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我是秦二爷在线阅读 - 第二章 危机时刻(1)

第二章 危机时刻(1)

    人一旦认真忙起来,时间过的就特别快。我穿越到大秦的第一天,就是如此忙碌。

    上午,我诛杀了闯宫谋逆的阎乐、赵成,囚禁了丞相赵高;下午,亲自设宴与子婴商议,定下了眼前危局的初步应对之法。现在夜已入深,我正在书房绞尽脑汁的想着,这封至关重要的“罪己诏”应该怎么写。

    之前,有位掌管舞姬的宫廷内侍进门,问我今晚想看什么舞蹈,我正苦于无从下笔,他却来用美色使我分心,于是我大发雷霆,把他骂了出去。然后,我严词告知了宫里所有人,今晚,谁都不要来打扰我,说完,我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闭门造车了一两个时辰后,我的“罪己诏”终于写了一个开头:

    前有李斯丞相奏,朕修阿房宫,征民七十万余,使地无所耕者,老无所养者,弟失其兄,妇失其夫,朕不怜惜,朕之过一也。

    ……

    借着烛光,在竹简上写字,对我来说真的是一种折磨。而且经历过白天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之后,现在的我非常困,眼皮一直在打架,但我的理智告诉我,今晚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踏实睡觉。

    原因不只是我要赶在明天上朝前,写出“罪己诏”,昭示天下,收揽人心。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赵高谋害秦二世未遂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咸阳城,现在城内人心惶惶,局势很复杂,虽然已经宵禁,但很有可能有人会趁机作乱,今晚,我必须严阵以待。

    那柄秦剑,此刻就躺在我的身边,周身的玄鸟纹路跟着烛火一同跳跃、起舞,有它在,我心里安心不少,抹了抹脸,定定神,继续写。

    过了一会儿,一位年老的宫人进入书房,端着一壶茶放到了我面前。

    他当着我的面,从中倒出了一小杯茶水。

    他先拿银针戳了戳,见到针尖没有异样,然后自己浅浅地饮了一小口,含在嘴里品尝了一番才咽下,等稍待片刻后,那年老宫人缓缓对我说:“陛下,您要的茶好了。”说完,为我斟上了一杯。

    我接过来,吹了吹茶水的热气,十分放心地喝了一口。不得不说,这茶回甘淡雅,味道非常好,最适合深夜案牍劳神时饮用,只是这么简简单单一小口,就冲淡了我口鼻中尚存的几缕酒气。

    我对着那名年老宫人说:“你侍奉公子子婴多长时间了?”

    “回陛下,自从公子子婴出生后,我便一直侍奉左右,想来已近三十余年了。”这年老宫人就是正史中帮助子婴杀了赵高的宦官韩谈。下午与子婴饮酒时,我跟他诉苦身边没有可靠的人侍奉,于是,子婴便把韩谈送给了我。

    他的话燃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放下茶杯,对韩谈说:“你侍奉了子婴几十年,从小到大,主仆感情一定非比寻常。如今子婴把你送给了朕,你心里如果舍不得,就跟朕说,朕马上下一个诏命,让你回去接着侍奉公子子婴。”

    听到我的话,韩谈神情不紧不慢,语气非常恭敬:“回陛下。主子叫我侍奉谁,我就侍奉谁。我这个人愚钝,只会听主子的话。”说完,韩谈上前为我续上了茶水,然后恭恭敬敬的退到了一旁。

    “哦?你不会觉得委屈吗?侍奉了那么多年,然后却被子婴送了出去。”

    韩谈回答:“像我这样的人,眼里只有主子,没有其他。”

    可能是见多了宫墙里的是是非非,韩谈面对我暗藏陷阱的提问,回答得小心翼翼。

    但我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索性说了一句大实话:“朕要你知道一件事情,无论是子婴也好,还是你也好,包括你们俩,包括大秦的子民,你们所有人都只有一个主子,就是朕,你明白吗?”

    韩谈跪了一下去:“诺,老奴明白。”

    “那从此以后,你韩谈就算是天子近侍了。正因如此,宫里有些规矩会跟子婴府不一样,你心里可要时刻牢记。”

    “诺。”

    ……

    九月,咸阳城已经有了丝丝凉意,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洒在身上,我竟然感觉有些清冷,屋里虽然没有风,我却能看到灯上的火苗,被凉气逼得一跳一跳。

    此刻的书房里只有我与韩谈,我伏在案上静静地写,他站在一旁,悄无声息,只有偶尔路过的禁军侍卫,传出甲片撞击的金属声音。

    又过了很久,“罪己诏”我已写了大半,估计再有一个时辰便可结束。我缓缓起身,喝了一口茶,打算趁着夜色出去走走,放松一下精神。

    见我要出宫门,韩谈恭敬的跟了上来,始终与我保持两三步的距离,在我身侧小步趋行。

    走出书房,我特意绕开巡逻的内宫侍卫,走在咸阳宫外的连廊上。一天下来,只有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有时间了解这个咸阳宫殿。

    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我快步行至凭栏处,低头看了一眼彼此相连的各个咸阳宫室,然后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中的璀璨群星,我用手比量了几下后发现,这咸阳宫的宫台楼阁、舞榭亭台竟然与天上繁星遥想呼应,我忙回头问韩谈,这布局是什么意思?

    韩谈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了解,只是告诉我,他此前听修咸阳城的工匠们说过,这叫“象天法地”。

    “象天法地”,与其说它是一种建筑风格,到不如说它是一种专属于皇帝的存在主义行为艺术,更为贴切。

    从秦咸阳宫到后来的明清紫禁城,历史上有无数个皇帝,将气势恢宏的皇家殿宇与天上星宿联系起来,赋予皇权以“天命”、“神性”,让天下万民像崇拜天神一样去敬畏自己、顺从自己。

    凭栏远眺,经过粗略对比,我发现流经咸阳的渭水对应着天上的银河,以渭水作为坐标,位于渭水北面的咸阳宫就对应着天上的紫微垣。

    传说中,紫微垣是天帝的居所,那里富丽堂皇,金光璀璨,而我脚下的咸阳宫便是紫微垣天宫在人间的投影。

    按照始皇帝的设想,天帝在天宫统御众仙,规划星辰,那么他自己就在咸阳驱策万民,指点江山。

    这不就是传国玉玺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由来嘛。

    看着这些遥想呼应的璀璨星辰和大秦宫殿,我灵机一动,在脑海中萌生了一个很坏很坏的想法。

    我转头问韩谈:“白亨回来了吗?”

    韩谈回答:“回陛下,白将军奉命出宫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可现在还没见到白将军回来。”

    我心里顿生疑问,按说现在夜已深了,再加上今晚宵禁,咸阳城内的百姓和王公大臣们都睡了才对,白亨应该就在此时回来复命。

    果不其然,只见一个人乘着月色在满宫满院的四处乱跑,好像在寻找什么人。不得不说,还是韩谈眼尖,立马追了上去,领那人过来见我。

    靠近一看,那人便是白亨。

    他见我不在书房,便跑出来四处寻找,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行礼之后便说:“回陛下,事已办妥,臣前来复命。”

    “那些城墙上旧的大纛都换下来了吗?你可看仔细了。”我问。

    “回陛下,旧的大纛都摘下了,换上去的大纛都是崭新的。臣特意沿着城墙巡视了一圈,确保无一遗漏。”

    “你也知道,朕决心洗心革面,任凭旧的旗帜飘扬怎么可以。”

    “是,陛下,陛下放心,绝无遗漏。”

    “好吧,辛苦你了,起来吧。”我转身看向韩谈:“去把朕刚才喝的茶拿来,倒一大杯给白将军解解乏。”

    “喏。”韩谈应承一声,便往书房回去。

    见到韩谈走远,我问白亨:“子婴府有什么动静没有?可有人登门拜访?你详细跟我说说。”

    根据白亨的叙述,他接了我的命令之后,便立马出宫,找了几个集市里口舌伶俐的商贾,让他们在咸阳城内四处散播子婴被秦二世任命为丞相的消息。紧接着,白亨便乔装打扮一番,亲自去子婴府附近偷偷监视,记录都有谁拜访了子婴。

    白亨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递给我,上面记录着都有谁去拜访了子婴府。只不过,白亨跟我说,虽然有很多人拜访,但子婴府却闭门谢客,婉拒了所有人。

    “子婴闭门谢客,真的一个外人都没进去吗?”

    “是的,一个人都没让进去,我看到有人直接问子婴府守门的奴仆,那奴仆也都满口‘不知道’搪塞了过去,忌讳得很。”

    我手里握着那份名单,最终并没有打开看。

    人贵有自知,尤其是现在风云诡谲之时,不得不说,子婴的做法暂时还是让我很满意的。我把那份竹简又还给了白亨,对他说:“没用了,烧了吧”

    白亨接过竹简,应承一声,站到了一旁。

    犹豫良久,我趁着韩谈还没有回来,对白亨说:“你趁现在还要为我做一件事,动作要快,也不能假手于人,更不能让他人知晓,明日天明前就要完成。”

    “陛下请说。”

    我走到白亨跟前,伏下身子,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细小声音,跟他说了刚才我心中偶然萌生的那个计划。说完之后,白亨立时脸色刷白,一脸的震惊、惶恐。

    我看了看他,贴在他的耳边问:“你能办到吗?”

    虽然白亨重重地点了点头,把这件事应承了下来,但我在他脸上还是看到了犹豫与为难。

    此时此刻,白亨需要我这个皇帝给他打打气,于是我诚恳地对他说:“这件事,你要相信朕,朕这么做,都是为了大秦的天下和大秦的百姓,事成之后,朕会重重赏你,为你加官晋爵。”

    “可是……”白亨欲言又止。

    “没有可是,你不要有顾虑,你推三阻四的,是不相信朕吗?”

    听我这么说,白亨神情变得复杂,良久,只见他一个拱手:“诺!”,转头疾行离去,执行任务去了。

    不一会,韩谈端着一杯茶走了过来,他四下看了看,没有看到白亨。我对他说:“你过来吧,朕看白亨实在太累,让他先回去休息了。这杯茶别浪费,你给朕端过来吧。”

    听到我这么说,韩谈便径直向我走来,给我递上了那杯茶。

    此时此刻,皇宫凭栏处,我品茗着巴蜀贡茶,夜赏咸阳皇城。现在,我只希望今天晚上的一切安排都如我所愿,顺顺利利的搞定一切。

    ……

    等到凉意袭人,我便回到书房,继续写二世皇帝的“罪己诏”。

    不得不说,就算我贵为皇帝,就算这里是富丽堂皇、应有尽有的秦宫宝殿,可这烛光依然不如两千年后,价格只有几块钱的白炽灯明亮。

    这烛火光本就昏暗却又飘忽不定,晃得我的双眼干涩难忍,时不时就要揉一揉,更加重了我的困意。古人说案牍劳形,我此刻终于有了真切体会。

    突然,宫外传来急切的呼救声:“陛下!渭河对面失火!走水了!”

    我立马起身走出书房,一出门就看到渭河南岸的天空红了大半,这火势必然不小,我能看到甬道上不少人正在举着火把奋力奔跑,应该是前去救火的宫人。

    “护驾!护驾!”韩谈大声喊,一群禁宫侍卫快步冲了上来,把我围的像铁桶一样,他们的刀剑都已出鞘,在月光下散发寒气,防备着可能藏在四周阴影里的敌人。

    见到他们如此紧张,我命令道:“朕没事,你们都散开,五步外伺候。”

    接着我转头问韩谈:“起火的地方是哪里?你知道吗?”

    韩谈伸着脖子向河对岸望了良久,略带惊讶地说:“回陛下,从这起火的方位来看,好像是阿房宫的方向。”

    咸阳宫与阿房宫分别位于渭河的北岸和南岸,按照“象天法地”的规制,阿房宫对应着天上的室宿和壁宿,每年十月,秦历新年的时候,室宿和壁宿就会位居南天的正中,因此阿房宫具备非常强的象征意义。

    但如果要讨论阿房宫与咸阳宫的真正不同之处,那就是阿房宫肩负着远比咸阳宫更大的政治使命。一言以蔽之,咸阳宫是过去秦国的权力中心,而阿房宫则是未来秦朝的权利中心,一字之差,便是天壤之别,咸阳宫是王城,而阿房宫才是真正的帝都。

    因此阿房宫失火,绝对非同小可。

    “快派人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起火了?”我命令韩谈。

    “回陛下,已经着人去问了,想必很快就有通报。陛下勿要着急,免得急坏了身子。”

    看着河对岸的火势愈来愈烈,整个咸阳城的百姓此刻都已被惊醒,只见很多人都出门看着那火光已经烧透了南方的半边天空,很多百姓不明就理,纷纷向街坊四邻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是项羽攻城了?

    正在城中执勤的侍卫仍然在执行宵禁的命令,呵斥城中百姓,让他们回去睡觉。但百姓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们自己也答不上来。

    火势汹汹,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歇。我站在一堆侍卫中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眼神冷峻,心里毫无波澜。

    没错,这是我命令白亨干的。

    当他听到我要他烧了阿房宫的时候,白亨的表情瞬间呆滞,一度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于是我不得不反复告诉他,我的命令就是要他悄悄烧了这阿房宫,这么做也是为了拯救秦国。

    我花了好大力气,才让他跨越内心障碍,单枪匹马去执行我的计划。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干得好,白亨。”

    看了一会儿河对岸的火光,我回头对韩谈说:“命宫内各处守卫加强戒备,咸阳城内也要安抚好百姓,趁机作乱者杀无赦!”

    “喏!”

    “还有一件事,你速去请太卜、太史进宫,朕要上问天意,占卜吉凶。”

    “诺!”

    被火势这么一激,我原本的困意都消减了不少。

    驻足良久,我已无心看对岸的火势,随即转身准备回书房,对着周围的侍卫说:“尔等殿外侍候便可,等太仆、太史两位大人到了之后,直接让他们进书房来见朕。”

    接着,侍卫们为我闪开了路,我一个人走回了书房。

    坐到席上,眼前的“罪己诏”已经接近尾声,寥寥几百字,我却绞尽了脑汁,一切都是为了重拾大秦皇帝的人心。

    再次提起笔的一瞬间,我想起了白天子婴说过的话,他说“罪己诏”会给逆贼把柄,助长贼势,会给刘邦、项羽以及六国贵族反秦创造口实。

    子婴的话不无道理,我翻来覆去仔细斟酌了好一阵。我决定给这封“罪己诏”一个大气磅礴的结尾,让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我借用了北宋大家张载的那句名言,作为我这封“罪己诏”的结尾:

    二世皇帝胡亥,敬告天地,朕与后世皇帝誓为天地立心,誓为生民立命,誓为往圣继绝学,誓为万世开太平。

    ……

    过了一会儿,韩谈进入书房通传:“禀陛下,太卜、太史,两位大人到。”

    我放下笔,调整了一下仪容:“请两位爱卿进来。”

    “传太卜甘农、太史杜庭觐见。”

    韩谈一声呼号后,只见一高一矮两位身着黑色朝服的大秦官员,趋行进殿。他们见到我之后并排行礼:“臣甘农、臣杜庭拜见陛下,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我笑容和悦:“平身吧,深夜请两位爱卿进宫,打扰了两位爱卿休息,还请两位爱卿见谅啊。”

    “不敢不敢,陛下折煞臣等了,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是臣等本分,臣等自然随叫随到。”

    一阵寒暄后,我让韩谈给他们准备了座位,一左一右,分坐于我两侧,另外,我还吩咐韩谈给他们也倒上茶水,只见此两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显然没见过如此平易近人的皇帝。

    “两位爱卿先喝杯茶暖暖身子,顺便也醒醒精神,这么晚了,朕实在是心有疑虑,请两位爱卿帮朕开解。”说着,我先拿起我眼前的茶杯,饮了一口,然后命韩谈退出书房,并告诉他,书房周围二十步以内,一个外人都不许进来,不准任何人偷听我们的对话。

    韩谈回答一声:“喏”,便退出书房,命令周围的侍卫走远一点。

    ……

    太卜是掌管卜筮的官职,每逢皇帝拿不准的事情,都要请他来卜上一卦,而太史,是掌管天象的官职,帮助皇帝解读天象。

    太卜甘农、太史杜庭一先一后都饮了一口茶,喝完之后,他们连连称赞这茶沁人心脾,提神醒脑,我听在耳朵里,知道他们是在拍我马屁,微笑回应。

    我心里知道,经历过赵高当权的大秦官吏,一定在为人处事上有两把刷子,要么圆滑,要么隐忍。今天看到这两个人,我便知道此二人精通圆滑逢迎之术,这也是他们的官场求生之道。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停止对皇帝的奉承,我要说正事了:“今晚渭河对岸起火,两位爱卿都知道了吧?”

    太卜抢先回答:“臣在咸阳城内看到满天火光,心里猜测应该是起火了,但并不知是哪里?”

    我叹了一口气,对他们说:“阿房宫。”

    着火的居然是阿房宫?!两位大人对视了一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见到他们木然的样子,我接着说:“阿房宫失火,也是朕请两位大人来的原因。阿房宫是先帝提议修建的,是大秦最重要的象征,如今意外起火,朕不知是吉是凶,所以请两位来帮我占卜一下,窥探天意。”

    说完,只见太卜从怀里掏出一个龟壳,看向我:“臣请问陛下,陛下是想占卜阿房宫起火的吉凶祸福吗?”

    “是,请爱卿为朕一卜。”

    只见太卜拿起龟壳,就近找了一处烛火,用随身的木棍架起龟壳,将它放在上面炙烤。只听那龟壳被烤得滋滋作响,不一会,太卜将它拿下,仔仔细细端详了半天,然后对着我说:“回陛下,从龟纹来看,阿房宫大火,应为吉兆。”

    我心里暗笑两声,太卜说出了我需要的答案。

    但明明一场大火,太卜却说它是吉兆,于是我便问他:“吉从何来?有何说法?”

    太卜拿起龟裂的龟壳,向我一边比划,一边说:“龟壳虽裂,却并未贯穿龟脊,此意味着我大秦根基还在。另外,有两道横纹自右向左延伸,却突遇一竖纹阻拦,此意味着我大秦此时此刻虽贼势汹汹,却终将会被阻拦。”

    听着他的解释,我多年的无神论信仰让我在心里暗骂“扯淡”,但是我依旧对他说:“你把那龟壳拿来,给朕看看。”

    太卜甘农把龟壳举过头顶,然后恭恭敬敬的放到我的桌子上。我按照他的说法仔细观察,好像确有如他所说的几道裂纹。

    其实纹路走向对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几个时辰后,朕要朝会商议国事,朕着你一同参与朝会,到时,请爱卿把刚才所做的吉兆,向各位公卿大臣再说一遍,要一字不差,自圆其说。”

    太卜闻言,欣然应允:“谨遵皇命。”

    此时,我转向太史。通过我刚才与太卜的对话,我猜太史杜庭心里已然明白我的意思,没等我提问,他便说:“近几日,臣夜观天象,天上众星宿皆在其位,并无异常,并无凶相。”

    见他是个痛快人,我也不兜圈子:“爱卿,你不能这么说。阿房宫起火,怎么能说天象毫无异样呢?”

    听我这番话,太史一时语塞摸不准头脑,看了看对面的太卜。太卜也不明就里,一脸茫然,于是毫无头绪的太史对我说:“臣愚钝,请皇帝示下。”

    我对太史说:“具体星象如何,朕不管,由爱卿自己编排。朕只要你明早上朝时,为朕说话,你要告诉满朝百官:阿房宫起火,是天帝对朕的惩戒。你明白吗?”

    听到这里,太卜甘农和太史杜庭两个人直接就懵了,二世皇帝又要占卜吉兆,又要天象凶险,他这是做什么?纵然是赵高当政的时候,也没有如此驴唇不对马嘴的奇怪要求。

    想了半天,太史杜庭壮着胆子开口问:“回陛下,陛下的要求并不难,然而,臣担心这么说,会在朝堂之上引发众怒,臣害怕……”

    “害怕什么?害怕众怒难犯,朕会杀了你?”

    太史杜庭一下子跪伏下来,贴着地面:“回陛下,这正是臣所担心。”

    我大笑一声:“爱卿勿要担心,你只管按朕的旨意去做,朕不会怪你,更会在事成之后重赏你,日后,还会给你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光宗耀祖的机会。”

    听到我这么一说,太史杜庭把心一横:“臣遵旨。”

    在古代,人们对神迹、祥瑞、天象、卜卦,有很大的依赖,我的计划,就是借助这些占卜和天象解读,用灵异力量,去凝聚人心。

    等送走了太卜、太史,问韩谈才知道,太阳快升了。

    虽然已是早晨,但初秋的太阳总要来的稍晚一些。我此刻站在咸阳宫的宫墙上,在初秋的薄雾中,隐约看到咸阳城的街道上已经有三三两两行人,各自奔忙,都说六国之中,秦国人最爱早起,没想到果真如此。

    我向来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穿越成为秦二世之后,内心更是平添了一丝悲凉。

    我所看到的是一群为生计忙碌的普通秦国人,他们或许是善良的,或许是狡黠的;他们或许是聪明的,或许是蠢直的。但无论哪一种,他们都将面临此生最大的威胁。

    此时项羽正率领几十万六国联军向这里日夜兼程赶来,他们战马健硕,将士晓勇。尤其是在击败章邯之后,项羽在秦国人心里就变成一个长着青面獠牙的嗜血怪物,让他们害怕和恐惧。

    可就算是恐惧,他们依然要为眼前的生计奔波,比起项羽,此刻他们最大的难题可能就是下一顿饭从哪来。

    连自己的小生活尚且挣扎,他们谁还顾得上项羽是否残忍、嗜杀呢?

    或许正是这份秦国人的麻木与恐惧,让六国联军变得肆无忌惮,他们满怀山东六国曾经的骄傲与屈辱,千里迢迢赶来,要用铁和血“惩罚”每一个秦国人,不管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作为一个穿越的人,我觉得我不应该如此敏感,我定了定神,望向渭河对岸。

    在微弱的晨光中,只见还剩下几缕黑烟在飘。很显然,阿房宫的火已经基本被熄灭了,我叹了一口气,作为这场火灾的主谋,我希望我的决定是对的。

    等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我已不知道在高台之上站了多久。

    晨光穿透薄雾和云层,逼退了月亮和星光,我双眼倔强的直视太阳,直到眼睛受不了阳光带来的阵阵刺痛,才不甘心的移开目光。

    我转头问韩谈:“白亨回来了吗?”

    韩谈跟我熬了一夜,神色却并没有什么变化。他站在我身后,毕恭毕敬:“回陛下!臣没有见到白将军进宫,需要我去寻他吗?”

    我站在原地,想了想:“算了,可能是太累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回到书房,昨晚写的“罪己诏”,我一字一句念给韩谈,让他用小篆誊写在皇帝御用的黑金色绢帛上,然后,把它郑重地放到匣子内,就等着上朝时宣读。

    现在距离朝会还有些时间,我对韩谈说:“给朕准备便装,朕要在上朝之前,出宫去个地方。”

    韩谈犹豫了一下:“回陛下,这不符合规矩,怎么可以让陛下亲涉百姓之中,您知道这咸阳城内鱼目混杂,万一有事,老奴担当不起。”

    我摆出一张臭脸:“朕跟你讲,朕要拜访的人虽是个普通人,但却对大局至关重要,我必须要在上朝之前,见到他,你速去准备。”

    韩谈见拗不过我,便回殿内给我寻找合适衣服。不一会,他和两个宫人便抱着几件衣服过来。等我换好后,我便与韩谈两人驾驶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疾驶出咸阳宫西门。

    见咸阳宫越来越远,韩谈一边驾车,一边问:“陛下,咱们要去哪?”

    “往西去,找一处热闹集市,我们逛逛再说。”

    秦朝的集市位于咸阳宫西南,距离官吏、贵族的居住地很远。为了方便管辖,大秦集市严格限定开放时间,并且只设置一个进出集市的出入口。官府会派官吏驻守在入口,对往来商户收取高昂的商品税,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政策,原因就是“重农抑商”是商鞅变法的重要指导思想。

    商鞅说:“重关市之赋,则农恶商,商有疑惰之心。”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要对商业活动施加重税,使百姓更专注于农事,而厌恶经商。

    车马行了没多久,韩谈勒绳,停下车:“陛下,集市到了。”

    我从马车上下来,看看此时已经升起的囫囵个儿一个大太阳,心里盘算着时间,动作快点的话,我应该可以找到那个人。

    咸阳市集,人群如织,往来叫卖声不断,比我想的还要热闹些。在这里,人们使用秦制铜钱买卖商品,偶尔有几个出手阔绰的豪客,在摊位上一掷千金,会引得不少行人驻足围观。

    看着咸阳百姓这份热闹的市井生活,我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但我此刻没有时间去逛、去看,我现在急需找到那个关键人物。人群中,我回头小声向韩谈求助:“你去问问,咸阳rou市在哪?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作为一直生活在咸阳的老咸阳人,韩谈何须询问他人,没有一点犹豫:“回陛下,老奴知道!老奴请为陛下带路。”我点了点头,韩谈顺势走到我的前面,在人群中,为我辟出一个道路。

    ……

    受限于生产力,秦朝人的饮食肯定不会跟现代人一样丰富。像是猪rou、羊rou,只有达官显贵才有能力享用;至于牛rou,由于牛是重要的生产工具,所以牛rou并不许民间食用,就算是老死、病死的牛,官府也要把牛的尸体收走,不会分给普通百姓。

    对于普通秦国人来说,他们能够食用的rou,无非就是剩下的鸡rou、狗rou,和偶尔能够吃到的猪rou,其中,狗rou是普通秦朝人最经常食用的rou类。

    所以说,在秦朝,樊哙的同行其实有很多。

    到了咸阳rou市,我与韩谈四处打听,终于来到一个屠户摊前,一位身形削瘦的老者手起刀落,将眼前的狗rou拆解,分出各个不同的rou块来。

    韩谈上前行礼:“老人家可是韩老太公?”

    那老者回礼,虽佝偻着身形,说话声音却中气十足:“谈不上老太公,小人确实姓韩,请问贵客临门,是有事啊?还是选rou啊?”

    “我家主人要找韩老太公,有要事相商。”

    听韩谈这么说,那位老者忙摆手拒绝:“老朽一个闾左屠户,哪里晓得什么要事,只会屠狗切rou,挣几顿饭钱罢了。”

    我站在一旁,见到韩谈没有说动老者,于是我亲自走上前去向他致礼:“韩老太公,请问您是否认识我大秦峣关守将韩荣将军?”

    听到韩荣这个名字,韩老太公微微动容,然后在衣服上蹭了蹭满是血迹的手:“贵客认得小儿,便请里面坐吧。”说着,韩老太公便转身将我与韩谈引进屋内。

    进屋之后,韩老太公家中陈设虽谈不上多么破败,但有些疏于打扫,不常用的地方都落了一层灰,只有常用的案台旁,有一桶用来冲刷的清水。

    环视四周之后,颇让我感觉意外的是,明明是一个屠户,屋内榻上竟然有一个书桌,上面错落有致叠放着很多书简,与韩老太公的职业极不相称。

    可能是看出了我的疑惑,韩老太公对我解释:“老朽还有一次子,与我同住,那些书简便是他的。”韩老太公拿出一个垫子,让我坐下,而他自己则席地而坐,与我攀谈。

    “都说项羽即将打过来了,韩老太公没想着逃离咸阳?”

    “老朽年迈,也活不了几年,早死晚死都一样,逃与不逃,没什么分别。”

    听韩老太公说,韩荣将军原先就是这里的屠户,有一次遇到官府征兵,于是想从军为家里争一个爵位,既能光宗耀祖,又能改善家中生活。但谁曾想,一别经年,韩荣将军已有多年未回家,虽偶有书信,但也只是虚寒微暖,并未提及自己在峣关的事情。

    看着韩老太公,我非常好奇:“按秦律,韩荣将军从军多年,而且还是扼守峣关的统兵将领,理应有爵位,为何家中如此清贫?”

    韩老太公冲我无奈的摇了摇手,刚准备说话时,屋内进来了另一个身着粗布长衫的年轻人,接过我的话茬往下说:“还不是因为赵高乱政,好多有功将士的爵位晋升都停了,现在是有功者无爵无赏,朝堂上却尽是些尸位素餐之徒。”

    韩老太公见到这个年轻人,立马对我说:“这便是我那次子,整日不务正业,在家杂七杂八的看一些没用的书,言语唐突,贵客莫怪。”连忙招呼年轻人,向我道歉、致礼。

    只见那个年轻人整理了一下衣冠,恭恭敬敬对我拱手、鞠躬,大声喊道:“草民韩生,拜见二世皇帝陛下。”

    听到我是当今皇帝,韩老太公立马起身下跪叩首,神情慌张:“草民有眼无珠,慢待皇帝,请皇帝饶命。”我连忙起身过去搀扶他,笑着说:“无妨无妨,韩老太公年长,就不用多礼了。”

    韩老太公惊魂稳定,被我搀扶着坐下,我看向那个年轻人,正色说道:“好眼力,竟然认出了朕。”

    ……

    韩生,一个在《史记》中只有寥寥几字的人,因为调侃项羽“沐猴而冠”而被霸王残忍烹杀,根据这段史实,我很难说清楚,他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个性如此张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