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启示与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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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就被告诫要远离那些人。不,不该把它们叫人,应该是那些怪物,它们有随意改变自己身体部位的能力,凭空获得各种行动方式,它们是一群该死的恶魔。 它们对我的族人残忍至极。 为了对抗它们,我们种族试过许多办法:暴力的,妥协的,只求换取在这个星球上一个安宁的生活。但是,那些东西,你永远满足不了它们。 拥有自如的变化能力,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们好像每一个个体都傲慢不已,天生即是厄的化身。它们像把整个世界都当成了自己的一样,对同在一片天空下生活的其他所有物种恣意妄为。剩下的生灵们只能打着零零散散的,前路不明的反抗战争。 蓝椰丛间荡漾着一圈圈幽幽的白雾,水荡里满是清澈洁净的谷泪,映衬着繁茂的绿叶熠熠生辉。我的目光在丛间继续搜索着。 我静静伏在高高的丛里。忽然,我在前面数十米处一片宽大的叶子上,发现一件长裙,一件白色的,款式有点眼熟的......怎么?...... 我的心猛地揪紧了,痛苦得如在被无数的幼年绞虫噬咬。 我陷入了越来越大的恐慌,无意识地发抖。就连她的力量,也不能哪怕是保全自己吗? 我慌乱地探出头去胡乱张望,接着,一个我绝不愿相信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我的朋友,夏迪娅,站在像她一样清澈的水池里,面对着那个恶魔,带着凄惨的笑容慢慢起舞。 水波粼粼闪光,清气四处迸溅。 她的舞姿翩翩如梦,那是一个纯洁女孩神圣的灵步。然而,观众却不是虔诚的前来祈福的徙徒,而是那个肮脏的家伙,该死的恶魔,盖。 她眼里喷射着魔鬼的火,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洁白美丽的女孩。夏迪娅踏着悠扬的节奏扬起手臂,款款划过一圈符乐图案。她温柔的湛蓝色眼睛里满含着晶莹泪水和无比的绝望。 盖漫不经心地吟唱着。那对如夜一般黑的翅膀微微扇动,偶尔露出的尖利獠牙闪着冷冷的寒光。她已经要往我的朋友身上扑去,把猎物撕成碎片。 那一刻我没能压制住哭泣。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让盖在最后一刻终止了动作。她转过头,发现了丛中的我。随即,便向我袭来。 等我醒来时,所有的感觉只有一股压迫。我被她那有力的爪子紧紧压着,靠在谷湖水石栏边动弹不得。 看到我睁开眼,她的瞳孔向中间收缩,像一把刀。那是屠戮了一整个村庄的禁忌幻术。我......没敢试图打断她,连想都没想过。 我脑中被愚蠢的恐慌占满。 我想起夏迪娅的脸,她苦笑的,打扮得精致美丽的脸。在地面上,她看着那一堆默默无言的碑石,愤怒欲绝,说,我要用自己的霜之力杀掉这个怪物,为他们复仇,哪怕自己死掉。到头来,她接到一封嬉皮笑脸的战书,却连与其平等战斗的可能性也没有。她只能赴约去到那个水池里,唯命是从。 我完全无力挣扎。她不停地移动。她想看我挣扎取乐。她向来以他人的绝望和悲愤为食,为饮。但是我已经失去反抗的情绪了,只是站在那里,身体僵硬。我的世界已经在刚才,随着夏迪娅的舞蹈飞快地失去了生命。 我能明显感受到她的不满,因为她妖术的路迹变得更加难以捉摸,因而也更容易让人迷失起来。 我看到眼前出现白发明衫的族长,挺直着宽厚的肩膀,在教诲着年轻后生们何为权威。 他转过脸来,慈祥的眉目间生出无数白花花的蛆虫。血rou模糊。 他问我:“你!你怎么看待我们古老的宗族法典?” 那嘴间恶臭的污血滴落如连珠。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丑陋不堪,额上青筋暴起。 我看到袅袅灯火里,大家踏着神秘的舞步,吟诵着被一代代人咬嚼的祝词,为了美好的生活而祈祷。 我直挣得眼球暴突,一字一顿地对着那个幻象嘶吼: “上古契约,护佑世代!” 族长的嘴中缓缓爬出数条漆黑的长蛇,手脚不断地抽搐。他张开血盆一样的大口。 “你怎么评论我们在坛丘的教导?” 我望见年轻的男孩女孩在碧绿的草地里低头禅坐,反思自己年幼生命中犯下的罪过和埋下的福因。我们在清澈的湖水间泛舟,吟唱从森林里的小狐那里学来的歌谣。 我抬手猛地扇向自己脸上胡乱飞舞的蝇虫,五色脏污浆汁四处飞溅。 “神子人治,功盖春秋!” 我胡铲得自己满眼金星。 她想看到我屈服于自己的叛逆思想,把自己的不满无限放大。她希望我贬低我们宗族的典则,被幻术蛊惑成为愤世嫉俗的杀人之魔,最终落得在自己生长的土地上大开杀戒。她要我踩着自己族人的尸体,跟她去共同体验这一场背叛的欢愉---对她来说,这场猎杀的乐趣是双倍的。我努力保持自己的理智,死命地,不断地揍自己的脸。 她稍稍放缓了迷惑人心的妖术,凑近我的侧脸,不满地对着我的耳朵低语着:“你为什么不肯被我解救?我可是命运祭司。我可是命运神祇。” 话音消失了。 她的生理特征表明她是人类。可我分明看到,眼前她长着尖利指甲的修长双手上突然鼓出了异常的凸起,毛发在顷刻间从手臂布满全身。接着是嵌在发丛间的闪亮的鳞片,像葵花籽一样拥挤地生长出来。 她人类的脸孔向中部突出,聚拢成狗一样的口吻,颚上缀有獠牙,悉数露出。它站了起来,用四条腿。 我的脑袋被那只巨爪一把拍碎。鲜血喷涌而出。 我坐起来靠着池边的石栏,看到她扑打着巨大的翼飞向天穹。 我的眼睛飞落在深深的草丛里。 ———————————————— 巨大的鸽子撕打着市中心大厦。它全身披着挺括而雪白的羽毛,有一只大到会卡在窗户框里的喙。此刻它正偏着脑袋,翕动着角质的坚硬嘴壳,想把办公楼里面的人叼出来。它捉到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一仰头,撕裂的肢体飞散在空中。它没有直接把他吞下去,而是诡异地左右扭曲着嘴壳,用长在喙中泛着雪一般流光的牙细细咀嚼着。 周觉猛地睁开眼,满头都是冷汗。好不详的梦。那些rou块明明离得那么远,为什么静脉和脂肪都能看得那么清楚... 他略微定了定神,让自己甩掉这种奇怪的心态,便起来给自己和儿子做早饭了。 周烨今天穿了一件他自己最喜欢的帽衫,米白的衣袖衬着蓝色衣襟显得很是清爽。周觉看着儿子逐渐立出分明轮廓的脸,看到他清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周觉也笑了,“我儿子真是个帅小伙子。”周烨正在读高二,已经懂得花些时间打理自己了。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说:“爸,我今天要在课上给班里分析一篇文章,你说我这样子坐在讲台上,看起来还不错吧?” 周觉笑着推起儿子的轮椅,“再强调一遍,可帅了!走,吃饭去,尝尝老爸今天亲手做的独家三明治。” 吃饭的时候,儿子注视着电视里拉起抗议横幅的人群,若有所思地说:“这个技术,它让我们突破了生物生理的限制,但也违背了自然的基本伦理。到底对人类来说是福是祸?”顿了顿,“我写了一篇文章,分析了对人类进行改造可能带来的社会危害,想着能不能产生一些影响。我打算投到《南方杞人》上面去。”周觉默默地扒拉着盘里的面包片。 到了地球这一半自转到太阳正面时,阳光毫无差别地照耀在了所有人头顶,又到了我们定义的一天“开始”的时间了。但就在这无私而温暖的光芒下,仍然固执地存在一些不愿被注视,把阴影牢牢披在身上的角落。 市内一条次要的大街上,身着黑色风衣的人影闪身进入一扇一秒前还是紧闭的门。 “蚂蚁找到糖块了?” “嗯。” 周觉推着儿子走过熙攘的街巷,远远地看见对门的曹阿婆正在跟人闲聊。见他们走过来,她紧赶了两步到他们面前,提着装了半条鱼的湿漉漉的塑料袋,对他们说:“诶,去上学呀?你们父子真是有决心的人。前些日子那么难也都挺过去了,今后的路肯定是舒坦!儿子长得又靓,成绩还好,以后坐大办公室,舒舒服服,站都不用站的!” 他们笑呵呵地应了几句,当着所有人聊儿子的优秀还是有点让人不好意思的,虽然他的确是挺出色的一个小伙子。年纪轻轻已经在卢雨市的很多文学比赛上崭露头角,发表过若干文章,有一次甚至得到了作家协会里的一位大师的亲自回信。 在儿子逐渐成长的时日里,父子两人的心里对这位热心的邻居一直满怀着感激,阿婆在困难的时候帮过他们许多关键的忙,可以说,如果不是她,周觉一家的生活早就坠入黑暗了。 告别了阿婆,周觉推着儿子向地铁口走去。坐直梯下行,过站,出门。 儿子好几次要自己来,但周觉说,“等到学校你再自己走,让爸先送你。”周烨没再说话,他看向父亲瘦削的脸。他的头发已经有点花白了,但是在后面推着轮椅的那双手仍坚实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