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混沌
许卿没有汪禧那么好对付，好说歹说就是不信。米亚的脑袋又不知道被罗尔收到哪里去了，做不了证据。 这也可以理解，设想一名成绩优异的全科医生，突然告诉他这个世界其实并不时唯物主义世界，人类也不是唯一的高级智慧生物。换谁也会觉得是这三个人失心疯了。 “爱信不信，”汪禧讲得口干舌燥，见许卿还是雷打不动的样子，不由生气，扭过头不理他了，“花九同志，请问这里有水吗？” “有，这房子外表看起来比较邋遢，但里面挺宜居的，住户应该是个知识分子。”花九正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书，指指厨房，“方才罗尔烧了一壶，里面有杯子。” “好。”汪禧路过他的时候看了眼他手里书的封面，随口说，“《三个火枪手》挺好看的。” “是吗？”花九笑笑，“我第一次看，观感还可以，那个达达尼安颇有我大哥当年的风采。” 洗了洗杯子，汪禧好奇道：“你大哥？” “洛依·布鲁赫，不过他不是骑士，是一名将军。”花九翻过一页，支着下巴，“小时候我是被他带大的。” “是吗……”汪禧想了想罗尔，“那他跟罗尔……” “罗尔？他跟罗尔关系不太好，他们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花九的视线从书上移开片刻，探身看了看坐在卧室里安然小憩的罗尔，“他们见面就吵架，时不时还会打起来，但自从我出现之后，他们就达成了奇妙的统一战线，经常一起骂我。” “啊。”汪禧不知作何反应。 这就是有n个兄弟的大家庭的相处模式吗。 倒了四杯水，但罗尔睡着了，汪禧只得将他的那杯轻手轻脚地放在床头，转身出去和许卿继续讲道理。最后是睡醒了的罗尔把米亚拎出来扔桌上，让许卿好一通检查确认是真的尸体后，才动摇了许医生赤诚的世界观。 “我们为什么要等那个莱茵过来？”晚饭时，许卿问。 “莱茵是我三哥。”花九想了想，“脑子抱恙，疯疯癫癫的，但是洞察力卓绝，我们要想冲破芥子，就必须要他来帮忙。” “为什么他一整天了都没来？” “因为他在蒙德罗拉，要过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地球上出个国都要办签证呢，何况跨星球。”花九抿了口白开水，愣是把一个小时的凉白开喝出了82年的模样。 “差不多还要多久？” “不会太久，要看白能不能顺利拿到迈卡维氏的圣器。” “白？迈卡维氏？”汪禧茫然地问，“这又都是谁？” “莱茵·迈卡维是我的三个，白·阿萨迈是我的八哥。”花九说，“现在说了你们大概率也记不住，到时候会认识的。” “你亲哥？”许卿有点惊讶，第一次看到这等把计划生育当耳旁风的人。 “不是，只是有血缘关系，但你可以当作我们是亲兄弟，因为我们的父亲是同一个。” “卧槽。”汪禧骂了一句，“你们那儿不会还流行什么三妻四妾吧？” “不，还没有这么重口味。”花九安抚地笑一笑，“我们不是通过有性繁殖诞生的。” “啊？” “我们又不是人类，meimei。”花九可能觉得汪禧能生吞鸡蛋的表情很有意思，八风不动的职业笑容里带了点真心实意，“我们是血族啊。我们的族群是通过初拥扩大的。” “初拥？”汪禧更茫然了。 “你们是吸血鬼？”许卿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觉得这正好符合自己的猜测。 “不要用这三个字侮辱血族。”罗尔冷硬地说。 “吸血鬼和血族不是一个概念，许医生。”花九好脾气地拍拍罗尔的肩，让他别开口，“吸血鬼是以个体为单位，而我们血族是以群体为单位。而且吸血鬼是人类在肺结核和黑死病中臆想出来的生物，根本就不存在，只能算是粗糙版的血族。你看我们不还可以吃大米饭吗？” 许卿无话可说。 是人类把血族这种生物想象得太高贵冷艳了，还是这个货是个例外？ “那你们害不害怕大蒜和十字架或者太阳……”话音未落，汪禧手边的杯子突然抖了一下，水泼到桌上，不受控制地朝四面八方流得到处都是。 没等众人反应，桌子、凳子，甚至沙发都剧烈耸动起来，墙上的画“嘭”地掉下来，沙发扶手上的《三个火枪手》砸到地上，雪白的纸张皱起丑陋的褶皱。 “地震了？”汪禧不敢置信，江城可是中国的偏中原地区，要是这儿都能地震，那其他地方得震成什么样？“ “不是。”罗尔简短地说。 没多久，震感渐渐缓下来。从开始到结束，差不多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这是怎么回事？”许卿问。 “芥子里的常规cao作，这一般就意味着我们一会儿一推门就要迎来芥子世界了。”花九不紧不慢地喝口水，“而且我们不害怕大蒜和十字架，洛依那老小子还挺爱晒太阳的。” 汪禧愣了半天，才意识到是在回复她刚才的问题：“那……” “砰砰砰！” 门外响起大力的敲门声。 花九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起身去开门。 门外又是个身着黑袍的人，一双蓝色的眼睛看起来挺温柔，长了张娃娃脸，看到花九，先是眯着眼睛打量半晌，后用力拍拍他的肩：“好久不见啊！白！身体还好吗？” 花九假笑着掰开他的手：“真是承蒙三哥惦记了。” 莱茵兴冲冲地跨进门，转眼看到罗尔，眼睛一亮：“大哥！” 罗尔一拍筷子：“你侮辱我？” “嗐，走了走了走了。”花九头疼地打圆场，“三哥他大脑发育有点瑕疵，二哥你让着点。抓紧时间吧，淑女绅士们。” “门外的状况不太乐观。”莱茵插嘴说，“房子四周都是混沌。” “混沌？”许卿初步判断这个男人脑子是真的不太好使，拧起眉毛问。 “简言之就是可以像黑洞一样的东西，吞噬各种东西，无穷无尽。” “非常美丽。”莱茵老神在在地接话，“代表着死亡、凄厉的美，就像是深海里的人鱼……极致危险，但是带着异乎寻常的美。” 众人沉默下来，眼神诡异地看着他。 “怎么了？”莱茵疑惑地看看他们。 “天使刺你带了吗？”罗尔问。 “带了，白还把卡帕多西亚氏的魔偶带来了。”说罢，莱茵掏了掏自己的口袋，摸出一柄小的可怜的长柄钩镰，还没有小拇指长，精致得泛着银光。 “我的魔偶？”花九意外地挑起眉，“是白自己带的还是洛依让他带的？” “是琼斯的吩咐。”莱茵低声说，“琼斯听说我要来找你们，立刻就来信了。” “除了血族各个亲王和琼斯，还有谁知道你来了？” “埃利森先知大人发现了，想让我带点她的人过来，但洛依不同意。” 罗尔拿过那柄当装饰品都嫌小的长柄钩镰，绕着指尖转了转，不知怎的忽然抽长。银制长柄顷刻间就长至将近两米，弯弯的钩镰锋利尖刻，万点银光似练，又聚为一线地收汇在镰锋。长柄末端与钩镰衔接处镶了颗黑红色的幽灵水晶，就中更是风华万千，变幻莫测。让人一眼便知，这是令人见之可畏的至厉至邪之器。 汪禧和许卿更是看呆了眼，傻愣愣地杵着。花九转头注意到他们这个反应，不由失笑：“别愣着了，来看罗尔大刀虐人。” 大刀？虐人？ 看看钩镰，再想想黑洞一样的不可名状的混沌。两人犹豫一会儿，想着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晚会看到巨人观场景的，豁出去地走出去。 没有尸横遍野，也没有充斥着血腥气息的战场，有的是一望无际的黑暗，黑到探过去的灯光都被吸收殆尽。无声的黑暗静默着，缓缓侵蚀了草地，腐蚀了天空，排山倒海之势压来，直抵这间破败的矮房。 此时无声胜有声。 黑色的天空，黑色的地面，黑色的前方。目之所及，一切都是黑色的。偏生没有一点动静，一如寂寥的宇宙，没有风，没有雨，没有呼吸，只有一片死寂。承载天地万物，但没有一丝声音，却又听得分明无声的尖叫和垂死的恸哭…… 此名混沌。 心脏被压得喘不上气，汪禧艰难地弯下腰，撑住膝盖，冰凉的手发现自己的膝盖在发抖，大脑宕机了一般，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回转不来。 “看。”一旁的许卿哑声说。 汪禧大口呼吸片刻，再度直起身。 只看罗尔缓缓上前，左手握住长柄，任由钩镰在地上切出一条笔直的直线。 混沌万顷，男人的身躯被映成一团小小的黑点，像是试图撼动参天巨木的蜉蝣。 混沌依旧无声无息，向这只浮游逼近。 罗尔双手握住长柄，灰色的眼睛就像蒙了层层烟雾，朦胧看不真切情绪，只淡然抬眸，眼底划过一瞬阴戾，竟给这双处变不惊的眼睛带上了一点鲜活的人味儿。 “呼——” 钩镰破空而去，带起一阵飓风，在尖端触及混沌的一瞬间，飓风达到了高峰——数以万计的魂魄冲出天使刺尖声高亢着，直直扎入混沌，银色的魂魄掺杂着黑色的戾气，方圆十米的地面訇然裂开，草皮被生生拔起，还没来得及散开又被刀刻般的风碎成粉末，无数草屑就这样飘扬在空中，吹向四方。巨大的风吹得众人几乎站不稳，墙上被刮得坑坑洼洼，唯有站在风眼的罗尔丝毫无恙。 “嘶啦——” 一声巨大的裂声，混沌重创的地方透出一缕风，罗尔好整以暇地把天使刺缩小成拇指大小，钥匙扣似地挂在腰间。 一缕风尽，又是一阵寂静。 “轰————” 狂风从裂口呼啸而来，穿堂而过，巨大的张力生生将混沌撕裂开来，蚕食鲸吞着黑色，绿草、蓝天、阳光尽数归位。 风带着新鲜青草的土壤香味，柔柔拂过人们面庞，混不似刚刚撕裂了混沌的桀骜，柔和盘旋在罗尔四周。 浮游劈开了巨木。 汪禧甚至忘机了呼吸。直觉心潮澎湃，无以言表。 “横行无道，滥食万象。”罗尔垂下灰色的眼眸，表情一尘不变，却字字珠玑—— “论罪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