿吧，我来替您值守。” “我没事，正好，师妹你也来看看——那只龙马上就要产卵了。” 阎羽航说着灌下一杯咖啡：“这是人类史上第一次记录龙种的生育过程，顶刊肯定是跑不了的。” 阎羽航的师妹名叫尹月游，两人正攻读天空生态学博士学位。 自天空生命遮天蔽日笼罩世界以来，经济下行、局势紧张，这研究生，也是越来越难拿学位。 而一篇顶刊附带后续的研究成果，完全能支持两人毕业！ 盘根错节的浮空植物构成的丘陵之巅，一艘失事货运飞艇扎入密林，两人关注的龙巢便在那里。 然后，三个小时过去了…… 怎么还不生啊……离开观察窗，尹月游一屁股坐回躺椅，简陋的椅子立即发出一声哀鸣。 别误会，可不是咱学妹胖，真是这前沿科考站条件艰苦。除开科研设备，其他物料一切从简。 “师兄，你见过阳光吗？” “如果你说的是可以被三棱镜七等分的阳光……那么抱歉。” 阎羽航仍在关注那只龙的动静：“我没比你大多少，等我记事的时候，天空已经被这些生命占据了。” “哦……”尹月游百无聊赖着晃动小腿：“这些浮空植物，真想一把火给他烧个精光！阳光一层层过滤下来，到地表就只剩惨绿色了……好羡慕以前电影里的主人公啊。” “嗯，我在听。” 你才没有在听！ 尹月游鼓起腮帮、想说些什么讽刺的话语。可稍一思考，她还是xiele气。 对这师兄，她真的见怪不怪了：“师兄，等发了补助，咱们去试试人工日光浴吧。” “嗯嗯，好的。” 他还在关心那只母龙！他根本没听自己在说什么！尹月游收回目光中的期待：“我倒要看你记不记得住……” “师妹！那只龙开始行动了，快记录数据！” 瞧吧，他心里就只有这些—— 一米八三的身高、标准身材与立体五官、清爽的寸发与绝不会出错的着装风格…… 明明挺帅一个人，他心里就装不下别的东西！ “等等——”阎羽航瞪大了眼睛：“那家伙……在做什么？” 废弃飞艇内，盘踞龙巢的灰色巨龙，正将一枚枚流光溢彩的龙卵——从口腔呕出！ 难道龙的泄殖腔，不不……这个结构……难道用消化道复合了生殖系统？ 所以龙与龙亲嘴是会怀孕的？！ 观察到这一场景，科考站内的研究生同学满头乱麻…… “师兄，天空生态好可怕，这个变异……呃……妈耶……我不该带着脑子收集数据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根本不是一头母龙？” 阎羽航咬着指尖皱眉道：“比如袋鼠、海马这类生物，它们的幼崽就需要在雄性提供的特定环境中进行孵化。” “你是说，巨龙父亲们会把龙蛋存在肚子里，利用自体环境诱导龙蛋孵化？” “嗯嗯，确实有这种可能，但还需要进一步地观察——虽然没捕捉到母龙产卵的过程，有些遗憾，但这些材料未必登不了顶刊！温度、神经活性、化学分泌物……太多数据可以采集！” 他对这些东西真的很感兴趣……天空生态…… 将镜头指向龙巢、对巨龙聚焦后，尹月游开始欣赏别处的风景。 但说实在的，这两周来，周围的风景也被她看腻了，她现在就想神游、可自己的意识总是受师兄的吸引、以至于漂不了太远。 “师兄，你为什么读博啊？” “我喜欢天空……”好意外，阎羽航居然在听！ 尹月游竖起耳朵，希望获取更多信息，却没想到，那师兄居然把问题反推了回来： “虽然天空生态学很火，但其实不太好就业，尤其对女生来说……尹师妹，你为什么读博呢？” “我……” 总不能说是为了你吧！ “当然是为了我的梦想！”尹月游牵着自己的小指，心虚道：“我……我想去月球！” 那是一颗人人都知晓存在，却被天空生态完全遮挡、人人都看不见的卫星。 阎羽航拿起一杯新的咖啡：“确实引人遐想……这个梦，跟你的名字挺配的。” 唔……尹月游心想：要不……就以此作为自己的努力方向？ “我喜欢天空。”阎羽航的声音将小师妹的心思带回现实：“我的父亲是飞行员，所以我喜欢天空……” “飞行员？”一个被天空生态逼到消失的旧日职业…… 尹月游：“你爸爸现在是做什么的呢？应该是某艘猎空船的领航员或者舰长吧？” 猎空船，是人类对抗天空生态的先锋。 领航员引导猎空船在拥挤的天空穿行，他们与企图入侵地面的天空生命舍身搏斗、并收割富含生物质的浮空植物，为人类文明注入新的燃料。 猎空船领航员——一个无比浪漫、光荣的职业。 “不，他失踪了。”阎羽航：“你知道的，大空战时期，高速飞行器在天空生态圈吃了大亏。” “……对不起。” “没事。如果有一天……”调整好记录设备，阎羽航上仰幽冥般的暗空：“我希望在这片天空翱翔，我希望……至少把父亲带回来、以任何方式。” “嗯……” “有情况！”观察窗中，飞艇废墟内的灰龙忽然动作起来！ 它护住身后的龙蛋，随即向天空中的某个方向咆哮。 阎羽航熟练地转动观察窗，就发现—— 一艘猎空船正飞速驶来！ 没有识别号、没有旗帜……那是艘海盗船！ 该死，我们废了多少心血、用了多少手段，才能在距离龙巢数百米的位置，建造设施完善的前沿科考站…… 而你们这些不自量力的盗贼，只要一分钟就能摧毁我们的成果！ “快穿戴逃生伞包！”阎羽航把小师妹推入侧室，迅速为其穿戴设备。 “理论上他们打不过巨龙，但灰龙现在非常虚弱……不管怎么说，无论巨龙的怒火、还是盗贼的贪婪，都不是我们能承受的！” “我知道！我知道！师兄你自己也快点穿救生衣啊！” “我这就穿……”为尹月游系上安全绳，阎羽航回首一瞧：该死！科考站被发现了，一架滑翔机正接近此处！ “师妹，你上过跳伞课，知道这东西怎么cao作吧——” “师兄？” “调整好姿势、倒数十个数，然后猛拉这根绳子——”他把拉索摁进尹月游的手心：“一定要去月球啊！” 噗—— 阎羽航重推尹月游的肩膀—— “师——兄——” 她，开始下坠—— 望着远处绽放的伞花，阎羽航知道她已经安全了。至于他自己…… 他并未穿戴救生衣，反而抽起一只大到离谱的扳手。 他在等待海贼的到来。 滑翔机死死钩住科考站的外部护栏，一个壮硕的男人带着捕鲸叉爬上甲板。 却不等他站稳扶牢、一只扳手已停在他的脑门正中—— “别想玷污这里！”阎羽航喝道：“别想玷污这里——” 灰绿色的云层翻涌不止，不时划过的闪电为两人提供了微弱的照明。 于是，他看清了那海贼的面庞—— 他没想到，这会是命运的重逢。 阎羽航：“怎么可能——” 他认得那海贼—— 而那海贼，明显也认出了他。 吸了吸气，拄着捕鲸叉的男人不可置信道：“怎么是你……天哪……都长这么大了。” 父亲—— “您……真的是您吗……可是，您现在到底在做什么……这是在骗我吧……” 不！阎羽航瞧见了其人臂弯上的烙印—— 三叉戟、双翼机、无头龙……那是臭名昭著的天空海盗团——【三倍音速】的标志。 他是三倍音速天空海盗团的一员！ “对不起，羽航。我——我没办法，大空战的时候很混乱，这一点你一定清楚，你一定能理解！” 男人慌乱道：“但是！羽航，我干完这一票就凑够赎金了……就能赎身了！” “我跟母亲……都把您当成英雄，每年都为您祈福……”他说着将那海贼拽起，两人在科考站甲板上沉默了片刻。 毕竟—— 时间太久了。 距离太远了。 气氛太差了。 龙与海盗的战斗已经开始，弹幕与龙炎交织的幽云下，阎羽航指着龙巢道：“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儿子……就不要去那边——人们不了解巨龙的力量，你们的猎空船，会沉。” “那头龙现在非常虚弱！我们曾重创过它——羽航……我的孩子，帮帮我吧！就这一次——” 男人挡开脏乱的胡须：“只要带回任何一枚龙蛋，我就自由了！我就能跟你们团聚了！” 中年男人激动着张开双臂，站在对面的阎羽航却不自觉地撤步—— 龙炎照亮了整个空域，这使他看清了父亲的身体…… “不……父亲……”阎羽航悲切道：“您有检查过自己的身体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您看看您的身体吧！带着那些畸形的器官，是没法通过地面安检的！” “我……”他也后撤一步、憨笑道：“这，这些是翅膀啊！虽然没办法飞……” 恶心的rou膜层层叠叠盘踞在男人的背部、仿佛呼吸般轻轻鼓动。 “您已经被天空侵蚀了……父亲，您回不了地面了……” 突如其来的展开令他略有失态，却在某个瞬间，他迸发出一线灵感—— “我想到办法了！父亲！我有办法了！没关系、没关系的……您看这儿——” 阎羽航自顾自地转了一圈：“这个科考站肯定要被废弃，所以您可以暂时住在这儿——而且我很快就能毕业了，以我现在的资质，用不了几年就能当上教授……我会照顾您、治疗您的！” “我……可是……我的孩子……我……” “请您相信我！请不要再离开我！”阎羽航：“那艘猎空船逃不出这片空域。此外，只要我们顺从一些，巨龙也不会在意我们这些蚂蚁……父亲，不要再当海盗了！不要再冒险了！父亲！” “其实……”手持捕鲸叉，他把背后的六百六十六根畸形骨翼完全撑开。 在他身后，连带着所有滑翔机和海盗、那艘猎空船正被愤怒的灰龙穿刺、撕咬、烧毁。 “其实——” 伤痕累累、气喘吁吁，灰龙，也已经接近了极限。 但敌人还没死完，对它来说，敌人还没死完！ 指向最后的敌人、灰龙猛地扑翼！它的伤口再次撕裂、巨量血液随即洒落云天—— 巨龙咆吼着撞击科考站外壁，巨大的震动之下、阎羽航无法站立、险些被甩出站点。 这里距离地表三千米，自由落体绝无生还可能。 咕噜、咕咚——与此同时，所有救生伞包，都因巨龙的冲击跌落甲板…… 但这件小事，已无法引起阎羽航的注意—— 在他面前—— 是始终伫立的父亲。 “其实，能再见到你，我的孩子……见到你长这么大、还这么优秀……我就很开心了。对了，你有女朋友了吗？咳咳，我……你爸爸没用，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面对预备吐息的巨龙，他举起捕鲸叉、瞄准灰龙脖颈处最深的伤口—— “不！父亲！不——” “羽航，那些龙蛋，是你的了——” 锵—— 拖着浓郁的黑烟、一人一龙秋叶般回旋坠落…… 那一天，阎羽航与自己的父亲重逢； 那一天，阎羽航没能带回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