咁油症1

    天空如黑白色的雪花屏。

    撕拉—…撕拉…—

    今天天气挺好，芳烃没有和往常一样待在地底的暗室当中。

    维克？维克？是你在外面吗？

    暗哑的声音幽幽地穿过门缝，粗粝得像是肺炎和扁桃体炎老早就在声带里头打架。

    “我没事，mama”！维克朝着门里喊到。

    身上发出笃笃的闷响和隔膜的抽声。

    幸好你不能出门来看我，

    我也不会告诉你我刚在挨打的。

    等打够了，他们自己就会走的。

    “……”

    “走吧，犟尼，他都被我们打傻了。”一个孩子拉了拉他们的老大。

    于是三五成群的朋克就这样洋洋洒洒地离开。

    “他们走了。”

    维克从怀里捧着，拿出藏好的东西，视若珍宝。

    一本书，已经在垃圾场沤到有些发霉，但肯定是能出手的好货。而且在整理得平整干净出手之前能读上一读，就是维克的人生里为数不多的快乐。

    13岁，和同龄人相比维克并不成熟，他不说脏话也不偷窃，没装过任何的义体也没说过谎，在那些朋克的少年口中，维克干净得就像是那些郡城大人嘴里的蜗牛婊子，这也让他变得越来越不合群。

    他们说：“团结”，维克不懂，“一起做坏事的团结？”

    霸凌他的孩子王眨了眨眼。

    “维克，你是真的不懂团结。”

    “不懂就不懂。”

    关掉回忆，维克缓缓地翻起身，躲开了房门那一块缝隙，在空地上抖落干净。

    叩～叩，完全封闭的房子里探出一双手来。

    芳烃正要抱紧她的儿子，却被伞一样的孩子遮住了阳光。

    “飞机！”

    维克一把撑起外套。灰土抖在阳光下分外耀眼，

    好了，快进屋吧mama，医生都说你不能晒到太阳。

    芳烃又这样被儿子包裹着赶回房间，屋子里吹着冷气，维克用巴抵着mama的肩膀，顺着胳膊一点点仔细地观察着mama身上的药油。

    “咁油症”，一旦刺激到敏感的汗腺那么人体排出的将不再是盐分而是皮下的脂肪和组织液，病因多由廉价的义体安装以及过劳造成，患者皮肤会逐渐溃烂脱落乃至坏死，治疗的药品虽然便宜但是用量上却是一个无底洞。

    —不治之症，至少对芳烃来说是这样的。

    这也是维克从不安装哪怕是最便宜的工作用义体的原因—钱要存起来，而他微薄的收入却一刻也不能停，这导致他只能做一些收入更低的工作来补贴家用。

    “mama，说多少遍了你不能再省药粉啦！”

    “维克，我…我想和你说句话。”

    “我知道我的身体的，维克，药粉已经没用了，放弃吧，我已经没救了。”

    金黄的眼泪流下，mama抱着维克又说了一次：

    “让我死吧。”

    “不，不会的，”

    “我已经存了好多钱了，mama你不要放弃！我已经存了好多钱了，已经存了好多钱了，手术很便宜的，我很快就能去带你换皮，我们去…”

    良久地沉默

    芳烃死死地盯着维克，就要等着儿子接着把话讲完。

    “黑市上…”

    “啪！”

    维克呆在原地，这一巴掌如此有力，带着母亲的威严，皮rou分离。

    毋庸置疑的，孩子有铁一般的决心。

    芳烃再了解自己的孩子不过。

    可你要去哪能弄来皮肤呢？

    “…”

    “…”

    四目相对，芳烃的感受却是无限的愤恨与悲哀。

    “mama我要去杀人。”

    “…”

    “啊，今天有了新故事书，mama你快躺回去，我来给你讲故事吧。”

    “……”

    “打疼了吗？”

    “不疼”

    。

    “我们不能去偷，不能去抢，也不能去行骗，知道吗？”

    。

    老大，维克那小子也太不知好歹了！龙套已说到。

    “我们几次三番地招揽他。”

    “闭嘴！”

    犟尼在基地的沙发上扣着自己的莫西干头，从上面揩下来一块头油，把着它搓来搓去，一把扬掉。

    “听我的，以后，别在维克家附近找他麻烦。”

    犟尼仰着天花板，总觉着鼻子里还有一点发酸，维克家里的味道，熏得她头脑惨白。

    ——不去别人的家里，是赛博朋克世界的基本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