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月夜狼城在线阅读 - 第二十八章 离开

第二十八章 离开

    黑暗中,冻得干硬的路面,轮声辘辘。

    伊若缩在马车车板的卧槽中,阵阵寒意透过木板缝隙钻进来,她觉得自己快冻透了。

    不知留在地牢的绮罗怎样了。

    有一点是肯定的,南宫瀛会想方设法拖延时间。

    然而绮罗毕竟不是寻常人,阿伊达久不见人,定然查问。

    这么一来,就会有仆人报告说,绮罗去地牢看望伊若了。

    南宫瀛和伊若从地牢出来时,由于天黑,加上披风兜帽的遮掩,没人认出两个女孩已经互换。

    巡逻的兵士先是看见绮罗进了地牢,随后是南宫瀛。

    之后,出来的依旧是南宫瀛,后面跟着的女孩自然是绮罗无疑。

    就这样,伊若来到城堡后院,那辆马车已经在等着她。

    南宫瀛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将马车派了出去。

    车夫赶着马车,避开所有大路,沿着小道,在黑暗中前行。

    当辘辘声忽然变得柔和,先前的空旷干冷渐渐消失,伊若知道,马车已经进入风语森林深处。

    初冬的林间略微暖和些。

    白日阳光残留的余温,在地面薄薄蓄积着。

    伊若裹紧身上的披风,清晰地感觉到,雪狼堡已经越来越远。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了。

    车夫跳下车,将苫布掀开。

    “小姐,遵照瀛公子的命令,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车夫说。

    伊若坐起身,眨眨眼睛,努力适应着林子里的光线。

    四周矗立着密密麻麻的树木。

    月光透过林梢,在地面投下斑驳的浅淡光影。

    伊若不由得不久前,也是这样的夜晚,只是稍稍温暖些。

    当时她从马车藏身处直起身,忽然伸过来一双手臂,将她抱下车的情形。

    时隔数月,发生了多少事啊。

    她跳下车,感激地望着车夫。

    “谢谢你。”

    车夫摇头,“我只是遵照命令而已。”

    他从腰间取下一把匕首,递给伊若。

    “这是瀛公子让我交给你的,应该用得着。”

    伊若接过。

    匕首插在刃鞘中,手柄半金半银,鞘身则是纯银打造,布满雕刻,精致华美。

    车夫走到马车前,从车辕上解下一匹马,牵过来,将缰绳递给伊若。

    “小姐放心骑,这马是瀛公子挑选的,性子温和。”

    伊若接过缰绳,客气道,“替我谢过瀛公子。”

    车夫朝左侧一指。

    “一直朝着那个方向走,就是尼尔河。”

    伊若点点头,“我知道了。”

    车夫微微鞠了一躬,随后跳上马车,驱赶着剩下的一匹马,调转方向,回雪狼堡了。

    伊若定了定神,想着离开前,南宫瀛的叮嘱。

    “不可走大路。不可理睬陌生人。”

    “不可去北境。郑卓不可靠。“

    “野狼岭嘛……随你,”南宫瀛眯起眼睛,不置可否,“不过,沿途风险很大。狼人和人类一样,内部并不和谐。你若能活着到那,算你命大。”

    然而除了野狼岭,伊若别无可选之处。

    任何一个村落,出现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女人,都会引起注意,这是必然的。

    至于北境,她当然更不能去。

    无论丛叁的话是真是假,眼下北境阿博作为人质,被阿伊达牢牢掌握着,郑卓断然不会揽这个麻烦。

    正思索着,伊若耳边忽然想起一句话:

    “找个机会出宫,去格朗高原。阿伊达的手暂时伸不到那么远。”

    这是昔日在庆阳宫,颐楠的老师周达说过的话。

    或许当时周达本是无心,顺水人情。而此刻,这句话仿佛一只火把,为伊若指明了方向。

    格朗高原只有寥寥几座城池,颐楠所住之处是其中最繁华的,叫海姆城。

    从这儿到高原,至少要三四天的路程。

    伊若仍迟疑着。

    这些日子,她的心早已飞去野狼岭。无论如何,她要先去那里,见南宫昃一面。

    至于今后怎样,届时再说吧。

    主意已定,她上了马,朝着尼尔河方向走去。

    天快亮时,尼尔河到了。

    透过树干间的缝隙,一条白练在眼前漂着。河水汩汩声传入耳际,清晰明快。

    头顶的天空湛蓝如水洗,静谧安详。

    伊若的心情也轻快起来。她知道,沿着尼尔河继续向北,就能到达野狼岭。

    她当然不能趟过河水走大路,万一遇上北境或者阿伊达的追兵,就糟了。

    即便沿着河岸走,也算不上多安全。

    伊若唯一的希望是,阿伊达不会兴师动众地派人到处搜查,自己没那么重要。

    在河岸边,她下了马,将马拴在岸边一棵树上,摘下水囊,将水接满。

    除了水囊,马背另一侧还系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着一些银钱和rou干面包。

    南宫瀛心细至此,倒让伊若有些感动。

    她坐在一块石头上,掏出一块rou干嚼着,就着水咽下去,眺望着周围的景色。

    晨曦中,河水,树林,隐隐发青,仿佛一夜之间被冻透了似的。

    过了河,沿着对岸乱石遍地的斜坡走上大约二十米,就是通往三岔路口的大路。

    她朝大路上张望,由于离得太远,单河面就有五六米宽,加上路边草丛遮挡,她几乎看不到什么。

    是河水的声响,还是注意力太过集中,她没听见脚步声。

    “小姐,你去哪儿?”

    伊若吓了一跳,立即站起身,循声望去。

    身后站着两个男人,一高一矮,均一身农民打扮,正静静看着她。

    “呃,我去野狼岭。”伊若忙回答。

    前面的高个男人上下打量她,“去看亲戚吗?那个地方不容易找到人,容易迷路。”

    “没关系,我去过。”伊若说。

    被打量的同时,伊若也在仔细端详对方。

    高个男人长得精瘦,蓝灰眼珠儿犹如蒙了层薄膜,毫无生命流动的迹象。

    他说话时,脸上的肌rou几乎完全不动,身子站得笔直。

    后面的矮个男人一副邋遢样子,身上的衣服很脏,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布满脓疮,呆愣的眼神,看着极为可怖。

    伊若只看了一眼,就立即移开视线。

    她走到树下,将包袱重新系在马背上,解开缰绳,牵着马,朝上游走去。

    她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却有种清晰的感觉,那两个人正盯着自己。

    走出大约十米远,她决定上马,刚转过身,立即吓了一跳:

    那两个男人一直不声不响地尾随着自己,间隔不到五米。

    “你们想干什么?”伊若沉声道,一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匕首。

    两个人站住了,目不转睛地瞧着伊若,一声不响。

    “再跟着我,就不客气了。”

    高个男人循着她的动作,瞥见匕首。

    鞘身的银色落入视野,他脸上露出一丝畏惧。

    伊若驱赶马儿,后退了几步,转身飞快上马。

    她策马疾行。

    过了会儿,回头望去,那两人不见了。

    她松了口气。

    日头快正午时,野狼岭还未到。

    目之所及,到处是密不透风的树林,丝毫看不到山峦起伏的线条。

    此刻,伊若感到后悔,问问绮罗或者南宫瀛就好了。

    野狼岭究竟有多远,心里多少有个数儿。

    好在尼尔河始终在右侧,指引着方向。

    河面忽宽忽窄,河水忽深忽浅。深处波澜不惊,浅处看得见水底的青色卵石。

    随着岸边地势越来越崎岖不平,不时隆起一块高地挡住视野,浓密惊人的灌木丛于狭窄处,将两岸连接起来,尼尔河便隐匿了踪迹,随后又重现。

    伊若不时绕开障碍物,凭着感觉,继续向北走。

    然而,尼尔河终究不见了,无影无踪。

    很多年后,伊若才知道,自尼尔河河面消失处,就是野狼岭的起点。

    它隐入地下暗沟中,直到北境境内,才重新冒出地面。

    不过,那是后来的事了。

    伊若坐在马上,环顾四周高大的树木,一筹莫展。

    如若折返,就有希望回到岸边,可若期间继续迷路,将适得其反。

    而此时,天已经黑了。

    她思索良久,决定继续向前,找找看。

    就在这时,黑黢黢的树影中,她看到那座泛着白色的林间小木屋,立即奔了过去。

    木屋前是一块空地,左侧有个长方形水池,里面的水污浊发臭,都快溢出池沿了。

    小屋木门虚掩着。

    伊若将马拴在水池旁的木桩上,转身回到屋前,站在门口,轻叩门扉。

    “有人吗?”她礼貌地问。

    林间传来回响,“——有人吗?——有人吗?”

    屋内静静的,无人回应。

    伊若等了会儿,轻轻拉开门。

    顿时,一股潮湿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

    她不由得后退几步,等那气味散尽。

    今晚只能在这里过夜了。

    过了好一会儿,伊若觉得差不多了,走进小屋。

    木屋没有窗,光线幽暗。

    地面和墙面一样,均是粗糙的松木板。墙角有张小床,墙上挂着几件衣物,上面的灰尘看上去至少两三年了。

    伊若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判断这里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孤零零的护林人,或者昔日的山民。屋外的水池用来饮马或者其它牲畜。

    应该没有女主人,否则建造时,不会忽略窗子。

    对女人来说,窗子的作用仅次于镜子。

    后者用来照己,前者用来看物,都可愉悦心情。

    在屋角的木板缝隙间,她发现几缕沾着血的毛发,干结着凝成一团。

    她蹲下仔细察看,察觉到越来越多的可疑之处。

    木桥拼接的墙面,处处残留着黑呼呼渍。

    有块木板断裂,塌进地面,尘土蓄积较厚。

    一个白花花的什么东西埋在尘土间。

    伊若用靴底扒拉一下,那东西露了出来。

    她定睛一瞧,顿时脸发白,深吸一口冷气:

    那是一颗牙齿,人类的牙齿。

    齿根还挂着碎rou,已风干发黑。

    对面墙角有摊东西,形状十分奇怪。

    她走了过去,蹲下仔细查看。

    当她看清那是什么,几乎魂飞魄散:

    那是一团头发,女人的头发,被血rou凝结成在一起,颜色还透着新鲜。

    显然,这个悲惨的女人才死去不久。

    一阵阴风袭进屋内,仿佛有人从外面狠狠推了把似的,木门啪的一声关上。

    顿时,黑暗裹挟着nongnong的可怖氛围,将伊若紧紧拥裹。

    她也来不及细想,猛地站起身,朝门口冲去。

    推开门,站在屋前空地上,她尚来不及调匀呼吸,眼前的情景,让她浑身冰冷:

    一高一矮两个男人,此刻正站在空地上,面无表情,望着木屋。

    一轮圆月由林间升起,将清冷的月辉洒下,将空地映得白晃晃一片。

    四只恍若蒙着云翳的眼珠儿,直愣愣地盯着伊若,透出瘆人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