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个葬礼
大约在公元前6000年前后，有一些猫因为贪恋人类粮仓的老鼠，选择进入人类社会。 此后8000多年，人类社会经历各种变迁，猫也跟着人类一起改变，改变了叫声，改变了毛色，改变了体态，只为能在人类社会混口饭吃。 人也乐于接受猫咪，刚开始是因为猫能保护粮食，后来就仅仅是贪恋猫的美色了。 猫利用人的贪欲过上了无忧的生活，同时也付出了很多，付出劳动、付出自由、甚至付出生育权。 有些猫也尝试过反抗，它们逃离人类的控制，像祖先一样，生活在人类社会的角落，和人保持距离。 但总体上猫和人是相互依赖的。 就这么依赖了几千年，直到大灾难爆发，大部分猫和人一起死掉了。 小部分猫迅速野化成了山猫。 林有那天在超市遇到了一只猫，不是山猫。 也就是说，大灾难之后有一只山猫选择了和人继续做朋友。 林有正吃惊，那猫就消失了，在黑暗的超市里，林有怅然若失——自己似乎失去了一个找到同类的机会。 片刻，又一声“喵”。 那猫又回来了，并且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放在林有面前。 林有低头一看——旺财！不对，只是一只普通的老鼠。 “谢谢。”林有收下了黑猫的礼物，想再摸一下猫以示感谢，谁知那猫一扭头走了。 不给摸。 林有追上去，想要看看这猫到底什么意思。 猫似乎也在等林有，跑几步就停下来，看林有快要跟上了，就继续走。 走走停停，一直从中午走到了傍晚。 天快黑下来的时候，林有慌了：“不会是什么陷阱吧？” 林有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自己跟着猫走到一个黑暗的蘑菇丛，忽然黑影中多出了很多绿色的光点，那些光点越来越近…… 就在林有胡思乱想时，猫停了下来，不走了。 林有警惕地观察四周，看有没有埋伏。 “喵！”一路安静的猫又叫了一声，似乎在吸引林有注意。 林有看向猫，发现猫正仰着头在看天。 难道埋伏在头顶？ 林有抬头，然后就看到不远处一栋楼的顶层有一片彩色的亮光，像是过去城市里的霓虹灯牌。 是猫的主人吗？ “喂！是有人吗？”林有朝着亮光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天已经完全黑了，天上一轮弯月，地上是黑压压的蘑菇森林，中间就只有那片彩色的光，像是黑暗的大海上只有一座灯塔。 到灯塔去，别无选择，林有的荧光蘑菇已经失水不能发光了，此刻只有那片光有一点希望。 走进了那栋大楼，林有发现那猫不跟着走了。 “喵喵”叫了两声，跑了。 完了，这楼一定是地狱。 映着月光，林有小心躲着地上的毒虫、毒菇还有各种坑，每一脚都不敢踩实，试探一下没有陷阱才敢换重心，可以说是一步一个脚印。 不长的一段路，林有走了很久，一直到半夜才爬了三层，好在到了三层就能照到楼顶的光了，路也好走了。 “有人嘛？我可要上去了！”林有又试探性喊了一声，听说以前的人闯凶宅也是走几步喊一声。 刚喊完，那只黑猫居然出现了林有前方——看来它走了近路。 有了光，路就好走多了，林有很快就上到了楼顶，然后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满地的荧光蘑菇，红黄蓝绿各种颜色，像是小时候过年时家里的彩色灯串，在彩灯的包围中还有各种家具，巨型干蘑菇做的柜子，大床，椅子，还有一个大桶，像是过去的浴缸，甚至还有个架子，上面摆了很多玩偶之类无用的东西，在屋子的一角还有一个灶台，有完整的锅和烟囱。 林有惊呆了，嘴里不断喊着：“哇！哇！……”已经忘记自己是忽然闯进了别人家。 此刻的林有没有把这里占为己有的想法，只是为这人间奇迹震惊，像是小时候去有钱小朋友家玩，看到好玩的游戏机。 就在林有震惊时，猫走向了一个阴暗的角落，蹲下，看着林有，不断“喵喵”叫。 林有这才发现，那个角落躺着一个人，明显已经死了。 收起兴奋，林有走向了那个黑暗角落。 “你好，打扰了。” 自然不会有回应。 躺在黑暗中的是个干瘦的老头，花白的头发还没有烂掉，眼镜还挂在脸上，只是眼镜下已经不是眼球，而是两丛杂色小蘑菇，除此之外，老头的嘴里、鼻孔里，绿色外套下的皮肤里都开始长出蘑菇。 在蘑菇的世界，人死后不会生虫，因为蘑菇会抢先吸光人的水分，把人变成干尸。 类似的尸体林有已经见过很多，每次见都会想：自己的结局也就是这样吧，不过那跟自己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你是为了朋友才送我老鼠的吧？”林有跟猫开玩笑。 猫喵了一声，蹭了蹭干尸，然后抬头看林有。 “你不会想让我救活他吧？我没那个本事啊。我能做的就是明天把他埋掉。” “喵！” 先睡吧。 在灯海里，在尸体和猫的旁边，林有睡着了。 天刚亮，林有就觉得脸上一阵刺痛，马上意识到危险，要拔刀，清醒过来才发现是猫在舔她。 起床，该完成猫的嘱托了。 来到尸体旁，照例要说几句：“嘿，也不知道你叫什么，你的那位猫朋友让我来处理你的后事，不知道你想要一个怎样的葬礼，你现在也说不出来了，要不就按我的习惯办吧，我之前也死过一些朋友，找到尸体后，我都把它们埋到大蘑菇底下了，不过你住这么高，我也实在搬不动你，要不就用你屋里的小蘑菇给你垒座坟吧。” “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喵。” “不要伤心了，再过几年我就带你去找他。” 说完，林有朝尸体鞠躬，抬头时发现了一些昨晚没发现的东西——尸体后面的墙上有一些字，应该是死者生前刻的。 墙上写着：陈去1998-2052我累了，先走了。 林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也是1998年生人，在灾难开始那一年就死掉了，不知他在那个世界还好嘛？那个世界有没有蘑菇，有没有超市，有没有蛋糕和盐。 或者，有没有那个世界？ 一声叹息，林有开始采蘑菇给这位陈先生做坟。 采着采着，林有发现了异常，这些看起来杂乱的荧光蘑菇底下居然有很多排列整齐的小土堆，而这些蘑菇正是丛土堆上萌芽发展出来的。 “难道这些荧光蘑菇是陈先生种的嘛？” 林有也尝试种过蘑菇，但末世的蘑菇变化无常，种下是一个菌种，长出来就变了样子，好不容易有个品相稳定的品种，换了地方又长不出来了，这其中的规律太难捉摸，再加上采蘑菇很方便，林有试种了几次就放弃了。 没想到在这里真的有人种出了一屋子发光蘑菇。 那有没有可能他在别处还种了什么可以吃的蘑菇呢？ 林有兴奋起来，加快速度采蘑菇，很快垒起一座蘑菇山埋葬了陈先生。 接下来，她要去周围看看，看还有没有陈先生留下的遗产。 果然，周围好多楼里都有陈先生的蘑菇田。 “感谢你陈先生！”林有兴奋地在一片淡绿色蘑菇田里大喊，这片蘑菇田的地基是一层黑色的土壤，细看土中还有很多细小的动物骨头，而蘑菇正是从动物骨头里长出来的，只是林有太兴奋了，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傍晚，小猫带回来一条蛇。 林有给蛇剥皮，切成小块，下水里煮，煮到飘出油脂，然后放入淡绿色蘑菇。 rou和蘑菇一起煮，煮到汤变成淡黄色。 开吃。 煮过的蘑菇爽滑有弹性，再加上它吸收了蛇的油脂，清甜的蘑菇略微带点rou的腥味，整个吃到林有忘记了烫，吃完嘴里起了两个大泡。 蛇rou更不必说，林有太久没有吃过rou了，已经快要忘记牙齿碰到rou迸发出油脂的感觉，一口下去，只觉得满嘴都是香味。 小猫也吃到了熟的蛇rou，连骨头一起吃掉了，吃完喵喵叫个不停。 那一顿，林有吃得太饱，也太快了，吃完就困了，倒在蓝色蘑菇田上直接要睡，任由小猫乱叫都不愿挪窝了。 她没有注意到，身下的那些蘑菇正在悄悄发生改变，由淡绿色变成了墨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