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旁门左道 捉鬼少年
政和三年，神都汴梁。 十字街凶宅，已至深夜。 本是夏至，屋里却氤氲一团阴气，气温骤降，弥漫着一股陈腐气味…… 陈平安和衣裹被，圆睁双目。 等鬼来！ 他今年十八岁，原是现代社畜，数月前穿越到大宋，成为汴梁陈家的独子。 陈家明面上是积富的商贾，暗里却被称作“厌胜陈家”。 所谓厌胜术，属于民间巫蛊之流，被列入“十大左道”，自有来头。 此术开山鼻祖是姜太公，木圣鲁班发扬光大，汉代发展到巅峰，汉武帝“巫蛊之祸”后被正道打压，急剧衰落，甚至一度断了传承。 可现今朝纲混乱，民怨载道，山野妖魅丛生，民间巫蛊盛行，厌胜术又有了广阔的施展空间。 陈家便是当代厌胜正统。 作为陈家独子，原主自然被寄予厚望，可他却偏偏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惫懒青年。 父亲陈坎失望至极，终于没忍住将他吊起来狠狠揍了一顿，原主一气之下竟然自挂白绫…… 陈平安也因此穿越而来，彼时脖子还悬在半空。 他穿越而来，完整地了解厌胜术之后，竟从这“旁门左道”中发现了无限乐趣，便一门心思苦练技艺，木雕纸扎、画鬼镇物、化骨制符…… 他本聪慧，很快便学的有模有样。继而对修仙也有了自己的一套逻辑： 无论佛道妖鬼都得上阵干架，危险系数太高。 但厌胜术就不同了，躲在幕后阴恻恻地扎小人，足不出户便能斩敌于千里之外，绝对安全！ 今日到此凶宅，自是为捉鬼而来。 时至四更，阴气更盛，月光透窗而过，映照着惨白的墙壁，又被屋角铜镜反射，更显诡异。 一道白影从房梁上无声而落。 “它来了……” 陈平安手心浸出些微汗珠，虽然捉过几次鬼，却还是免不了紧张。 斜眼一看，那鬼长发及腰，红裙拖地，背影玲珑，是个女鬼。 “咯咯……呜呜……” 声音叫人听的背脊发凉，浑身鸡皮疙瘩，却分不清是哭还是笑。 片刻后转过身来，果然丑陋无比，眼眶外凸如蛤蟆，双唇红如蚊子血，鼻歪嘴斜，肤色青紫，面容凄惨，死前不知遭了何等毒打。 陈平暗暗松了口气：女鬼模样丑陋，也从侧面说明它法力不强，不能重塑鬼容。 今日捉鬼，大概是稳了！ 女鬼无声飘到床边，上下打量陈平安后，直接跨坐到他腰上，说话竟颇有礼貌： “借我些阳气，多谢！” 这姿势和视角不算陌生，触感却完全不同。 鬼物本是灵体，没什么重量，但阴阳有别，她坐上去便是鬼压床，难受的紧。 坐稳之后，女鬼身体前探，红唇撅起，这是吸食阳气的标准动作。 鬼喜欢吸人阳气，因为它们本是人的余气所化，会随时间逐渐减少，直至死亡；但如果能得到活人阳气，就可以延长存活时间，若吸得够多，还能成就鬼身。 因此吸阳气，在鬼修功法中，被称作采气。 采气又分不同手段，只说今天这场面，如果女鬼只从上面吸，人就会生大病，一般性命无碍；如果上下同时吸，便能把人吸死。 君不见二八女子体如酥、腰悬利剑斩愚夫……女子和女鬼，本来差不了多少。 这丑陋女鬼只吸上面，心底还不算太坏，不会把人弄死，最多半个月去不了春风楼。 正当她张口采气之时，陈平安右手突然动了。 啪！ 一张黄色镇鬼符贴到了女鬼额头！ “滋滋！” 女鬼悚然而惊，身体如遭绑缚，当即疯狂扭动身子，却无法挣脱。 陈平安将她掀翻在地，猛踹几脚。 心念一动，眼前出现了个金色面板： 冤魂：宁采薇，坤造 卒年：壬辰丁未癸酉戊午 等级：采气 技能：食人阳魄 这就是陈平安的系统面板，能显示万事万物的基本信息。 他最初看到这个系统的时候，着实失望头顶，可随着修炼厌胜术，越来越觉得，这个系统来的十分贴切。 原因得从厌胜术的法术特点说起： 厌胜术威力其实不小，比如把人扎死都不带露面的。但它充其量只算个小道巫术，不算大道，最重要的原因是有致命短板——施术必须知道对方的姓名和生卒八字。 而八字又通常视为隐私，或许有人打架时会自报家门，但绝对没有哪个憨货会先报生辰？ 没有这些信息，厌胜就没有办法开展。 现在系统完美地补足了短板，让陈平安完全可以正面输出，一点都不虚；真打不过，回家扎小人也一样。 陈平安又扫了一眼面板，从怀里取出黄纸，写上女鬼姓名和卒年八字，用符纸拽她一缕魂魄卷入纸内。 这个术法名叫画鬼厌胜，与“扎小人”道理相同。区别在于，扎小人针对活人，画鬼则针对鬼物，各有所用。 卷起来的纸是厌胜术的核心道具，镇物，与目标本身等同。 所以，此刻这张纸便等同于女鬼。 陈平安伸出手指，在纸面上轻轻一弹，女鬼顿遭重击，惨叫连连，一脸惶恐。 搞定此事，陈平安嘿嘿一笑，打开窗户大喊： “赵员外，你要不要打她一顿出出气？” 隔壁油灯亮起，响起一个虚弱的回应： “不了，我怕做噩梦……” “出息！” 陈平安鄙夷一句，又转头看着女鬼：“念你未伤人命，我给你个投胎机会，你还有话要说吗？” “自然有话！”女鬼惨然一笑： “我叫宁采薇，住在南城，本来家境还算殷实，后来父母被诬入狱后再没出来。我与哥哥相依为命，以为凡事多忍让就能活下去。可上月前遇到一个纨绔膏粱，将我先jian后杀，弃尸荒野。我哥找到我的尸首，独自将我埋到南城外荒坟岗，我才得以入土……我委实含冤啊！” 陈平安道：“确实冤枉……” 女鬼道：“你若能给我伸张……” 陈平安急忙打住：“不能！我只是个旁门左道，管不了那么多！” 女鬼叹口气：“也罢，那就求你捎句话给我大哥。让他忍下一口气，不可只图心中快意而去复仇，活下去为宁家延续香火，比什么都强……就这一句。” 自己都被先jian后杀了，还劝她大哥忍，这就是底层百姓的悲哀吧！ “我记下了，你大哥姓甚名谁？” “南城户部巷宁铁衣！” “好！” 女鬼说完，又嘤嘤地哭了一会，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个世界——做鬼也舍不得。 陈平安道：“下辈子投个好胎……干脆别当人了！” 女鬼点头：“此言通透！” “再见！” “再见！” 陈平安把画鬼镇物点燃，女鬼执念消散，自去投胎。 “叮！” “度化冤魂一只，法力 2！” 系统奖励到账！ 法力化作一缕金光钻入陈平安体内，游走四肢百骸，最终汇入头顶某处神秘区域。 此处神秘，是修道的根本所在。 道士称作泥丸宫，统领六藏七十二窍xue；佛徒称作慧根，荫泽八十一佛田；妖修称作妖丹、鬼修称作元神。 此处神秘，一般在修士开始修炼之时便会定型。 但陈平安现在仍是一片混沌，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 他也不着急，毕竟修的是“旁门左道”，不正常才算正常。 …… “赵员外，女鬼死了！” 赵员外步态虚浮地走来：“它是经年的老鬼吗？” 陈平安摇头：“是新鬼，且并非宅子里的原生怨种，而是被招来的！” “被什么招来的？” 陈平安纵身一跃，掀开梁上凸石，从里面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盒子黑底白纹，阴气四溢，是个缩小版的鬼宅。 “这是木工厌胜中的一种镇物，名叫招魂宅，不但能招魂、还能滋养鬼物。那女鬼就是被它招来的……此物不除，日后还有祸患。” 赵员外大惊：“招魂养鬼？难道有人想害我？” “不是！此物起码有二十年，应该是当时盖房子的木匠所留，你只是受了池鱼之殃。” 说话之间，陈平安已经点了符纸，施了道术，将那招魂宅烧成了灰。 赵员外千恩万谢，又取了二十两银子酬劳。 陈平安大大方方收下，他虽不穷，但这玩意谁嫌多？ 如此一通忙活，东方已露鱼肚白。 陈平安辞别赵员外，准备回家睡觉。 哪知刚出门，便看到一个女子狂奔而来，陈平安的丫鬟，名叫谷雨。 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兀自叫喊：“跑！快跑！” “怎么了？” “老爷和夫人被擒，三日后斩首，全城正在搜捕你，你快跑……快跑啊！” “为什么！” “蔡衙内……太师家的儿子，被人用厌胜术杀了……少爷别问，快跑吧！” 陈平安沉思片刻，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若跑了，便算畏罪潜逃，父母双亲哪里还有生路？” “不能跑，我要见太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