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夜读
天色暗的很早，风渐起，虽稍稍驱离闷热，但令人更加压抑。远远望去，云层飞速向西奔流。 洛小荷此时正帮着花店卸货。 花店老板叫张二龙，是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开一辆白色SUV。本来每天到货都是上午，但今天又加运了一批，以应对台风过境。 方才听陈媛说洛小荷下午大热天的带小蝶去凤凰阁取书，张二龙以为取的是和别人借的学前班教材，还埋怨洛小荷，为啥不用自己的车过去拖，偏要顶着大太阳来回走了将近五公里。 洛小荷只得连连道谢。 但老板夫妇却借此聊开了华夏父母最喜欢的话题——娃子上学。 他两的孩子如今已经在市区念初中，当下热聊的话题自然全部围绕着小蝶——明年到岁数了，该上一年级，要如何入学。 陈媛一个劲直夸小蝶聪明，以后成绩肯定是极好的，张二龙建议找点关系把小蝶送到市区念书，不能浪费了好苗子。 洛小荷尴尬陪着笑，心里却也知道真送这小姑奶奶去上学，学校可能都会被她给炸了。 忽而手机响起，洛小荷掏出一看，却是白树的电话，立即笑盈盈接通。 “白树！” “小荷，还在忙呐？”白树声音柔柔，听起来暖暖的。 “是的呢，明后天天气不好，帮花店再补一批花，明后天就不进新的花啦。你怎么样呀？” “我是想和你说，今天估计得晚一点回家，手里还有不少工作没做完，要加会班呢。” “哦……”洛小荷略微有些失望：“那你的晚饭怎么办呀？千万不要饿肚子啊。” “没事，办公室刚已经统一点了外卖。”白树说道，洛小荷还隐隐听到电话那边有敲击键盘的声音。 “那好吧，回来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洛小荷看着路对面的小巷，回想起下午的情形，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方才小蝶悄悄告诉自己，因为世俗流传的道门知识与真正道法有很大偏差，即便王修远有两把刷子，能与一只恶鬼周旋已经很不错了，面对大量的恶鬼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并未告诉王修远中元节可能面对的困局，还不如让他与徐静月一起以自我防守为主，如果真的有鬼潮，多少也能分担些压力。 可到时候真的就靠白树与那么多恐怖的东西周旋吗？一个名声斐然的道士尚只能于一只恶鬼周旋，刚刚入门的白树又该怎么办？ 洛小荷捏紧双手。 云城市中心，齐鲁路华夏银座大厦灯火辉煌。白树撩开窗帘看了眼奔流的云层，归心似箭。蓝光一闪，电脑上代码的实装模拟成功，这套系统已臻成型，只差临门一脚了——在云城百公里海岸线上投入千余个监测点位，输入系统即可形成非常精准的潮汐数据信息。 但问题是，目前现有的水位监测点位仅200余个，要在台风来临前做到实装，至少还要加装800多套设备。时间也就还剩明天一天。 “系统搞完就回家吧，大家这两天都辛苦了。”刘万山对这一天的推进进度很满意：“明早早点过来，我们可能要在海堤上呆一整天。” 白树飞速收拾东西回家。 海堤……与自己梦里的情形越来越接近，深深不安。 疾风阵阵，窗外树木摇动。洛小荷已早早洗漱完毕，与小蝶待在白树主卧，桌上是一沓发黄的旧书。 小蝶在白树书架上找了张纸写写画画，大概是标注出哪几章要重点看，哪几章可以先不看。俨然一位划重点的老师，轻抚小蝶后背，但并未出声打断。 良久，小蝶放下笔：“按今天的情况，恐怕计划得加快了，这套书还只是基础，他最好能在一天内看完并吃透。” 洛小荷微微有些吃惊：“这套书内容这么多，一天看完只怕也记不下来吧？” 小蝶摇摇头：“大多是理解类的东西，能看懂基本就算记下来了。” 洛小荷点点头，半晌，有些迟疑：“那……这书我也可以看吗？” 小蝶抬头看去，洛小荷闪烁的眸子里充满着期待。 “当然可以。”小蝶笑道：“《云笈七箓》除了讲述道家知识背景，对丹药、符箓、星图、养生，甚至房中术都有涉及。” 洛小荷面色一呆，脸上隐隐发烫，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小蝶却也不再多言，而是沉思道：“但是光靠这些是不足以对敌的，明天我再想办法弄点别的。” 洛小荷有些担心：“要去哪里弄呀？那个王修远家里会有吗？” 小蝶冲洛小荷一笑：“他家里可能会有，但肯定不精准，所以我都没提。这个mama就别问啦，我明天自己行动，顺便去探查一下周边情况。” 说罢，小蝶将书收拢在一沓，把记有笔记的纸放在最上面，起身便要走。 洛小荷一愣，忙问道：“你不等他回来呀？” 小蝶两手一摊：“我等他干嘛，书自己看就是了。我回去看看jiejie。” “哦……”洛小荷突然陷入两难，如果和小蝶一起待在白树家里，她可以待的理直气壮，但若只留下她一人，总有种“独守空闺望夫女”的感觉。 可小蝶已走到大门边，洛小荷只能抿着嘴唇纠结地跟着她。 小蝶正要开门，不想门竟然先一步被敲响。 洛小荷心里一喜，抢先一步就要去开门，却被小蝶一把摁住胳膊。 洛小荷不解地看向小蝶，但见她面色凝重，眼神锐利，心里瞬间一惊。 难道是，不干净的东西！？ 小蝶轻轻贴着门问道：“谁呀？” “是我，白树。”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洛小荷瞬间松了一口气，将门打开。 白树笑意盈盈站在门口，却突然发现屋内气氛有些紧张，小蝶面色凝重，忙问：“怎么了？” 小蝶并未回答，而是挤出房门，回头看了眼白树，淡淡道：“今天局势不好，mama会和你细说，我和jiejie的性命全靠你了。” 白树一脸震惊。 小蝶敲响了对面屋子的门。 “小蝶……”洛小荷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要被丢下来和白树共处一室，有些慌乱地唤了声。 对面门已打开，小蝶冲着洛小荷莞尔一笑：“mama，好好学习！”瞬间窜入门内，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洛小荷顿觉尴尬，方才旧书内容中的那三个字在脑海中飘来飘去。 白树还在细品“局势不好”和“好好学习”两个词，洛小荷定了定心神，对白树一笑：“我们进去说吧。” 白树点了点头，关上房门。 洛小荷简略地把今日小蝶找书时被人盯上、纸草店老板被鬼附身之人袭击，而后在凤凰阁王修远家中的事情告知白树。 白树面色凝重，他是见识过画皮手段的人，也当面听闻朱雀的推断，所有这一切，在今天出现鬼魅附身事件后被坐实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从七月初八到七月初十，不到两天的时间已有鬼魅进入阳界，尚且未到中元日。 依小鱼之前所说的入阳方式，这只能是道行高深的恶鬼不惧魂飞魄散而拼死入阳。其目的，无非就是刺探少阴印的位置。 就好比家里见到一只蟑螂的道理一样，云城见到一只鬼，可想而知华夏大地上已有多少恶鬼潜伏。 如此大面积的调动恶鬼，只有一种解释：画皮必定已经破了乾元结界，着手安排进攻了。 很快这些恶鬼将会大量集结于云城，待到中元日，还不知会有多少道行更高深的恶鬼涌来。如果画皮有办法亲至，又该怎样？ 方圆十里，寸草不生！ 白树脑海中闪过地震中浅蓝色的裙角、神女峰上在眼前灰飞烟灭的同伴，噩梦里那向着洛小荷砸去的巨型广告牌…… 但自己也就才看了四本平日里很常见的书而已，如何能抵挡？ 内心慌乱，脸色变幻不定。 洛小荷看在眼里，轻轻握着白树的手，柔声道：“今晚学习任务有点重，你……快去洗澡吧，我陪你一起看书。” 白树深吸一口气，看着洛小荷，重重地点了点头。 夜深人静。 洛小荷为白树泡了一杯咖啡，放在书桌上，香气浓郁。 白树洗完澡换了身睡衣，清清爽爽坐到桌前，看着桌上摞的老高的古书，捏紧了拳头。 如果这古书能让自己有一战之力，就是再难再艰深，也一定要全部学会！ 洛小荷晾起了两人的衣服，关了其他房间的灯，只留一盏温黄的台灯，轻轻走来，在白树身边坐下，肩膀挨着白树。 一阵清香夹杂在咖啡的香气里，若有若无，却被白树捕捉到。 白树心神瞬间沉静下来，烦扰和担忧的念头渐渐消退。 “好香。”白树轻轻自言自语。 洛小荷一愣，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咖啡，点头轻声道：“是呢，这咖啡蛮香的。” 白树面上浮现一丝笑意，转头看着洛小荷，满眼温柔：“是你。” 洛小荷一窒，面露羞赧，嗔道：“和我没关系，是你那些护肤品的味道。” 白树轻轻摇头，微笑道：“不，是熟悉的味道。”说罢将一套旧书全部立起放在书桌前方，拿起第一本书，对着小蝶的笔记，开始用心研读。 洛小荷一呆，眼神有些恍惚，六年前，两人也是这般并肩坐在书桌前，相互扶持着努力学习。 夕闻书声琅琅，恰是你，同窗谊深。 今点柔灯映卷，仍是你，愿伴余生。 虽然古文比较艰深，但白树看起来居然不怎么费力。很多道学的知识与白树的想法有深层次的共鸣感。对于小蝶重点画出来的“秘要诀法”、“杂要诀图法”、“魂神”、“符图”、“尸解”等内容，白树能读懂百分之八九十，不大理解的那些，追根究底，还是和从小到大受到的一些教育理念有冲突。 洛小荷也在跟着研读，但洛小荷并未完全按照小蝶的重点摘要看，而是按着自己的习惯，逐本逐条地细细理解。这套古书对于洛小荷来说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两人挑灯夜读到两点多，都觉得知识吸纳过剩，一时难以消化，只想沉沉睡去。 白树起身想要移步去次卧休息，却被洛小荷拉住了手。 洛小荷声音蚊子一般： “看了太多神鬼知识，不大敢一个人睡觉……” 白树轻轻一笑，安顿洛小荷躺下，关了台灯，自己也躺到洛小荷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手中传来熟悉的温暖，洛小荷顿觉心安，很快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