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倒数第二排的绝妙计划
我悄悄搬了椅子到阳台,从窗子伸出手去把门反锁,顺带拉上了窗帘。 有点冷。看不见月亮或是任意的星星。但我安全了。这个点只要行动的声音没把阿姨招来,她自己是绝不会进门检查的,而在门外看寝室是一团黑影,任谁也不会想到清冷的阳台上还有人仰头喝牛******顶的晾衣杆不断滴水,把张晨的AJ鞋面染成深色。我懒得帮他捡,一脚把鞋踹到角落里。 钟吴吉不能理解我对阳台的执念,我也不能理解他为何不恐高。其实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有人能无视脚下呦呦的风与蚂蚁一样小的人。 人生来就是生活在陆地上的,没理由不对高空产生恐惧。 但总有那么一群人趴在栏杆上探身出去看地上的人打乒乓球,钟吴吉也能背靠着阳台做上下运动。寝室可是在四楼啊,摔下去非死即伤(尽管钟吴吉跟我说了一万遍他绝对不会摔下去,我还是会第一时间把他拉下来)。 隔壁寝住着庄尔瀚,一个被学习耽误了的演员,坐倒数第二排左起第二。他随时随地都能演起来,靠他硕大的脑袋搭配短小的腿成功挤入高一1班班级文化队列。 庄尔瀚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有些人深藏不露,有些人打肿脸充胖子,他不,他是真穷。窗外的叶子都黄了,庄尔瀚的家当仍仅限凉席,枕头,空调被。我和钟吴吉从前老是去抢他被子,现在我真为自己感到羞愧。路上看见庄尔瀚行色匆匆,心中便料定他又欠钱了。问他: “庄狗,你又欠别人钱了吧?” “没,没有!你胡说!“庄尔瀚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回答。 “还没有!我昨天明明看见你在寝室里被人抓起来,吊着打。” “这……读书人的事,这能叫欠吗?”说完撒腿就跑。 我真是服了他,一张脸混遍初中部还能撑三年。 庄尔瀚跟我对阳台倒是有一致意见。每逢大周周四晚,为了争取更多的手机时间,以庄尔瀚为首的一帮乌合之众齐聚602寝室挑灯夜读,闹得寝室鸡犬不宁沸反盈天。为了掩饰行动的罪恶性,庄尔瀚称之为:“论持久战”,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触犯寝规的事实掩埋。我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只是有天早上我一身冷汗突然惊醒,床上竟然多了个钟吴吉。 自此每天晚上我冒着扣分的风险锁门。 啊,走神了。晚风提醒我我身处夜晚十一点的阳台。我站着欣赏了一会,想起我来阳台的目的,坐下掏出化学课本翻看。 期末考试还有一个多月,想来我从不是“为分数亡”的人,要不是某人提议四人排位,低的交出饭卡食堂管饱,我才不会梗着脖子在风中打着颤复习呢。 突然我的身后炸了。一声巨响,毁天灭地的那种,久久回荡在阳台,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缓了一会,我看见一个空牛奶瓶倒在脚边。大概是这个瓶子砸中了铁簸箕。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哪来的牛奶瓶?阿姨听见了吗?这么响整栋楼都听见了吧?! “林狗,林狗!“我听见有人叫我。妈的,不会遇鬼了吧。常听半夜寝室的传说,没想到今天给我撞上了。我环顾阳台,簸箕是个防身好选择,然后……奇怪,这声音是咋的那么耳熟? “林狗,这里!” “你妈死了吧!你就不能直接叫我吗?” 钟吴吉的头从阳台边缘伸出来,眼睛眨巴眨巴还挺萌。 “赶紧回去,你这个姿势太危险了。”我挥挥手想把他赶走。 他没理我。“林狗,把牛奶瓶扔回来。” “扔回来?你当我傻?”我捡起牛奶盒,准确投入垃圾桶。 “在干嘛” “学习。” “来。” “滚。”去了我还想学习? “来呀,庄狗也在,过来聊天。” 另一个头在钟吴吉旁探出来了。两个大头在空中摇摆的场景差点把我晚饭呕出来。 我把头埋进书里,又怕我不注意时飞来一只拖鞋,于是使劲盯他们看。过一会两人缩回去了。太难了吧,复习都不得清静,谁知道他俩会不会放过我。 我紧紧攒着书本,高度戒备,随时准备应对相邻阳台来的打击。 书没看两眼,身后的窗帘忽然被拉开,吓我半死。钟吴吉像个没事人一样拎着椅子走进阳台,他推我,说:“让一让,让我进来。” 强忍住暴打他一顿的冲动,我把椅子向右挪了点。“你过来干嘛?祸害苍生?” “庄狗睡了。”钟吴吉答得言简意骇。他瞥一眼我手中的书,伸手一把夺走,说:“看什么书,聊天。” 我说,天寒地冻,咱俩纯爷们有啥好聊的? 钟吴吉说,不聊也行,那我们坐会儿。 我说,十分钟,再长不行了,超十分钟每两分钟收一块,你看着办吧。聊啊,尽情聊。 钟吴吉的腿抵着白墙,前后晃来晃去。我叹了口气,也靠回椅子上。现在能看见月亮了。我挠挠头,问他:“明天晚上你去吗?” 嗯。 什么? 去的吧。 噢,去的,去的。这下我俩真没话说了。 我试了很久,但就是听不进课。 今天的老师好像被强化了。 大师把一个逗比演绎到了极致;王组每讲一句话都酝酿半天,像一个大学生无聊地挠他的痘痘;奥老师的生物课几近把我逼入崩溃的边缘,倒不是他讲的不行,只是我看见血淋淋的血管胃就一股脑门地上涌。 事实在提醒我一件我无论不想承认的事,我真他妈被晚上的行动影响了。 这就很尴尬了。计划刚定下来的时候我还跟他们仨说说好了就别怂,现在我怂了。 庄尔瀚低着头挠他鸡窝一样的脑袋,钟吴吉的物理书下压一本漫画书,这俩人显然没给我作好榜样。 哦对了,还有最后一位没有介绍,高一一班童鑫同学。 童鑫一直没心没肺。我简直服了他了。晚上那么大的事,他上课还能畅快打鼾。 我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别睡了,上课了你还睡你妈呢。” 这货居然把头发一撩,带上帽子接着睡。 哟嚯,睡觉还那么大脾气。我瞄准童鑫的大臂结结实实来了一拳,把他痛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好歹醒了。 帽子一掀,露出童鑫睡眼惺忪的脸。你的电影票还是我买的呢。他嘟囔着。 果然,仗着自己买票就想当爸爸。没门。 我指指站在讲台上唾沫星子横飞的大师,说,童鑫,大师刚刚讲了啥你知道不? 关我屁事。反正我都会。 我忍住朝他自信的脸上留下巴掌印的冲动,继续一脸正经地胡说八道。 大师留的那两道题你记了不?他说待会要叫人来讲。 我清楚看见童鑫眯着的眼睛睁大了,就像一张烤蛋饼在锅里吱吱张开。“快,快给我看看。”他说。 电影票不都是你买的吗,这点小事都搞不定。 别,别,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我看见我熟悉的一张可怜巴巴的脸伸到我面前,这架势令我不寒而栗。妈的,这货不会要亲我吧。 我赶紧把他推回去。“没什么题,我蒙你呢。” 看的出来他不信我。该信的时候不信。 “真的,没题要做……你你你离我远一点,流氓……那你问庄狗,行吧,快,快问他。“ 结果庄狗还真给力,一脸认真地告诉童鑫有题但他也没抄到。 这下童鑫缠上我了。我正奇怪庄狗为什么乱说,抬头看见这逼一脸猥琐地对我挤眉弄眼,意思是,我配合的好吧? 一天到晚对庄狗竖中指我都烦了。我真是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一群天才围着我跳踢踏舞,明明已经累得要趴下了,为了散发逗比之气仍乐此不疲。 我在靠窗的地方找了个位子,两条腿老实地缩进桌下。 庄尔瀚端个盘子在坐在我对面,他餐盘里是一荤一素,标配。庄尔瀚风光的时候净吃些垃圾食物,一餐起码吃掉三十块,现在他借不到钱了,餐盘也就冷清起来。 我看他自坐下来起眼睛就没离开过我的鸡腿,拿筷子晃他眼睛。“别看了,再看也不会是你的。” 结果这货直接伸筷,目标明确手法狠辣,他要是打王者时能有这手速早上王者了。我一挥他脑袋,那熟悉鸡窝般的手感还是熟悉的恶心。 “给个哇,给个。”庄尔瀚跟我使眼色。 “你就坐我对面还翻白眼,别想了,吃你的吧。我两个鸡腿你还要来拿一个,你是人吗你。” “下次给你一个不就好咯。”还不死心。 我歪着头看他,想从他眼神里找出心虚。大概是受不了我锐利眼神的审判,庄尔瀚终于低下头老实了。 钟吴吉吃素。倒不是钱的问题,他最近在减肥,每餐只吃两个素菜。我得承认效果显著。他从一开始的150瘦到了135左右,整个人都英气不少,搞得我成天担心他抢走我倒数第二排颜值担当的地位。 不过他的体重一个星期没变化了,这当然合理,仅靠节食能瘦这么多已经不是人干的事了,可钟吴吉死活不愿意接受事实,劝他几次后我们都放弃了,他爱吃啥吃啥吧。 “童鑫呢?”我问钟吴吉。 “死妈狗,刚刚抢我饭卡跑了,肯定买鸡腿去了。” 我回头看卖汉堡鸡腿的摊位,正好看见童鑫拿个鸡腿喜气洋洋地回来。 他一屁股坐到我旁边,从口袋里掏出饭卡扔给钟吴吉,一边鸡腿已经一口咬下去了。 我跟他说,你去跟鸡腿过算了,鸡腿才是你一生挚爱。 童鑫说,那不行,我还要吃鸭腿呢。 鸭腿?我疑惑地看他。他缓缓从口袋里拿出一包东西,在我们眼前晃啊晃。妈的,鸭腿。 钟吴吉cao起筷子就往他脸上呼,被他躲开了。这货笑嘻嘻地大嚼特嚼,左右手交替下口,边吃还边“哈哈哈”地笑。 钟吴吉瞪着他说:“你有脸吗,买腿还买两个。” 童鑫说:“你不懂,一个鸡腿我怕它太寂寞了。” 我想象着阿姨递给他两个腿是诧异的表情与周围同学的惊态。以后千万别跟他去买菜,我暗暗告诉自己。 跟我们三个不同,童鑫每顿都丰富无比,有鱼有rou有腿,并不是因为他什么富得流油,单纯是因为他能吃。无比霸气的吃法在每个星期三晚上掏空他的钱包,他就找我们填补赤字,回头现金补给我们。 一开始也没什么,但他没什么脑子,你说借钱你就节制一点不行吗,他还是照他那个吃法,结果很快把我们都吃出了赤字,相继的我们都不借钱给他了。接着他给我们上演了一出“强盗是怎么炼成的”,技惊四座,彻底把我们惊呆了。 今天的受害者,钟吴吉,眼下正尝试用眼神让童鑫把钱还给他。 我摇摇头,专心解决自己的午餐。要跟他们纠缠的话我就别想按时回到教室了,何况对面还坐着个对我鸡腿不怀好意的穷狗。 快吃完的时候我感觉有人推我的手。“干嘛?”我问。 童鑫一张大脸挤到我肩上,抬头示意我往前看。食堂的人已经不算多了,他让我看谁? “看到没?是不是很好看?!” “滚。”我重新低下头去。看美女可以,你自己变态别拉上我。 耳边响起庄尔瀚的声音:“哪?给我指指。” 接着钟吴吉大声说:“你们眼瞎了吧。这tm都能。看上。” “林狗,你赶紧给我们看看。” “林瀚不会觉得好看的,这么丑。” 我只好不情愿地抬起头来。如果不这样的话,我担心他们三个会喊得越来越响。占据我眼眶的是一个跳脱的身影,一个即使背对我我也能认出的身影。 我咬住牙。一个化成灰我也认识的身影。“就这样吧,还行。“ 童鑫一下就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钟吴吉哈哈大笑:“我说好看吧!要得到林瀚的还行可不容易。” 钟吴吉没理他。他凑过来问我,真的假的,你觉得她好看? 还行吧 难得林狗看到一个对眼的,你就别动摇他了。庄尔瀚说。 什么看对眼啊。我叹了口气,把筷子放下,说,有件事我没告诉你们。 话音未落我就被一双手捂住了嘴,童鑫直接把我拉到他怀里去了。他低头瞪着眼说:“靠,说好所有事都要讲的,你又犯规。快,交出饭卡。” “喂。。。。你别。。。。”我被他卡着根本说不出话来,一边强力反抗防止他摸走我的饭卡,“又不是。。。什么大事。。。。妈的。。。。你。。。给我放开。。。” “这么用力你要掐死我啊。又不是什么事都说,你能告诉我你上次上厕所什么时候吗?想拿饭卡直说,我又不是不会拒绝你,奥,痛死我了。”我用力揉脖颈,感觉自己的脑袋再也正不回来了。始作俑者摆个傻笑脸嘿嘿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嗯。我本来想迟点说的。那个女生,”我朝她的方向点了点头,“是我妹,新转来咱学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