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千钧一发
千盏在阳纡宫呆了小半个月才告辞，锦和王妃分外不舍，临行前王妃亲昵地拉着少女嘱咐了好一会儿，还命人包了许多名贵特产叫二人带回去，堆成小山一般的行李压得那水麒麟眼冒金星。 二人大包小包早早地上了路，行了半日终于远远能望见那紫雾缭绕的山头了，想着眼下快要到饭点了，于是更是加快脚步。然而待他们靠近一看，却发现整座山被罩在了一道只能进不得出的结界之中。 千盏心下疑惑，平日里很少见神尊大人张开结界，且布下这样一座巨大的结界需要耗费大量的法力，如此这般是要做什么呢？ 她在结界外犹豫了一会儿，一旁的斥紊却不以为然：「管他做甚呢，一会儿问问他不就得了。哎呀本大爷饿死了，咱们赶紧回去吃饭去。」千盏想想也是，于是二人便牵着水麒麟跨了进去。 可是后面的路，却越走越不对劲。 离玄间荒的宅邸不过百来步，竟瞧见北院的方向正升起熊熊大火，嘈杂的吼叫与兵刃碰撞之声隐隐传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二人匆匆赶了过去，却在刚踏进门的一刻惊得瞠目结舌。 放眼望去，昔日沉雅整洁的正院已成了半个废墟，碎石断柱满目狼藉，地上歪着几个浑身是伤的人。仔细一瞧，正是神尊大人身边为数不多的仙官，还有平日里教导千盏修习的烬丝，亦紧闭双眼躺在副阶上，往日素色的衣裙上血迹斑斑。 斥紊急忙上前探他们的鼻息，幸好都还有一口气在。二人立即赶往火光最盛的北院。穿过中庭，一抬头，眼前的景象却让千盏的瞳孔骤然收紧。 半空中，一条手臂粗的锁链牢牢地捆着一个人，褐色的袍子被紧紧地绞着，赤色的眸子黯淡得让人不安。 神尊大人咳了一声，嘴角渗出的血一直淌到下巴上。 千盏惊恐地捂住嘴，她看见不远处白袍男人的侧脸，和地上躺着成堆的猩红色眼睛的嗜血恶鬼，他们有些死得狰狞，张着眼口，仿佛上一秒还在疯狂地杀戮，就如半年前的夜晚，那个差点杀了自己的恶鬼一般。 斥紊一把拉过千盏躲到墙角后头，幸好两人反应及时未被发现，他紧张地观察了一番，低声惊呼：「什么情况啊？！」 只听陵煊笑得jian邪：「我这血罗刹个个凶狠善战，一只便能抵上百魔兵，真想不到你竟能对付这么多...不过幸好这打神鞭用来对付神尊大人倒是一绝，被自己修为反噬的滋味如何？哈哈哈！」千盏瞧得真切，玄间荒越是挣扎，那锁链般的鞭子便绞得越紧。 接着，陵煊举起一颗玉球般的东西，托在手中一边作细细端详状一边道，「现在能告诉我你把小仙姬藏在何处了么？还是说，你想再尝尝这璇玑的滋味？神尊大人历了这么多天劫，想必对此应当熟悉得很罢？」 璇玑？！那日被魔君仇因盗走的天眼竟在陵煊的手里！莫非，陵煊已经背弃仙界与魔族联手了？之前虽已查明了当年翡宫家灭族的真凶，然而苦于不知陵煊如今遁于何处，天帝一直无从下手。眼下他自己出现在了玄山，此刻便是擒拿他的大好时机。 现在神尊大人被完全牵制，处境似乎十分危急，千盏急忙向斥紊低声道：「你赶紧去天上搬救兵啊！」 斥紊懊恼地摇摇头：「这结界我出不去啊，而且就算我去硬冲这结界，在冲破前就会被发现啊！」 那边神尊大人「呸」了一声吐掉嘴里的血沫，眼神极冷地瞧着陵煊，语气中满是轻蔑：「你找来对付本尊的东西还真是多啊...就这么怕我？真是个废物。」 陵煊也未被他的话激怒，只是冷笑：「看来神尊大人还是不肯说呢，既然如此，我便只能先杀了你，再自己找了。」他话音刚落，一挥手，打神鞭骤然抽紧，只听被捆在中间的男人闷哼一声。 不要...！千盏觉得自己的心脏也仿佛被抽紧一般地疼。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她那战死的养父，那种亲人离世的痛像拍碎在礁石上的海浪一般涌了上来。 金属狠狠摩擦衣料的声音里，玄间荒极痛苦地喘了一声。千盏呆愣愣地看见他脖子上青筋像树根一般爆起，却不知自己该怎么办，她看到那缠在他身上的锁链一寸寸地收缩，紧到极致，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绞碎，她只觉得浑身发凉。 心脏仿佛快要被绞碎一般的疼，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窜出来，一阵一阵，撞得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救她好多次，他教她变强，他虽面上冷漠，可她却很感激他。 千盏难耐地按住胸口，掌心下的那处前所未有地开始发烫，里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捂着，而此刻却再也捂不住，那东西正要破开封印。 突然，「噗」的一声，赤金色的血液猛地喷出，沿着他的手，他的胸，他的腿，不是一滴一滴，而是像那从毛巾里拧出来的水一般，涓涓地淌下来，在地上汇成了一汪令人不寒而栗的血池。 那一头漂亮的墨黑色长发垂了下去。 少女呆呆地望着，空气中仿佛已经听不到任何声响，任何气息，只有令人窒息的寂静。 这时，她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雨夜，出现了望山上的父母，父母对她宠溺的笑...而后，那笑脸却被无情的刀剑猛地刺穿，如泉涌般喷薄的鲜血洒了她全身，一直蔓延到她的脚下...... 她想起了，那个夜晚。 ......不要啊......她不要再失去谁了...不要啊...... 不要！！！ 千盏突然尖叫一声，脑海中顿时白光乍现。胸前浮现出一副金色仙印，那仙印上的字在空中闪了闪，顷刻碎散。 终于，胸口不再疼痛，脑袋也骤然变得清晰，往日深藏的记忆一下子将她填满，仿佛有两个自己正在重合。 她怔怔地喘着气，真正的自己回来了。 是了，封印终于破了，她终于想起来了。 斥紊吓了一跳，忙问她怎么了。千盏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只是将他拉到跟前凑在耳边说了几句话，斥紊听罢将信将疑地瞧了她一眼，「这真能行吗？」 她只是示意他照做，然后站起身子走了出去。 那边陵煊正欲继续施力，却注意到角落里的动静。他没想到少女会自己跑出来，于是停下手里的动作，抱肩瞧着向他缓缓走来的千盏，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嗯，真乖。」 千盏站定，扫了眼白袍男人和他身后那血罗刹叠成的尸堆，一弯嘴角，却是冷冷地嘲讽：「陵煊，死到临头了，还笑得出来？」 陵煊未料到她会说出这句话，他面无表情地垂眼瞧着她，却只是轻蔑地道了句：「你在吓唬我。」 千盏仿佛听见笑话一般摇摇头：「吓你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没察觉到？」 那男人顿了顿，终于沉下脸来：「什么意思？」 千盏在塌了一半的院子里寻了块石头坐下，淡淡地望着他道：「你的罪行早已上报天听，天帝此刻派人正来捉拿你。没了你养的这些狗...让我猜猜，一万天兵，你能过几招？」 「不可能，没人知道我来了此处，即便知道了的人也已出不去，因为他们都会死在我的结界里。」 「在里头的人当然出不去，」少女气定神闲地朝他笑，「但是有个人，根本就没进来呀。」 陵煊皱了眉：「...谁？」 「当然是屈炎神君啦，我下午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他，察觉事态不妙，便让神君去天上去调兵了。」千盏耐心地解释给他听，「玄间荒曾在我身上下了连心印，他若有什么动静我自然是一清二楚。」 「连心印...」陵煊脸色变了一瞬，眯了眯眼，嘴角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你们玩得还真是花啊。」不过他立刻恢复了镇定，想要逼她露出破绽，语带威胁道：「你以为我会怕那些天兵？别忘了璇玑在谁手中。要么现在跟我走，要么我将那些天兵也杀得一个不留。」 千盏嗤了一声，话语里满是嘲讽：「得了吧，你若是知道如何使用那璇玑，还用得着折损这么多罗刹吗？」她望着那血罗刹堆成的尸山，厌恶地啧了一声，接着泰然自若地道，「不如这样，一会儿天兵来了，你便让璇玑下十道天雷来，将这玄山烧个干净，不过当心别烧着我，否则你要的东西可就没了。」 「你......」 千盏话锋一转，声如冰刀：「现在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屈炎神君已在玄山布了结界，你也别想出去！」 正当此时，天空中忽然雷电大作，西边飘来滚滚浓云，喧天鼓鸣振聋发聩，正是那一万天兵赶了过来。 陵煊见状大骇，来不及再说一句话，弃了打神鞭便慌忙腾云往南遁去。他拼尽全力冲破了结界，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