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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圣上之意

    我是大励的大公主,是当今圣上和先皇后的亲生骨rou。

    圣上迎娶先皇后并非因两情相悦,只是因继位匆忙,皇权落入权臣手中,急需寻一门有力的外戚相辅。

    太后前脚赐了圣上的青梅竹马流放,后便立马为其指婚忻州青族长女青氏。年轻的帝王每日每夜品尝着被权利挟持的耻辱,终不负众望,在婚后第五年独揽大权,重振朝纲。

    先皇后是在嫁于圣上的第二年便怀了我,却也仅有我这一个孩子,之后没多久,她便与世长辞。

    我并不记得母后的模样,亦未曾感受过母爱,却承得了帝王的恨意,活成了圣上的爪牙。

    何相一事后,我得了些清闲,着了轻便素衣,在府内院子里喝酒赏花。

    “公主还有心思赏花”,鹦儿端了甜汤来,一脸气鼓鼓的,“方才三公主那架势,不像来送赏的,倒像来拆家的!”

    “怎么,府里的小厮又被赏了耳光子?”寒潮刚褪,初春里倒也没几株花,我有些厌厌的,“不是准了他们还手吗?怎这般没用?”

    “三公主不知哪儿听了风声,这次带来的全是壮汉,”鹦儿使唤小丫头们撤了酒杯,换上甜汤,“就咱们府里的人,哪敢用力还手?平日里一个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怎能突然有了力气?”

    “弱柳之态也是随了主子,”我讪笑,“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青乐公主身子羸弱,手无缚鸡之力,空有好皮囊一副,故而公主府的小厮都往着瘦弱的选,免得公主见了自怜伤心。”

    “旁人胡说也就罢了,公主您自个儿也跟着胡闹,”鹦儿打着扇,退了旁人,小声道,“真要动手,怕是满京城也没谁占得了咱们府的便宜!”

    我见她傲娇的小模样甚是可爱,也不禁快活了几分,“圣上这次又赏了什么,让青怡那丫头眼红?”

    “还不就是那些独一份儿的宝贝,咱库里多的是,公主您不耐烦瞧,但旁人却没有。”

    我想了想,“你去选一块玉佩,也要是独一份儿的那种,送去三公主府上,就说三公主金尊玉贵,小厮脸粗,三公主手该是扇痛了,特送给三公主冰冰手。对了,要多叫上几个人,换上粗布衣,挂上我帝公主府的腰牌,诚惶诚恐的哭着去。”

    “公主您可真阴……”

    鹦儿脸上掩不住的笑,脚抹了油似的,一溜烟便跑去安排了。

    擦着用晚膳的时间,宫里终于传了召。我咽下最后一口翠果饮,再叫鹦儿带了些糖酥rou路上吃。

    “鹦儿以为公主是不喜与宫中人事纠缠的,故每每三公主找茬,公主只是私下里使绊子。可公主这次为何行事如此明显?”鹦儿不安的绞着手绢,“哎呦!公主您可别吃了!”

    “今晚指不定是遭什么罪,你也吃一点,省得夜里饿了心慌。”我递给她一块糖酥rou,“白日里那会儿子,我看你胆子挺横的,现在后怕,会不会晚了点?”

    “这不是一时昏了头嘛,”鹦儿急出了眼泪,哪吃得下东西,“等看见三公主气晕倒地时,奴婢就觉得完了完了,事儿大了。”

    “怕什么?”我把糖酥rou盒子塞给鹦儿,“剩下的,你不吃完,一会儿别想下马车。”

    马车停在了宫门口,鹦儿也勉强吃完了剩下的糖酥rou,撩开马车帘子要唤轿辇。

    “轿辇为何还未备好?”

    宫人还未回答,便见林仕沧迎了上来。

    “青乐公主。”

    “林将军,”我隔着半扇帘子微微点头。

    “圣上命公主,步行入宫。”

    “步行?公主一向是乘坐轿辇入宫的。”鹦儿急了,“现已快入夜,从宫门到圣上寝宫尚路远,公主身子羸弱,这……”

    “圣上召公主,覃音殿面圣。”

    “……覃……覃音殿!”鹦儿倒吸口气,脸涨得通红,“圣上这是何意?公主金尊玉贵,怎可这般折辱……”

    “闭嘴!”我猛然呵斥,“本宫平日将你惯得无法无天!如此口不择言!”

    鹦儿急忙收了声,低头不敢再动。

    林仕沧面露难色:“公主还是……快些吧。若圣上久等,只怕……”

    “劳烦林将军带路。”我并不迟疑,起身下了马车。

    我从小体弱多病。及笄那年,圣上以为我祈福转运的名义,大赦天下,盛宴三天,并赐下帝公主府。群臣皆赞圣上对先后情深,帝公主青乐福泽深厚。

    可就在我及笄当日晚宴上,圣上宠幸了一名低贱的乐姬,并封了覃音美人,赐下覃音殿。

    青乐公主的及笄,覃音美人的宫殿,一时之间,我的福泽,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鹦儿曾看着帝公主府里满库的宝贝说,父母若爱子女,便想把最好的都给子女,亦舍不得让子女受委屈,可圣上为何总叫公主这般难堪呢?

    鹦儿不懂,群臣也不懂,百姓们更不懂。

    但圣上说,青乐,你是明白人。

    林仕沧与我一前一后走,鹦儿和护卫们随从着。甬道两侧宫灯不知为何没有点,好在月初上,脚下的青石板镀了层柔光,也不算难行。因身子虚,圣上一向特许我乘轿辇入宫,如今废这般脚程,我只觉两腿酸软。

    远远能听见覃音宫的乐声时,一队人迎了上来,领头的嬷嬷拦下林仕沧:“将军便到这里吧,再往前便是后宫寝殿了,将军多有不便。”

    “可圣上命我等护送青乐公主至覃音殿,如今还未至……”

    “这便是圣上的意思。”

    林仕沧略思索,便带着护卫撤去,黑夜中,一行人仿佛从未出现过。

    “青乐公主,”领头嬷嬷向我行过礼,似有不忍,“老身得罪了……来人!褪去帝公主华袍!”

    “这是做甚!”鹦儿急忙扑过来拦住。

    “圣上言,青乐公主不配着华服面圣,命我等褪去公主外袍,令公主……着里衣面圣。”

    才初春,我院子里的花不过才开几株,而覃音殿内,丝绸锦缎做成的百花摆满了正殿,栩栩如生的花海中,美人着轻纱舞衫流光裙高歌漫舞,酒香果香四溢,恍若仙境。

    正殿之上,黄金打造的宝座上铺满了软垫,圣上闭眼半卧其中,手执琉璃杯轻晃。

    见我入殿,那覃音美人停止舞蹈,挥手示意奏乐停下,踮着光脚半爬着攀向宝座,轻语,“圣上,帝姬到了。”

    轻晃的琉璃杯停了下来。

    我面无表情,心中亦不觉得羞耻,跪下行礼,“父皇在上,受不孝女一拜。”

    半晌,并无回应。

    我重重磕头,“父皇在上,受不孝女一拜!”

    沉闷的撞击声和清脆的参拜声同时响彻殿内。我一阵头晕,感觉前额生痛且粘腻,应是磕出了血。

    “哼,”一阵冷笑传来,“青乐,如何不孝?”冰冷沉重的男音,听不出情绪,却如地狱招魂一般,令我一阵战栗。

    “父皇命青乐仅着里衣,深夜于覃音殿面圣,故青乐定行不孝之事,令父皇震怒。”我手心浸出一层冷汗,努力在几息间稳住了心神。

    “今日,御史台觐见,参,三公主行事乖张、长幼无序,逼得帝公主府仆从负荆请罪,帝姬更是以御赐圣物作为赔礼。”指尖敲击杯壁轻响,“群臣均曰,三公主失皇家体面,为皇家之耻。”

    “父皇,此非儿臣本意,”我急急解释,“儿臣只是觉得三妹甚喜此宝,诚心赠于三妹,不想招致如此之祸!是儿臣疏忽!”

    头顶传来细碎响声,我不敢抬头,只觉圣上起身走来,步步靠近。

    “青乐,朕说过,你是明白人。”美酒从我头顶浇下,贴着发丝流进我的眼睛里,刺得眼眸生痛,“你这样,朕不喜。”

    “儿臣错了……”

    后颈猛的被抓住,向后拽去,我被迫抬起头,一脸狼藉的看向前方。圣上右手用力拽着我的后颈,左手温柔的抚开我脸上粘腻的碎发,按上我额头的伤,眼眸里冰冷蚀骨,“说,朕,不喜什么?”

    后颈和前额的疼痛同时袭来,我疼得意识模糊,咬牙说不出话。

    “说!”

    按压的力度加重,前额的疼痛更剧,我清醒过来,“父皇不喜……不喜我不通圣意……”

    抓住后颈的手猛然放开,我无力坠向地面,大口喘息。回过神时,圣上已卧回宝座,覃音美人重新呈上一杯美酒。

    “少来这些不痛不痒的把戏,”圣上缓缓饮了一口美酒,“去吧,别再让我失望。”

    我艰难的起身,再次跪拜,“是。”

    踉踉跄跄出了覃音殿,被酒洒湿的头发和里衣裹挟着身体,夜风袭来,我冷得发抖。

    “公主!”鹦儿跪在殿外,见我此番模样,眼泪便掉了下来,起身急忙脱了自己的外袍,想披到我身上。

    “不可,”我摇头,“圣上要我此番,旁人便救不得。”

    后颈和前额火辣辣的痛,身上却一阵阵发冷,我无力再说话,仍由鹦儿搀扶着,向宫门走去。

    甬道仍未点灯,一路也无人。这份羞辱无他人见,却深深刻进我心里。

    行至宫门,不见其他护卫,唯林仕沧背对我和鹦儿,独守宫门。

    “林将军。”鹦儿开口,已哭得嘶哑。

    林仕沧躯体一震,并未回头,“青乐公主…….末将……送您回府。”

    躲回马车上,出门时准备的暖壶盖在厚毯子里,仍有余温,鹦儿急忙将它塞进我怀里,又扯来毯子将我裹好,“公主快快回府,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肩伤又裂开了……这如何折腾得起。”

    我摇头,撩开马车帘子,“林将军!”

    “末将在!”

    不知何时,林仕沧已上了马车前座,准备亲自驱车。

    “这等事自有车夫,怎能劳烦林将军?”帘子撩开透了夜风,我咳嗽起来。

    “无妨,夜里路暗,末将驱车更平缓……也更快……”

    我看着林仕沧的背影,些许,放下了帘子。

    “今日之事,谢过林将军……晚些,还请林将军再去何相府。”

    “何相?”

    “嗯,”我攥紧拳头,“圣上执意,取何相全族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