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地下的尸体解剖室

    我坐在餐桌前，举起刀子割开面前烤熟的rou块。

    锋利的刀尖顺着纹理下拉，划破一条直直的刀口；上面依然滚热的油脂在残存的水滴挑衅下，滋滋啦啦地四处奔舞，将焦香的烤rou气味从rou块组织里翻涌进空气中。我边割开食物，边默念着那句教导：

    没有一个伤口是可被治愈的。

    祖上世代的智慧留给我们这样的告诫。我们星球上，生命之章的前奏，最初来自于一个充满秩序的小点，它由许许多多比它还要小的微点组成。

    那些原初的微点自这个星球诞生之初起，在混乱的海洋里漂流沉浮了亿万年。某一天，在一个极为巧合的契机下，它们达成了奇迹般的一致：它们同意遵循一个共同的律法，用固定的方式将彼此结合起来。这一条简单的共识最终将爆发出难以想象的丰盛果实。它们不再相互无规律地碰撞，而是细心观察自己身上的结构，将可能达成和谐的那些端口连接在一起。它们开始长大。

    期间有些微点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它们那并不稳定的端口在连接的时刻，恰巧袭来的一阵热焰使其爆发出急剧的反应。最终它们消亡，辛苦构建起的一点点结构也被打得散乱如同虚无。

    它们的劣迹传播开来，没有微点再愿与它们连接。

    而剩下的那些更不容易露出锋芒的点，在日复一日的相遇与团结中，在天火劈下水中的千分之一刻的刹那，抓紧机会，逐渐搭建起一个庞大的整体。

    它的规模之宏大，在往昔粉碎繁杂，如同混沌之渊的黑暗海洋里，是没人敢给予一丝想象的。

    一旦这片海水里，漂浮起一个稳定的大型结构，便会有无数微点纷纷前来模仿。它们复制，它们交流。那些结构也开始交通。它们搜集着散落在周围自己需要的微点，

    生命的基础出现了，我们称之为——拓点。我们，便是由这样灵性的拓点组成的生命之果。我们身体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有它们的影子。

    从导师的声音里醒来，我停下刀具，看向眼前被解离的rou块。

    完美的自然之趋。

    我挑起一块送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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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还在那捂着眼睛啊？”周觉停下正在动刀子的手。隔着薄薄的外科医疗手套，冰冷的刀柄在冷气房间里在指尖传来异常清晰的感触。蓝色的口罩上方，透明的医用护目镜里，一双被阴影遮住的眼睛朝旁边递过去嫌弃的目光。

    “我...等等...额...”橘子狼狈地扶着墙，一只手牢牢地捂住自己护目镜下的双眼。...那层层叠叠的模样看起来挺滑稽的。

    周觉调侃地说：“没想到还有万能的侦探小姐搞不定的事情啊。你连尸体都从来没亲自验查过，那些命案是怎么结出来的？靠人体模型吗？”“你懂什么，我不需要！”橘子回嘴道，护目镜上的左手悄悄放开了一条指缝，开始稍稍正面对着那盏解剖台了。巨大的进步。“我只要告诉他们去查哪块肌rou哪根骨头就是了，根本用不着亲自动手。哎呀，这个死得样子也太吓人了！”

    她站定了，腾出一只手揉了揉额头，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便开始慢慢地向着周觉站的地方走来。

    周觉看着她的行动，赞许地说“不错，表现其实挺成熟的。我儿子也差不多你这个年纪，他还没见过尸体呢。”

    “正常18岁年轻人谁有机会看剖肠破肚的真尸啊？”橘子翻了个不易察觉的白眼。

    “好了，来看看这个。”周觉收起了笑容，用闪着寒光的刀子指向那条尸体上的，已经被11号刀片挑得到处都摊开的手臂神经。他手上握刀的动作，精确静止在练习了很多次的执笔式握法。

    由于这项工作性质的特殊性，他们不得不放弃去找专业人员来帮忙解剖的想法。那之后橘子就不失时机地，向警方提出让周觉来cao刀。“我看人很准。”她说着，“这个大叔很快就能学会，我也不用亲自动刀子。”

    “捏了这么久的刀子，可酸死我了。你千万得从我辛苦解剖了这么久的尸体上看出点儿什么来。”周觉想抬手锤锤腰，但又担心把手上的味道染到衣服上面。

    橘子站定在了手术台前。那让人不寒而栗的神秘死亡方式，让很多喜欢阴谋论的人都在私下里传着，有一个变态在用变态的手法杀人。没想到周觉做外科还挺有天赋的，橘子这样想着。不锈钢解剖台上面的那个男人依然安躺在那里——除了他的右手臂像开了花似的。

    “死者为35岁男性。整条右手臂的动脉血管被完全抽出，末端毛细血管以5~10cm的尺度被断开保留下来。”顿了顿，他又加上一句，“我差不多就只是把它剖开，里面剩下的血管和神经都可以轻松摊开来。”橘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喂，我说”，她看着台上的躯体，说，“没想到你学剖尸这么快啊？以前不会干过这个吧。”

    “我父亲是一名资质很深的外科医生，他在我年轻时教过我。”周觉闭上眼，摇了摇头。

    “但是我不想像他一样当医生去给别人做手术。他每天忙得脚没法落地，升上去的职称还因为无暇维护被别人给排挤下来。”他吸了一口气。“我跟他学了解剖，而且学得很不错。可我不想像他那样。”橘子看着他，心里盘算着，该说什么才不会引出什么难过的故事来。

    “算了，这些故事早就没意思了。”周觉抬起头。“你听我说，刚刚我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

    “死亡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十二小时以上。躯体的肌rou组织绝大部分区域已经硬化。除了，这条手臂。”

    他看向那条奇怪的右手臂。

    “在解剖的过程中，我发现这部分，右手臂中部及前端，上面的的肌rou组织异常柔软。组织结构甚至比活体状态还要松散。”他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改变程度严重不一样。”

    “你是说，被抽走动脉的那条手臂组织状态与其他地方有很大不同。”橘子惊异地挑起眉毛，“也许与这种处理手法有关。”

    “有可能是专门用一些药水处理过的，”周觉思考着，“可是这样完全没有任何必要。任何一名犯下命案的杀人犯都肯定想要越快逃离现场越好，他完全没有必要再多留一段时间专门用药水处理某个部位。”

    “这下大错了，周叔，”橘子敲敲解剖台，提醒道，“你忘了吗，这个案子最开始怪异在哪里？如果这是个但求速度的杀人犯，那么，他为什么要故意选择这种复杂方式？”“...你说得确实有道理。”

    “所以，我们现在不应该在仅仅将他看作单纯以杀人为目的的罪犯。”橘子移开步子走来走去，“如果剩下几具尸体都有同样的特征的话，我们应该考虑对方是由于某种特殊原因以这种方法杀掉死者。”

    “对了，”橘子抬起头来看向他，“这名男性近期的联系人有名单吗？还有他最近的行为记录？拿给我看看。”

    周觉还在沉思着，但一闻声，便脱下了手套，走到电话旁边叫了人员，把那本他在昨天整理的蓝色标签文件夹送下来。“你也真是体谅他们啊，都没让其他人陪你在这个地方来看尸体。”放下电话，周觉回头对橘子说道。

    “他们根本就没必要下来，又帮不上什么忙。”女孩托着口罩包裹的脸颊，随口回答着，“我一个人思考习惯了。他们只在我需要时才有必要出现。”她补充道，“而且，被一个血淋淋的尸体盯几个小时，那小子晚上会做噩梦的吧。”回想起那天，和橘子站在阳光里的那个二十多岁高高的的小伙子，周觉感觉忍俊不禁。

    正说着，他就带着文件出现在门口了。橘子在宽阔阴冷的门口截住他，接过他手中的册子。

    “谢谢，回去吧。”随即便翻看起来。小伙子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就这样走开。

    “嘿，我说，”周觉走到他身边，用眼神指着那已经走到房间另一头，个子小小的橘子。“回去帮她再装一盘水晶提子，蛋糕就别给她买了，才吃了那么多。”周觉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给我沏一杯咖啡，速溶的卡布奇诺就行，记得加点牛奶和糖。”

    “哦，好的。”小伙子松了口气似的，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