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秦州：不是为了帮你，你这里是学区房，即使我不来住，租给那些陪读的也很好租的。卖给谁都是卖，所以谁都一样。

    江南本不想欠下这份人情的，可是转念一想，万一自己真的只能活一个月了，房子还没卖出去怎么办。人活世间这一趟，总归是要欠下别人一些什么的。

    双方熟识，手续办起来很方便。车也开不到了，在秦州的帮助下也卖掉了。

    江南去公司辞了职，跟老大，跟同事们都一一告了别，没有说明原因，只是说自己家里发生了一些事。

    房子卖完了，车子卖完了，工作辞完了，整理好手里的钱，把欠别人的还掉，余下的全部存到给蹦蹦存压岁钱的卡里。即使欠的钱都是兄弟姐妹还有父母的，但是他们的钱也是辛苦挣来的，不能因为自己有困难，就可以欠钱不还。

    所有的事情办妥之后，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每天基本吃不进去饭了，每晚疼的都睡不着觉。时不时还要咳出点本就不充足的血。她觉得是到交代后事的时候了。

    首先就是自己的女儿，她还那么小，她还有很多事不懂，她还有那么远的路要走，她要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找男朋友，然后结婚生子，所有的这些自己都没办法去陪伴了。

    她此时就连后悔都很纠结。

    她后悔没有早点教她独立，让她学会自己去做更多事情。这样即使她不在了，她也可以自己稍微照顾一下自己。

    她又很后悔没有对孩子那么好，老是跟她大喊大叫，老是拿自己的事情自己的借口让她做很多事。以后想替她做都没有机会了，想展现母爱也做不到了。想到这里她的心疼的在滴血。

    江南：蹦蹦你过来，mama跟你聊会天。

    蹦蹦虽然感觉出来了mama不一样，但是毕竟是小孩子的她，还是很难理解一些她不曾经历的的事情的。

    蹦蹦：mama咋了，我作业还没写完呢。

    江南：咱们一会写。mama想告诉你一件事，mama得了很严重的病，可能很快就要离开你了。你以后要学会独立一点，坚强一点喽。

    蹦蹦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叫喊着：“我不允许你瞎说，你不会死的，你不会离开我的。mama，你不能离开我。”她已经开始语无伦次，她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话语才能留住她的mama。

    江南忍着眼泪抱住她：“我的蹦蹦最坚强了，已经是个小大人了，mama相信你一定可以的。还有，mama不能为姥姥姥爷尽孝了，蹦蹦一定要替mama照顾他们，对他们好哦！而且你要相信，虽然mama的身体离开你了，但是mama爱你的心一直都在，会一直陪着我的蹦蹦。”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你陪着我。我以后好好学习，好好写作业，好好听你的话，好好吃饭，好好吃水果，不跟你顶嘴，我也可以不买玩具，不要新衣服，你不离开我好不好？mama我求求你了。”蹦蹦声嘶力竭的哭喊道。

    此时已是晚上，安静的环境下，蹦蹦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悲伤寂寥，有分外地直击心脏。

    江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蹦蹦抱头痛哭。

    她也舍不得啊，这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是自己从那么一点点养到了这么大的孩子；是自己无数个日日夜夜陪伴出来的孩子；是自己即使颠沛流离也要带在身边的孩子。她偶尔任性，偶尔调皮，除了自己，谁会对她有那么多的耐心和宽容，谁还能像自己一样爱她啊！

    夜深了，蹦蹦也哭累了，眼角挂着泪痕睡去了。江南感觉自己的泪也要流干了，可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她明天还要面对一场跟今天一样的场景。

    可能比今天还要悲伤。自己也是父母的孩子，并且是有着三十几年感情的孩子，就要在他们眼前消失，永不相见，他们要怎么接受这个事实。孩子对父母的感情，真的很难抵过父母对孩子的感情。

    第二天，带着蹦蹦回到了家。她特意提前把大哥大嫂，二姐和二姐夫，还有弟弟叫了回来。

    全家人看到此时的江南，心中都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大家各自都忙，江南的病又来的突然，没人知道她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江南：今天把大家都叫回来，是想跟大家说一件事。我得癌症了，晚期，可能就这段时间的事了。

    这一句话，让整个家的气氛瞬间如入冰窟。江父江母瞬间一阵眩晕。好在大哥眼疾手快，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他们。

    江南控制住眼泪继续说道：“你们不要惊慌，我已经看开了。医生已经说没有治疗的意义了，我也不想浪费钱了，有这浪费的钱，不如给蹦蹦多留点。她还有那么长的人生。”

    接着她走向父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哽咽的说道：“爸妈，首先跟你们说声对不起。你们养了我这么多年，供我上学，供我吃喝，养我长大，可是我即使到现在都没有回报你们的机会，没有给过你们一次钱，却还要你们时不时的资助我，现在甚至连以后尽孝的的机会都没有了。我对不起你们，希望下辈子还是你们的女儿，我一定努力，成为你们的骄傲。”说完不顾众人的阻拦，磕了三个响头。

    江母边哭着锤向江南，边骂道：“你这孩子，为啥就是让人这么不省心，他说没有治的必要咱就不治了么？我和你爸砸锅卖铁也给你治，你不要放弃好不好，妈求你了。”可是看着江南被自己一拳打的险些不稳，又赶紧心疼的抱住。江父毕竟是个男人，只能在一旁无声的哭泣。

    江南没有回答mama，径直走向大哥大嫂，“大哥大嫂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关心和爱护，让我一直以来走到哪里都不怕，因为知道我的哥哥嫂子会支持我。也感谢你们这些年一直在爸妈身边照顾他们，让我们可以在外安心做自己的事。以后爸妈还是要拜托你们了。”说着还要磕头，没等弯下腰，就被他们扶起来了。

    大嫂哭着说：“你胡说啥呢，咱们是一家人啊。你说你为什么这么傻，为啥有什么事都不跟我们说，为什么要自己承受这一切。”

    江南抱了抱大嫂又走向了二姐，“二姐，你别哭了。我真的不怕。除了感谢大哥，还要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包容啊，家里的好吃的你让着我，家里的活你都包了，让我有了一个幸福的童年，即使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我的童年都是甜的，有哥哥和jiejie保护。以后爸妈就辛苦你和大哥了。”

    二姐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此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只能抱着江南放声痛哭，一遍遍重复“你不会有事的。”

    最后轮到了弟弟，“老弟，你该考虑找个媳妇了，以后就找大嫂这样的哈，知书达理温柔贤惠。还有自己在外边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好好吃饭，还有要帮大哥和二姐多照顾一下爸妈，三姐先谢谢你了”

    弟弟早已泣不成声，他能做的就是答应jiejie，他一定会照顾好家里所有人。

    把对大家的话说完，不得不把自己的请求也说出来。

    “蹦蹦还小，很多事情自己都不能做，所以以后她就拜托你们了。不用对她特殊照顾，就跟平常一样就好。她做错了事情，不用心疼她，该怎么管就怎么管。还有万一我离开了，把我的骨灰撒向大海吧，我想把这辈子没有的自由让我的骨灰替我完成。”

    屋里除了哭声听不到第二种声音，大家都被沉痛的心情击打着。

    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交代完，江南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安心离开了，但是离开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去感谢秦州。

    自从自己患病以来，所有的事情都是秦州出钱出力的陪着自己。她想约秦州出去吃一顿饭，但是秦州觉得她现在的身体，不适合颠簸，就把吃饭地点约在了江南卖给她的房子里，累了她还可以休息。

    秦州下厨做了很多吃的，可是江南现在的状况基本什么都吃不进去。

    江南：秦州，别忙了，你知道的，我现在基本什么都吃不了。过来歇一歇，我们聊聊天吧。

    秦州别过头，抹掉眼泪后才把头转过来说了句“好。”

    久别重逢那会的江南还是神采奕奕的，还能和自己抬杠斗嘴，可是此时的江南，仿佛风一吹都会倒下。久未多食的她真的瘦的只剩骨头在支撑着。秦州真的不敢多看一眼，多看一眼都怕自己会在她的面前哭出来。

    江南：秦州，别哭。我现在真的很难受，所以死对我来说是解脱。但是我想在死之前不留遗憾，我要把我的谢意表达出来。这段时间事情多，心情烦，身体差，靠我一个人估计一件事也办不成，多亏了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与关心。秦州，谢谢你！

    秦州：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什么感谢的话。

    江南：要谢的。可是此时的我已经没有能力回报你的感谢了，所以需要我陪你一晚么？

    秦州所有的情绪在听到这句话时爆发了，用很明显生气的语气喊道：“江南，你是在侮辱我么？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我做这些只是为了让你陪我一晚么？”

    江南着急地补充道：“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回报你的帮助了。”

    秦州一把拉过江南搂住，哭着说道：“想要感谢我，那你可不可以下辈子记住我，然后等着我，我们下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江南回搂着秦州喃喃地说：“这辈子的事情我都把握不住，下辈子怎么敢给你许诺。秦州，希望以后你要好好的，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替我幸福下去。”

    转眼间，新年就过去了，能陪家人过完一个新年，江南觉得老天爷已经是在照顾她了。晚上的江南格外的疼，那种疼让她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天堂的光。江南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去天堂吧，毕竟自己算是个好人，孝敬父母，友爱他人，喜欢小动物，没道理不去天堂。

    她预感到自己应该是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在吃了平时3倍量的止疼药后，晚上非要挨着mama睡。她搂着蹦蹦，mama搂着她，那一晚她终于睡了一个好觉，只是这个觉真的好长，长到以后都没有再睁开过眼睛。

    早晨大家醒来的时候，江南面带微笑告别了这个世界，让生命停在了这个春天。走过了寒冷的冬天，可是没有熬过这个万物复苏的春天。

    江父江母一夜之间头发全部变白，可是他们的江南却不能为他们难过了......

    蹦蹦拽着她已经僵硬的的身体哭的死去活来，可是江南再也不能抱着她安慰了......

    兄弟姐妹们放声痛哭，江南却在也不能跟他们说别哭了......

    这个世界江南是怀念的，因为还有那么多爱她的人，还有那么多她放心不下的人，她也是讨厌的，因为这个世界给了她很多恶意，很多不友好。

    家人遵从她的意愿，把她的骨灰撒向了辽阔的大海，随着风，顺着海水，她的骨灰奔向了四面八方。她终于自由了，终于解脱了，她应该也是开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