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惊魂
南宫昃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兰斯先生，“阿德冒冒失失地开口，”狼厅竣工之后，你准备将剩下的居民怎么办？” 兰斯犀利的眼神落在阿德脸上，“这位兄弟是——” “我的朋友。”南宫昃忙说，“是他救了我。” 兰斯“哦”了一声，淡淡道，“能怎么办，自然是放他们离开。” “可很多人死了，而且，”阿德忧心忡忡，“我相信，此刻帝国和北境，应该已经获悉离镇的巨变，不会坐视不管。” “未必会插手吧，他们自顾不暇呢。“兰斯轻飘飘道。 ”北境国力虚弱。帝国如今不过是个女人撑着，靠委身男人支撑，与风尘女子无异。” 他轻蔑分析着，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 “如果他们想干涉，那就来吧。如此坚固的工事，正好试用一下，看看效果如何。” 兰斯嘴角浮现出阴险的笑意。 “您不担心会发生一场血战吗？”阿德忧虑道。 兰斯严厉地看着他。 “那也是人类的血，不会是狼族的。一场大战，会让所有狼人都知道狼厅，慕名而来。我们将建起自己的帝国。这位小兄弟，届时，你怕是要后悔离开。” 阿德震惊：“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兰斯眯起眼睛，凝视着他，“我从你的眼睛看出来的。” 阿德垂下眼皮，神色紧了紧。 兰斯缓缓道，“至今为止，我无法透过眼睛看出心思的人，或者狼人，为数不多。” 他转向南宫昃，“您是其中一个。还有——” 他看着伊若，奇怪地笑笑，“您也是，小姐。” 他微微躬身，脸隐入兜帽阴影。 伊若嘲弄道，“我视为这是您对我的恭维，先生。” “绝非恭维，小姐。”兰斯严肃道，“您让我看不透，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您的未来非比寻常，绝非我这双俗眼所能预见；另一个可能是，您大概不属于这个时代。” 伊若淡淡的，没有说话。 然而，她心里的震惊是难以形容的，越发感到兰斯的可怕。 几人绕着离镇四周走了一圈，最后来到建造中的狼厅前。 不得不承认，兰斯的确花费了相当的心思。 从选址到设计，到布局。 尽管地基刚刚完成，却已依稀可见不久的将来，这座以‘狼厅’命名的建筑，矗立在高地之上，将是何等壮观。 尼尔河源头在高地以北。 那里有道深达百余尺的天然沟堑，河水正是从那里发源，汩汩流出。 作为一个拥有久远历史的小镇，离镇各方体系设施齐全。 最出名的是它的武器制造。 这是借了尼尔河源头的光。 放眼整个北境乃至帝国，再没有比这儿更清澈的水。 某些日子里，阳光下，河面焕发出七彩夺目的光。 用它锻造出的武器，更为纯炼犀利，价格高昂。 因此，这儿的居民主要以制造零售武器为生，相当富裕。 而今，这一切都被兰斯掠夺了。 参观完建造中的狼厅，兰斯将几人领到住处，镇子边缘的一个僻静院落。 不知什么时候，阿德知趣地离开，却并未走远。 他遵守对南宫昃的承诺，看护伊若的安全。 毕竟，眼下聚集在离镇的狼人，除了野狼岭以及从雪狼堡带出来的，还有不少是沿途追随而来的，身份不明。 一旦发生sao乱，很难控制。 晚饭后，屋内只剩下南宫昃，兰斯还有伊若。 来自镇子里的捶打声，喝令声，隐隐传来。 建造中的狼厅方向，灯火通明。 南宫昃望着兰斯。 “我想明天带伊若离开这里。” 兰斯神色平静：“去哪儿？” “也许，去西部。”南宫昃回答。 “隐瞒身份，和人类混居？”兰斯嘲弄。 南宫昃不语。 兰斯：“一旦被认出，你就有可能被浇上guntang的银水，活活烫死。” 南宫昃黯然：“也许，这正是我的命。” “还有，”兰斯瞥了眼伊若，“月圆狂乱之际，你有可能杀死她。” 南宫昃气血上涌，脸色苍白，“不可能！” 兰斯目光安详：“岩已经死了，不是吗？” 南宫昃紧紧闭上嘴唇，愤然不语。 “你很固执，昃公子，”兰斯仔细看着南宫昃，“这点很像你母亲。当年，我也曾这样劝她，不要和南宫策在一起，更不要离开家，来到雪狼堡这么远的异乡。她不肯听，骂我冷血。她不明白，狼人虽本性狂野，血却是热的。而我对她更是——” 兰斯悲然长叹，闭上双目。 南宫昃震惊道，“你见过我母亲？” 兰斯缓缓点头，“她是西部大陆狼王的女儿，我当然见过。我们生活在同一片狼人领地。” 南宫昃目光闪烁，困惑道，“你劝阻她嫁给南宫策，这么说，你见过我父亲。” 兰斯默然许久，“你父亲是个虚伪的人。” “我对他没有任何记忆。”南宫昃神色痛楚。 “狼人种族很多，每一支都有自己的制度。”兰斯说，“风语森林的狼人，和西部的不同。他们的领地意识较差，管理松散。所以，你母亲来到雪狼堡后，尽可能隐蔽自己，一直没被发现。” “你出生前，我千里迢迢从西部赶到雪狼堡，悄悄见了你母亲一面。她看起来很幸福，我也就放了心，便返回了。此后，我四处游历，多年后回到家乡，才听说你母亲死了。” “对外，南宫策只说你母亲和你染了重病，抱病而亡。可我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本打算即刻动身，来这边寻你，却因种种事情耽搁。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遇见颐康，他十分赏识我，邀请我前来庆阳。我答应了，只因为你。” 南宫昃默默听着，始终不语。 “昃公子，我给你的忠告是，不要重复你母亲的路，”兰斯继续说，“我会倾尽全力帮助你，稳固你的狼主地位。可你若一意孤行，我宁可你在风语森林流浪，最后死在这里，陪伴你母亲，总好过她孤魂野鬼，凄惨无助。” 南宫昃动容，眼圈红了。 “至于狼厅，建造它不是为我，它属于您，昃公子，”兰斯郑重地望着南宫昃，“我要倾尽毕生心血，让它成为狼族至高荣誉与权力的象征。” 南宫昃面带困惑，低声道，“属于我？” 兰斯目不转睛地凝视南宫昃：“是的，属于您。您将是狼厅唯一的主人。” 始终默默听着两人谈话的伊若忽然开口。 “兰斯先生，我觉得你过于乐观，也许还——”伊若冷冷瞧着兰斯，“过于阴险。” 兰斯转向伊若，微笑道，“你这么认为吗，小姐？” 伊若冷笑道，“在帝国领土上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被无视？恐怕不等狼厅建成，帝国就会派兵，协同北境，将离镇团团包围。一旦离镇被攻克，其它狼人或许能侥幸逃走，存活下来，昃公子却不可能。作为狼人之首，他的命运可能更为凄惨。更何况，阿伊达痛恨他当初对她的轻视，怎么可能放过他？” “你忽略了一个事实，小姐，”兰斯从容道，“狼人不像人类，无需粮食，仅仅依靠野兽和水，便可存活。而离镇周围的树林里，羚羊，野兔，蛇，乃至河里的鱼等等，永无匮乏。因此，即便离镇遭到人类围困，对我们来说，也不算什么。泥土里还有蚯蚓嘛。最坏的结果，我们还可以抓些士兵充饥。当然，那是迫不得已。我不会轻易允许这么干的。” 他狡黠地笑笑。 那笑容令伊若指尖发冷。 “你想过吗，兰斯先生？”伊若盯着那张总是面无人色的脸，缓缓道，“离镇的海拔可能成全你，也可能夺去这里所有狼人的生命。前提是，只要有一场大火。这块凸起的高地，将成为周边视野内，最夺目的巨型火把。届时，没有一个狼人逃得出去。” 兰斯神色一紧，更加仔细地瞧着伊若。 “我的判断果然没错。”他喃喃道，“你不是普通女人。” “这是常识。”伊若冷冷道。 兰斯点了点头，平静道，“不幸的是，这点我也想到了。” 伊若注意地看着他，“你打算如何应对？” 兰斯信心十足，“我正命人加紧制造水泵，动力尽可能做到最大。一旦火攻发生，我们会抽取尼尔河的水扑灭它。此外，我还命人研究制造水槽，将河水引入高地。这虽难，却并非不可能，目前进展不错。” 伊若讥讽道，“你还真是心思缜密。” 兰斯躬身，恭顺道，“我是昃公子最忠心的仆人，这是我的职责。” 伊若淡淡道，“那我们就等着一场血腥大战吧。” 兰斯挺起胸，安详道，“小姐，狼人从不畏惧战斗。” “我们可能短命，可我们从不畏惧死亡。” 伊若毫不示弱，“人类也从不畏惧死亡。如果兰斯先生了解帝国历史，应该知道。“ 兰斯眨眨眼。 “小姐，一旦战事爆发，敢问您站在哪一边呢？帝国，还是——” 他看了眼南宫昃。 伊若昂起头，“我可以选择和昃公子一起死，可是，我不会替你做任何事。” “我从不敢对小姐期待什么。”兰斯谦卑道，“您就静静观赏帝国将如何败退，那个风流女人如何不得不让她年幼的儿子退位吧。” “是否退位我不知道，至于败退——””伊若深吸一口气，瞧着别处，低声道，“未必。” 兰斯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两人唇枪舌战期间，南宫昃始终默默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 他陷入回忆。 然而不知为什么，此刻，母亲茉伊的脸在他脑海中有些模糊。 关于狼人，关于他的身世，她什么也未曾说过。 如果此刻她还活着，会建议他怎么做呢？ 狼厅？公然与人族为敌？ 南宫昃感到困惑，浓眉锁得更紧。 “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兰斯看了看两人，“昃公子，今夜你和我在一个房间。小姐住后院。” 南宫昃忧虑地看了眼伊若，转向兰斯。 “兰斯，我希望你保证她的安全。我不相信外面的狼人。沿途，我们发现太多尸体。他们不是为了果腹，只是为了杀戮。” 兰斯点头，“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 夜深了。 来自狼厅方向的锻造声，木桩捶击声，依然清晰。 伊若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决定天一亮，就悄悄去找南宫昃，说服他离开这里。 狼厅。狼人世界的至高荣耀，统统留给兰斯吧。 她只祈祷和南宫昃两厢死守，管它以后会怎样。 正琢磨着，忽然，墙上掠过一个黑影。 旋即，她感到喉咙被一只利爪紧紧掐住了。 黑暗中，她拼命挣扎，惊惧地睁大眼睛，望着上方。 然而，那人背对窗口，避开了光线，她完全看不清对方的脸。 掐住她喉咙的手背布满长长的黑毛，指甲尖利之极。 她感到喉咙正在迅速收紧，刺破的肌肤渗出滴滴血珠儿。 她想喊南宫昃，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渐渐的，她的意识开始消失，犹如退潮的海水。 就在这时，那只夺命利爪忽然松开她，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在墙上。 随即，那人爬起身，飞一般掠过地面，在门口消失。 伊若悠悠醒转，看到南宫昃正焦急地看着她。 “你没事吧？”他心急如焚，不待伊若回答，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晚到一秒，你就——”他说不下去了。 伊若气息微弱，“那是个——狼人——” 南宫昃不答话，只是紧紧抱着她。 伊若忽然意识到，南宫昃知道那人是谁。 她也猜到了。 兰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