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漆黑的旷野上，马车拖着陪伴自己大半辈子的车厢狂奔，它的皮肤开始渗出汗液来，可它不敢歇息，因为马夫旁边的景良正擦拭着他的大剑。 大剑呈古桐色，剑柄上镶嵌着硕大的金松绿石，相传这种石头有辟邪袚妖的功效，所以自古以来剑客们都喜欢用其镶嵌于铠甲或武器上。 至于是否真的有如此功效，相比于虚无缥缈的说法，战士们更愿意相信手中的武器。 剑身上用某种颜料刻下了满剑铭文，随着景良的擦拭正在微微闪着金色的光芒。 无形中一股莫名的威压蔓延，不禁让拉车的马脚步更快三分，生怕跑得慢些，这把大剑便会斩落自己的脑袋。 一旁的车夫双手拽着缰绳，眼睛还不忘向这边瞥一下，：“大人，您这把剑看起来真是不错，如果我没猜错，想必是出自帝郡某位高人之手吧。” 这话题找的有些许牵强，不过，这种情况下，找些话说或许不至于让气氛过于僵硬。 景良摇摇头，并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默默地擦拭着自己的剑。 一时无言，又过了些许时刻，地平线上终于不再是开阔的旷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仿佛连接天地的森林。 车夫的神经一下紧绷起来，手上握着缰绳的力气也不由得再加紧几分。 景良瞥了一眼，将大剑收紧背上的剑鞘，开口道：“进了森林，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不得离开我身边半步。” 言毕便倚着车厢壁闭目养神，弄得车夫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牧遥端详着手中的木刻，这是牧芷临走时送给他的礼物。 不过，他实在没看出来这是刻的自己。 良久，他将木刻收回内衣的口袋，开始打量起周遭的人。 车厢里坐了两排人，总计十二个，此时在油灯的照明下终于能看清他们的面貌。 这些人看上去大多都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少女，有一些面相略显成熟，不过按照联合的要求，也大概在二十五岁以下。 虽然牧遥并不明白限制年龄的意义何在。 忽然车身一阵颠簸，车厢内油灯亮度顿时明亮三分，看样子是进入了某个黑暗的地方。 紧接着牧遥便明显感觉到车速慢了下来，大概两分钟左右，车彻底停下。 车上的人开始议论起来，一时猜测，嘀咕，甚至是抱怨，咒骂声四起，车厢变成了烹煮米粥的锅，不断向四周咕噜着水泡。 只有牧遥的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这一切，无论是市集上的征兵公告，还是蹊跷的条件限制，以及一切顺利地前往国界，丰厚的待遇，随意的审查或者说没有审查…… 一切都过于突兀，又过于诡异，所有的疑点和所谓的顺理成章化为不安一点点的堆积在牧遥的心头，终于在此刻，随着车轮的停下而涌出。 有诈。 他终于反应过来，不过车门外突然响起的声音打乱他的思绪。 “所有人，下车！” 是景良的声音，此刻充满了肃杀之气，是如此有穿透力，以至于车厢的门板都无法削减半分。 车里有个女生甚至被这声音吓得双腿发抖，差点哭了出来。 “我再说一边，下车！”如雷般的声音再度响起，其中蕴含着些许怒意。 牧遥站起身，硬着头皮把车门打开，景良依旧环抱双手立在车前，车厢内的火光将他的银甲映得通红。 车里的人一个个的走下来，刚刚那个女生甚至需要人搀扶着才能下车。 四周黑得有些过分，如果不是有煤油灯照亮，大概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周围是参天的树木，树枝树叶互相缠绕，宛如一道天幕，将月光，或是一切光亮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外面。 一条小路蜿蜒着向森林深处铺去，这大概就是他们所需要走的路。 “嗤……”景良从牙缝中挤出一丝轻蔑的笑，“我就说那帮老东西不靠谱，就这个货色，还敢说去国界……” 说着挑了挑眉，顺带牵动了他脸上那道从右眉一直延伸到嘴角的疤痕。 牧遥终于得以在火光下彻底看清景良的面容：略大的脑袋稍显方正，一头干净利落的平头看起来清爽而让主人看上去充满力量。 双眼偏小，但眼神却尖锐，透着寒光，此刻在油灯的照明下，闪着金黄色的光芒，让人感到可靠同时又有些胆怵。 皮肤略显古铜色而又较深，脸上的肌rou紧绷，隐隐约约又可见一些纹路，想必是长年累月不断锻炼的结果。 不过，最吸引目光的，是他脸上那道望而生畏的长疤。 那道疤从他的眉梢出一直裂到嘴角，导致他的右脸看上去和右脸有些不太协调。 不过，牧遥留了个心眼，因为这道疤痕看上去过于诡异。 正常来说，一般士兵在战场上与敌人短兵相接，被刀刃划伤而留下疤痕实在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通常，伤口在刚刚被切开时，切口平整，若是小伤口，一般可以通过细胞自身作用来愈合，如果是景良这种大伤口，更是要通过医生缝合来帮助伤口愈合。 重点来了，这种大类伤口，因为强行缝合的影响，会在疤痕附近衍生出许多“小疤痕”，最后长出来到新rou会有些酷似鱼骨的结构。 然而……景良脸上的疤痕。 更像是将那个地方的整块rou挖出来，又重新长出新rou的样子。 “喂，你小子……是叫牧遥来着？”景良斜着眼睥睨，“怎么，我脸上有花？” 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又笑了起来，不过这笑在这漆黑的环境下多少显得有些诡异和， 凄凉？ “放心，本着道德和良心，我会仔仔细细地跟你们说清楚的。” 狭街之森，因为只有一条被称为狭街的可供通过的路而得名，这片森林占地宽阔，结构复杂，因为树木枝系过于繁茂，以至于在白天时进入能见度仍然极低。 作为联合从帝郡及以下城池前往国界的最主要的途径之地之一，百年来，联合一直尝试从其中开辟其他道路，可惜都未能如愿。 凡是未经狭街进入森林者，至今仍然连尸体都未曾找到。 “简单来说，现在你们的任务，就是自己穿过这片森林。”说着，景良甚至用小拇指扣了扣耳孔，显得有些不耐烦。 “别以为联合的钱那么好拿，我从一开始就说过，联合不会养废物，所以，嘶……” 貌似扣得有些疼了。 景良干咳两声，终于正经了一些：“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们，附上‘鸫’级守备军的荣誉，如果你们继续走下去，死亡的概率是九成九，所以……” 景良做了个请的手势：“如果现在有反悔的人，车夫会送你们回去，相对的，你们家人所受到的所有优待即时取消。” “在我看来，你们不过是一群被钱冲昏了头脑的小屁孩，我也不希望我们拼死守护的国界上平添几具乳臭未干的尸体。” “前面等着你们的，是确确实实的修罗场。” 是的，这里的人大抵都是赌徒，然而，当金钱与生命这两者摆在一起时，这些习惯了赌的人，却始终难以下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