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时差
2021年2月24日，星期三，天气晴（备注：和林依然的十四周年恋爱纪念日） “我真是服了林依然这个笨蛋，日历上都写着今天不宜嫁娶，她还坚持把婚礼定在今天。” “我觉得很不妥，却没反对。” “因为，新郎不是我。” 合上日记本，方图南眼神似是怅然。 点燃一支烟，从钱包夹层抽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扎着马尾辫的白衬衣女孩笑靥如花，侧目凝望着身畔的傻小子，双眸中深情，宛若银河洒落。 方图南出神盯着这张照片，香烟快灼到手指都浑然不觉。 缭绕的烟雾，把狭小出租房里的一切，都笼罩上一层灰色滤镜，唯有桌角的婚礼请帖红的刺眼。 现在挽留。 是否还来得及？ 深吸了一口气，方图南小心翼翼收好照片，拿出手机。 双手有些微微的颤抖，编辑了一条短信。 “林依然，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按下发送键，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任何回应。 不可能有回应。 方图南自己也知道，他选择发送的号码，是林依然许多年前，就已废弃不用的号码。 呆呆的站在镜子前，胡子拉碴颓废失意的男人，只能似不甘却又似释怀般地苦笑。 “对不起啊，这么多年一事无成。” “到了最后。” “甚至连挽留的勇气都没有。” 整整十四年。 故事，竟是这个结局。 可怜又可笑的男主角。 今天，也只剩下最后一场配角戏。 对着镜子，方图南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再穿上一身帅气西装。 然后出门，前往婚礼会场。 踏入酒店大堂，热闹喜庆宾客欢声的氛围，让方图南感觉格格不入。 低着头急走几步，找到高中同学那桌，仓皇坐下。 扫视一圈，微微点头打过招呼，可老同学们看向自己的眼神，都颇为复杂。 一个胖子冷笑着发难道：“呵！方南，我说，你怎么还有脸来啊？” 方图南沉默。 胖子旁边坐着的一个丹凤眼帅哥，凌厉的瞪了胖子一眼，示意他不要多嘴。 伸手给方图南倒了杯茶，体贴入微的丹凤眼帅哥，又笑着转移话题道：“方南，你今天穿的这件西装好帅，什么牌子的？” “是帅，就是没有插根鸡毛。”胖子又抢话损了一句。 这幽默胖子，显然讲话很有梗，当即把大家伙都逗乐了。 “符江，死胖子，你又想挨锤了是吗？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丹凤眼帅哥狠拍了一下胖子的后背。 在武力胁迫下，胖子虽然闭了嘴，但神情依旧不忿，嘟囔道：“景羽，你可就一直惯着他吧！可大家心里都清楚，他和林依然，是谁辜负了谁，今天才能让我们这些局外人，都这么窝心。” 其他老同学静静看着这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喜怒哀乐，神情各异。 但眼神中，都是有着一抹惋惜。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的僵住，方图南讪讪起身，低声道：“我去上个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方图南掬起一捧水，润湿脸颊。 耳边回响着婚礼会场播放的歌声，很应景。 “恨自己真的没用情绪激动。” “一颗心到现在还在抽痛。” “还为分手前那句抱歉。” “在感动。” 是周杰伦，林依然最喜欢周杰伦。 方图南恍神。 记忆中那年的夏夜，扎着马尾辫，长睫毛大眼睛的女孩，踮起脚在自己耳边说过的话。 “我们结婚那天，一定要放上一整天周杰伦的歌。” 可为什么？ 最后还是辜负了她。 “我有苦衷。”方图南对着镜子呢喃道。 “方图南！方同学！” 这喊声打断了方图南的出神。 转身，看见一个穿着米色长裙，长发及腰身材高挑的女人。 “方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方图南愣了下，看着女人的脸。 杏仁眼柳叶眉，颇为温婉清秀的美人长相，但气色很差，脸色虚浮苍白，黑眼圈异常浓重。 很快，方图南就想起了她是谁。 自己高中时的老同桌，班上的体育委员，闻名全校的大长腿田径女神，陈树。 “树姐！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好久不见啊，老同桌！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方图南关切问道。 陈树没有回答，朝着方图南走了过来，神经质一般念叨道：“方同学，你还记得我就好！” 说罢，她突然搂住方图南的脖颈，对嘴强吻了下去。 方图南瞪大眼睛，完全来不及反应，直到嘴唇传来一阵剧痛。 “啊！你干什么？” 推开陈树，方图南抹了一把被咬出血的嘴唇，又惊又恼，全然懵住。 而陈树的脸上，却是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方同学，永远都不要忘记我。” 抛下这句话，她便转身跑开，留方图南一人在原地发楞良久。 直到大脑宕机结束，方图南也没想明白，这个老同桌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想找陈树问个清楚，可在酒店大堂转了一圈，也没瞧见人影。 只能先回到原先的席位坐下，忍着疼痛抿嘴止血。 老同学们也没发现方图南的异样，正畅聊追忆着学生时期的往事。 方图南始终没有插话，只坐在那里静静聆听，婚礼会场播放着的一首首周杰伦。 过了很长时间，直到大家都聊累了，景羽低头看了眼手表，疑惑问了一句：“好久了？11点47分了，新郎新娘怎么还没到？” 确实有些晚了，县城当地风俗是婚礼不能超过中午整点举行，不然不吉利。 “路上堵车了吗？可不能迟到啊！谁打电话催一下？”符江微微皱眉。 方图南也有些担忧，伸长脖子看着酒店大门的方向。 这时，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显示来电人是林依然。 方图南急忙接起。 “喂，怎么回事？你还没到吗？” 可那边或许是信号不好，白噪音断断续续，听不清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才逐渐清晰。 “所以，你气消了？” “气消了？我生什么气？”方图南一脸懵。 “好吧，真难得呀，这次你居然主动向我低头了，那就别再耍脾气装病了，下午赶紧来学校！我今天给你带的早餐可都浪费了！” “什么学校？你在说什么？你现在到哪儿了？今天这种日子可不能迟到。” 可没等到回答，电话就传来一阵忙音，莫名挂断了。 方图南回拨了好几次，却始终无法接通。 这时，酒店大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混乱sao动。 林依然的大姑父蹒跚走了进来，他眼神涣散，脸庞僵硬，好似一具丢了魂的行尸走rou。 “出事了……出事了……” 大姑父反复念叨着这三个字，让喧闹的婚礼会场顷刻寂静下来。 所有人都感到不安，方图南更是心揪了起来。 大姑父环顾会场里的宾客们，嘴唇颤抖着张了张嘴，却哽咽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 良久，他才带着哭腔，凄厉喊道：“婚车在来的路上出了车祸！新郎新娘那辆车，连同司机三个人，全都……全都……” 宾客们全都呆住，然后哗然、惊叫，彻底乱成一团。 这噩耗仿佛惊天霹雳，方图南只感觉头脑一阵眩晕。 两腿发颤双手抖震，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了，喘不过气，站也站不稳，还好被景羽和符江连忙扶住。 一时间，宾客们的惊叫声，家属们的哭嚎声，景羽和符江的惊慌呼唤声。 方图南全都听不见了。 耳边的所有声音，都如真空般抽离。 只能听见婚礼会场播放的音乐声。 不知何时，歌曲又切回到了那首《反方向的钟》。 “穿梭时间的画面的钟。” “从反方向，开始移动。” “回到当初爱你的时空。” “停格内容。” “不忠。” 手机振动了一下，新的短信提示。 方图南用出最后一丝力气，扭头看向屏幕。 “林依然，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