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罗耶
丹徒很快收好了东西。说是东西,其实就几件。钱币、少许衣物、一本坐忘先生的《手记》,一个不大的提包。这本来也只是个住处,他从未将这里当成过家,因此也没有挂念的想法。 早上去书店托梅塔转达了自己要辞职长途旅行一段时间的想法,钥匙也给了她。 “如果我不一直不回来,就归你和先生了。”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你是认真的吗?”梅塔停下了手上记录的动作,把笔在指尖绕了一个流畅的圈。“我很乐意哦!”她笑眯眯地看着他。 “反正,就是这样。”丹徒不想再继续解释。 下定决心离开原本的生活是最难的一步,而他一直都算个果断的人。当他在旅店雇好了领路人和最快的驮兽时,这一天才到下午,路过艾朗克街时,他突然有了恍若隔世之感,而事情发生仅仅是昨天。 他们走了一天。希那罗阿到亚罗耶的路不算太远,在城门口,一行执法人彬彬有礼地拦住了他们,礼貌的要求验明身份。 “验明身份?” “只是确认您是否是人类而已。您知道的,亚罗耶种族很多。”执法人行了个礼。“而且在这段时间会来的人更要仔细检查。” “城里出了什么乱子吗?”领路人询问。 “无可奉告。”执法人拿出一面镜子对着他们照了照就让开了路。 这里不太平。这是丹徒进城不久后的直观感受。 希那罗阿是塞瓦斯国较为安逸的普通小城,而亚罗耶明显不是。进入城区看到的首先就是乞丐和满街的小商贩。街边的低矮屋子大都肮脏不堪,墙角沾着泥水,地上污水横流。赤脚的孩子叫嚷着跑过满是秽物的街区,远处传来大人的骂声,也许是他的家人。 丹徒拿着东西告别了领路人后,一直在沿街行走。“怪不得让我来这里。”他小声嘀咕。一路看下来,想在贫民区找一个人和海底捞针毫无差别。 月冕作为唯一的大教,教堂并不难找。实际上,它们大都在城市的中心地段。信里收信方是亚罗耶大教堂,这省得他在一堆月冕教堂里寻找,倒是方便不少。 他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地方,除了问路,还有就是因为它太高了,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到它的尖顶。城中环境明显好了许多,教堂不远处甚至还有喷泉广场。 丹徒进去找了把椅子坐下,打量了一会教堂里的人们,边看边打量腹稿。这天是工作日,教士、修女、信众,在高高的穹顶下轻声细语着什么,神情清一色的平和。内部说不上金碧辉煌,但也相当气派。 他在下面看了一会,挑了个时机去了一位一直静默的修女面前。 “我是个旅人,从熟人那里得到的这封介绍信,想在这里停靠住下来一段时间。”他拿出信封解释。 “这确实是亚罗耶教堂的漆印。”修女接过了信封,抬眸温柔地对他说。“但埃法拉内神官这几天有要事不在,而我们一般没有决定权,在他回来之前您可以先在这里住几天。”她似乎相当重视这封信。“如果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她又补充。 “那么我该称呼您为?” “维多瑞拉修女。”她的声音沉稳又平静。 修女给他安排了教堂的房间。“我们一般都会留几间空房帮助那些需要借宿的人。”维多瑞拉递给他一把钥匙。“您的信中提到要给您安排一个职位,职位神官回来了我们会安排好,但这个房间现在是您的了。” 安顿下来之后,丹徒准备去城里转转了解亚罗耶的情况,从城门守卫的话里就能隐约察觉到城里似乎不太平。但还没走出几步就发现隔壁广场上许多人议论纷纷,出于好奇和了解的目的,他在喷泉边上找了个位置坐下不动声色地听了一下。 “迈诺伯爵前几天被暗杀那件事,凶手抓到了么?”一个细细的女声小声询问。 “没,但我觉得能暗杀一位伯爵的家伙肯定有位格,甚至是一位神格。”某个男声笃定地说。 “我觉得肯定是泊科阿伽农的吸血鬼干的,毕竟他们一直看亚罗耶人不爽。”另一个女声不屑的哼哼。 “不知道。不过听说教会上面很重视这件事,甚至派了诺多里安大人来调查。” “诺多里安大人!?”那个细细的女声一惊一乍。 “毕竟死的是君主大人的亲戚,虽然是个……”那个男人的声音低了下去,丹徒没能听到他后面的话。他看了那个人一眼,只看到他和他身边的女伴一脸凝重的重重点头。 这下子事情就明了了。有人暗杀了以亚罗耶为领地的伯爵,而且还是塞瓦斯君主的亲戚,那阵仗这么大也就理所当然了。不过这不是什么他该关心的事,知道了不会对他有影响就够了。 他按照离开前向修女询问的路线去了一趟商行把积蓄存好,养父母的遗产和他的钱财加起来可是相当不小的一笔,实际上丹徒只留了二十个纽布里尔在身上,花钱时再顺手换成小额的索斯克勒以及作为零钱的塔尔弥。 出于转换心情的目的,丹徒在城区买了夹心海绵蛋糕和糖浆煎饼,准备吃一个留一个作为明天的早餐。如果有条件的话,其实他更想买来原料自己做菜,作为一个出生在东国的人,他较为嗜甜,但塞瓦斯的甜品还是过于甜了。他还在找到了刀具店,考虑到之前的经历,丹徒老老实实花了两个里尔买了一把看上去很锋利的匕首防身。 置办完之后,他在亚罗耶闲逛了好几天,甚至去他刚进城时经过的贫民区逛了一圈。本来还想去邻近的泊科阿伽农看看,但是他没有通行证,只得作罢。 亚罗耶显然不算宜居,仅仅四天他已经撞见了五次犯罪事件,其中包括两起抢劫和三次打架斗殴。对于抢劫,他帮忙指出了犯人的去向并帮忙抓住了那个家伙,但对于斗殴事件,他只是帮小贩把路边被打翻一地的蔬果捡起来。毕竟这里的亡命徒间的战斗明显不是他该插手的。 丹徒就这样度过了学生时代结束后最清闲的四天,每天只是在教堂做义工帮忙打扫,没事就去街上转悠。如果不是被追杀的事压在他心头,说不定他甚至会因为住在教堂的新奇而高兴。 直到第五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维多瑞拉修女就敲门进来然后给了他一身修士服。“埃法拉内神官要见你。”她解释。 维多瑞拉修女带着他来到教堂大厅时,一位一袭黑衣的先生已经等在那里了,这位神官先生有一头灰发和淡蓝色的眼睛,他手上拿着那封信,正淡漠地望着他。 “教堂很少收到介绍信。”神官慢吞吞地说。“一般只有特殊人物能拥有教堂发出去的介绍信。”他伸手指了指上面象征教堂的漆印,“或是对教堂有恩以及权贵之流” 顿了一下,他用修长的手指挑开了封口,拿出了那封信,“但这封信没有写寄件人。”他盯着丹徒的眼睛,“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完全不知道。”丹徒诚实地回答。实际上,他完全不了解介绍信背后的事。这么一想,他居然只靠一封不知真假的信就毫不犹豫跑到了亚罗耶,简直是乱来。 “而且这封信时间很久远了。”神官继续补充,“这是很久以前发出去的介绍信,年龄比我还大。你从哪里得来的?” “这是我一个熟人给我的,让我来这里求助。”丹徒回答。 “你遇到了麻烦吗?”埃法拉内的声音温柔起来。 “我被不知由来的人追杀了,熟人让我来躲一阵子。”他略微想了一下没说太详细,要是让神官觉得他会带来麻烦把他赶出去就麻烦了。 “毫无缘由?” “是的。”丹徒重重地点头。“而且找执法局没用。”他加了一句。 “教堂里有绝对能保护你的人,而且信是真的,既然如此,你当然可以留在这里。”神官收起信件。“至于工作,我们这里最近也缺人,你可以继续做义工,瑞拉?” 他转头呼唤修女。“拿一身修士服,被人们看到外人留在这里很奇怪,穿我们的衣服隐藏比较好” “拿过了。”修女应声。 “那您可以去做您的事了。”说完,没等丹徒回复,神官就原地消失了。 “神官先生是拥有人格的神眷吗?”回屋前他问了一下修女。 “埃法拉内神官是六字人格的神眷。”修女回答了他,然后起身去点烛台了。 丹徒回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即使不是修士但是在为教堂做事看着总得是那么回事儿。神父没有硬性要求他信教,所以他随意得多。然后就是一如往常的清洁工作,地板、吊灯、烛台等等,休息的间隙,他坐在长凳上想了一会。 这么看来,那封信意外的靠谱,丹徒托着下巴沉思。 所以很明显,那个家伙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占卜师。 不过既然得到了帮助,也没必要怎么样,对那个家伙多几个心眼就可以了。眼下保证自己远离危险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