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随便取个标题
醒来，眼前是一团团眼花缭乱的光影。 过了许久，许卿才重新聚焦，面前对黑漆漆的天花板，似乎还有只老鼠在上面，两只红色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许卿撑着坐起来，只感觉浑身的关节都在痛，缓了一会儿，昏迷之前的记忆才慢慢浮现在他的脑中。 是那个冒充维维安的男人，一手刀把自己切晕了，随后自己在迷迷糊糊间依稀听到了一个男人的说话声，似乎在说什么“异端”“血族”之类。 他本来可以听得更多，可惜很快就被这个破碗发现自己醒了，又补了一手刀，又把他劈晕过去。 非要这么粗鲁是为什么，我跟他们很熟吗？ 许卿揉揉自己的脖子，酸麻酸麻的，肯定是青紫了一大片。 环顾四周，这些人貌似把他囚禁在一个地牢内。 恕他只能想到这个词。虽然这牢内位置并不小，甚至还给他配备了盥洗室和卧室，但黑灯瞎火的，唯一的光源还是铁栏杆外的火把，在黝黑的栏杆上打出暖色的绝望的明亮。 时不时有阴风从光源处吹进来，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鬼地方？带他来的又是谁？ 聪明如许卿，也完全不知道自己一个白衣天使是怎么招惹了这片黄土地上的人，要被这么粗鲁地关在这里。 这边的许卿一头雾水，那边的始作俑者可没闲着。 首都圣门。 作为蒙德罗拉的首都，圣门可谓是奢华高调，精英荟萃。巨大的浮雕和静心裁剪过的树林、花园，一条条各色地砖铺成的人行道生长在这片缤纷的土地上。 天空中的交通航道分为上中下三层，一层是民用交通通道，一层高级交通通道，一层紧急交通通道。确保将事故的风险降至最低。 虽说是首都，但圣门并没有特别多的人居住。毕竟这是全球第一的政治中心兼国家牌面，光是建个园林都要层层审批、斥资上亿，根本不可能让闲杂人等入住——哪怕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圣徒和怀揣梦想的年轻人都绞尽脑汁地想拿到一张圣门的长住许可证。 正值晚高峰，可最近政治高层都忙得恨不得睡在办公室里，高级通道一篇平摊开阔，小猫三两只，与上层拥挤地像是买车行一般的民用通道形成鲜明对比。 交通二层——高级通道上，一只不甚起眼的小飞船不紧不慢地行驶着。 单面玻璃上印出车外霓虹的灯光和地面上笼罩在柔和光线中的街道设施。 天空是带着点阴郁雾色的黑，被各类光照成阴沉的深蓝，像沧海桑田之后的神明，用博爱的目光垂视地上的芸芸众生。 圣门的风景绝佳，但这里的常住者并不以此为意，只是各自走着各自的路，愁着各自家里难念的经。 面容俊朗的男人优雅地坐在飞船中，平光的眼镜稍稍遮住了他的双眼，柔和了他锐利的眼神。 “元羲大人，我们就放着那个小子不管吗？”一旁的人急切地说，“您是不知道，那臭小子的观察能力可厉害了。” 要是许卿在场，他一定可以一眼认出，这个长相伶俐的男人就是那个冒充维维安的人，都是一样的毛毛糙糙。 “没事。”元羲勾起桌上的咖啡，斟了几口，慢慢道，“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有再多高的智商也只有任人鱼rou的份儿。” “那万一被血族给救回去，我们这么做岂不是更容易让血族拿住把柄吗？”男人不死心，继续劝说。 “我们又为什么要给他们这个机会？”元羲微笑起来，一双蓝色的眼睛几乎比宝石还要纯粹，但又好像比深海的迷雾更加凶险。 “既然他们着急这个人，不防多在这个人身上做做文章。” 卡文正在圣门待命，他已经查到了许卿的大体位置，已经传达去了阿莱米娅，只等洛依的下一步指示。 他对于许卿没有多大好感，只是奉命行事，所以他并不屑于去做份额之外的献身。 可在家里呆了不到一晚上，他又被管家叫醒了。 “什么事？”卡文没有起床气，只是鼻音浓重地问。 管家面色有些纠结：“书房里已经来了许多东西，您自己去看吧。” 卡文奇怪地看看管家，心中有股莫名的不安，立刻起床披起外衣，边急匆匆赶去书房。 正如管家所说，有很多东西。 各类的杂志、期刊、报纸、甚至儿童读物，各种纸制品几乎把他那张宽大的书桌堆满。 卡文心头一跳，这副场景，他以前就见过一次。 随手翻开几本，上面赫然印着这样一行大字： “血族擅自违法将外来智慧生物带如蒙德罗拉境内，疑似要与天使族分庭抗礼。” 在打开一沓报纸，报纸头条用鲜红的大字写着： “人人平等？天大的笑话！” 连翻了十几本，上面无一都在最醒目的地方刊登关于血族将许卿带回来的事情。其中有的比较一板一眼，只是说这样不合规，有的则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硬是把“血族带人类回蒙德罗拉”与“血族蔑视其他种族”联系起来，再将几百年前的种族冲突和几千年前的诸神战争扯出来感人肺腑地溜一圈，最后得出结论要坚决抵制血族…… 卡文放下书，长出一口气，看向一边站了一排的诺菲勒氏：“查出是谁散步的了吗？” 其中一名诺菲勒：“并没有，只能暂时确定是政务府的人。” 卡文：“这是什么时候开始散步的？”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 卡文不想也猜得到，散播者不是巫族就是天使族，毕竟煽动种族仇恨、把血族威望削弱，最终的既得利益者只有这俩。 憋屈的是，如今这天使族忽然来了这么猥琐的一招，直接让血族陷入被动。 要是洗白，怎么洗？本来六小族就对血族不太欢迎，如今又被天使族先入为主地扣了这么个“视他族性命为蝼蚁的社会垃圾”的帽子，怎么澄清好像都会被质疑是狡辩。 怕的不是澄不清，怕的是澄清了也没有人信它本就是清澈的。 这时，门响了。 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黑袍轻车熟路地走进书房：“怎么，傻眼了？” 卡文抬眼，看了眼这个仿佛没有任何同理心的男人，没吭声。 罗尔也不理会他的无视，非常熟稔地拉开书桌对面的椅子坐下：“别瞪着我，有洛依一个傻子就够了。” 卡文生硬道：“大哥不傻。” “我懒得管你。我来就是问问你们打算怎么办。”罗尔随手翻了翻桌上的书，“不澄清，由着谣言甚嚣尘上？” 卡文反问：“你觉得澄清会有效果？人都在他们手上。” “胖头鱼都知道没效果。”罗尔说，“我只是觉得，你们应该把重点放到泄密人身上。” “泄密人？” “谁会知道许卿是人类？据我所知，他一直伪装成迈卡维氏。” 卡文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但从没有专门往这里想过，这一细想就不得了。 看他神色精彩，罗尔有点惊讶地扬起细眉：“你真没想过？” 卡文冷冷地说：“我不像你，天天怀疑自家兄弟。” “你把人家当如此，人家可不一定跟你一条心。”罗尔轻轻地说，仿佛意有所指。 卡文身形一顿，猛地看向罗尔，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几乎要渗出鲜血一般，近乎威胁地盯着罗尔：“……你什么意思？” 罗尔眯起眼：“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你把我的话同某件事对号入座了？” 两人不见面则已，一见面就要起冲突，因此他们俩尽量井水不犯河水，罗尔也不常住于圣门，眼不见心不烦。 果然，这次一见面，说了没几句话，又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一旁的一排诺菲勒氏小年轻，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达成一致，埋头踮脚小碎步，在管家的掩护下飞快溜出书房。 上级冲突，下级远离。 一声轻轻的关门声后，是一阵沉默。 罗尔一双迷雾一般的灰眸静静地看着眼前怒发冲冠的男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良久，卡文低下头，嗤笑出声。 “这都多少年了，罗尔，有四十多年了吧。”卡文抬起头，眼中的怒气已经被他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嘲讽，“四十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高傲、自负，总是可以理所应当又轻而易举地把别人的尊严踩进泥里。” “四弟谬赞。”罗尔脸上没有半分的不悦——严格来讲，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只是简单地猜测一下，为什么你的反应这么大？” “简单的猜测？”卡文一双血红的眼睛很漂亮，但在居高临下的俯视中，长长的眼睫给眼仁覆下一层阴影，显得诡异阴森，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对我来说只是简单的猜测，对于你来说，是我作为二哥给你的忠告。” 卡文冷哼道：“恕我孤陋寡闻，不知道乔凡尼亲王什么时候这么有闲情逸致，还知道在意自己六个弟弟了。” “比起在意天使，我还是更愿意在意你们一点。”罗尔也毫不留情地捅刀子。 卡文不作声，只安静地睨着他。 “我知道你小的时候很可怜。”罗尔开门见山，“每个人都理解你，但都不想帮你，我自然也不想。” 卡文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呼吸一滞，死死地瞪着他，想看看这人还能再说出多少没心没肺的话来。 “当时人人自危，我都还没站稳脚跟，压根儿没有精力去帮你。”罗尔垂下睫毛，手指一下下地点着扶手，表情已经没有什么变化，“说实话，就算有精力，我也不一定会帮你帮到洛依那一步。” “但是我不帮你，不代表我真的不拿你当我的弟弟。你仍旧是我在世上为数不多几个可以信任的人，否则我也不会跟你闹这么多年的别扭。” 卡文心里怒海滔天，但居然还拨冗想着：这人对其他人信任的外在表现，居然就是和谁闹别扭吗，真他妈别致。 “不管你信不信，如果我真像你这么以为的这么冷漠无情，早在七十年前，我何必折回来救你？” 提到那一次，卡文睫毛一颤。 罗尔支着颐，好整以暇地说：“没有人是非黑即白的，你嗤之以鼻的恶人也会有千回百转的心思，你心中奉上神龛的人，可能也有不堪的一面。” “你爱的到底是他，还是你的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