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鬼市兽行
感受着体内廉仪权柄的悸动，凭着权柄间那种冥冥之中的感应，李力正朝着远方倾盖而来的黑云下奔跑。 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追寻教化权柄。 仅仅廉仪权柄，他还无法彻底撕开鬼市表面上的虚假文明，和教化权柄比起来，廉仪权柄似乎只是这个鬼市的子程序，能一定程度上改变冤魂的行为，却无法更改它们的底层逻辑。 换个比喻说，廉仪权柄决定这些冤魂是什么人，而教化权柄则决定它们是不是人。 冤魂们依然保持着用交易换去灵智的本能。 “我还有一件事没搞清楚。” 在奔行中李力忽然开口问道。 “何事？” “我突然发现祸遗的计划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他让张丘本和屠夫送我权柄，这我能理解，让我夺取权柄后杀死香茭子这个鬼市意识显化，我也能理解。” “但是他们让我吞掉整个鬼市，这我就搞不清楚为什么了。” 在吞噬廉仪权柄后李力才明白，权柄与鬼市是一体相连的，若他吞了有无权柄这个鬼市根基，其余冤魂如三尘等也必然立丧权柄，随后同样死在他的吞噬之中。 “如果让我吞掉有无权柄，之后不会有任何冤魂能幸存。” 李力说道。 “所以你的疑惑就在于，祸遗为何要做此布局？” “是。” “但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 “你莫不是在忧心那些有灵智的冤魂？” 李力嘴巴抿了抿，见他沉默，小麒麟长叹着摇了摇头。 “它们早已死去，它们也终将癫狂，让任何冤魂安息都必然是善举，这是你们人族共通的常识。” “失去了权柄庇护，即使是有灵智的冤魂，继续存于世间对它们来说，也是在不断与本能抗争的折磨，还是让它们早日超脱吧，这才是一个冤魂最好的归宿。” 说完，小麒麟便不再出声了。 李力疾驰的身影掠过楼阁之间，随着越来越靠近黑云，下方街道上的冤魂也越来越密集，它们似乎是发疯了一般现出死相，与另一批浑身布满乌黑秽物的冤魂彼此撕咬。 黑色的血液挥洒，把整个街道铺满。 忽然它们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上方经过的李力，难以言喻的恶臭与惊悚顿时袭来，仿佛下一秒它们就会扑过来撕咬他。 但从李力身上散发的冤魂与权柄气息让它们收回了视线，继续撕咬彼此。 “是贵贱权柄。” 因为完整吞噬了廉仪权柄，他立刻能明白，那些乌黑秽物的源头来自于权柄“贵贱”。 “贵贱权柄能分出高低贵贱，那些黑色的冤魂就是被划分成为了贱民。” 李力皱着眉头道。 “仅仅因为贵贱便会如此疯狂？” “你听说过需求层次论吗？” “生存、安全、社交、尊重以及自我实现，只有先满足下一级才会有上一级的需求。” “你看看他们，因为低贱，所以一无所有，因为一无所有，所以它们无法抑制自己的生存本能，才会无视教化权柄和廉仪权柄，去袭击其他冤魂。” “精辟的理论，你们那方世界的知识很有价值。” “要到了，做好准备！” 李力跃入黑云之下，冥冥之中的感应告诉他，教化权柄即将出现。 一点翠绿出现在他的眼窝深处，已经进一步恢复的小麒麟随时都能出手。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吼！” “啊啊啊！” 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与哀嚎顿时响起，街道上不论是哪一方的冤魂都在此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嘶嚎。 李力停下，警惕的看向那些冤魂，却惊讶的发现它们的身上不约而同的长出了密密麻麻的毛发或鳞片。 “这是......” 有的冤魂体型膨胀，指甲伸长，巨大的身躯撑开了衣物，獠牙延伸，黑色油亮的皮毛覆盖，在眨眼间便成为了一头巨大的黑熊。 有的则长出鳞片，趴在地上，五指并拢，坚硬的角质取代手指，黑色的蹄子突破鞋袜踏在青砖上，大大的竖瞳睁开，一只无角蛇首鹿身的怪物出现。 诸如此般，无一不是，转眼间，街道上便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妖兽怪物。 密林中鬼城在此时变成了群妖汇聚之所。 于此同时，某些房屋之内。 “爹！” 王家大儿子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右手逐渐长出毛发，他被自己的变化吓的连连倒退，猛地撞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啊啊啊！老爷！头发！我的头发！” “夫人！”老王惊讶的看见自己妻子的头发慢慢的转变为一根根泛青的羽毛，倒是与她一身青色的衣服颇为相称。 “老爷，你，你的脸.....” “啊？我也！？”老王眼睛一瞪，连忙摸向自己的脸，却触碰到了一层厚厚的毛皮。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双脚变成了一对双爪，布满鳞片的脚趾刺穿布鞋，他的双手则长出了一对皮膜。 所有人都在变化着，就连被抱在怀里的小孙女都一样。 “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我......” 听着家人们惊慌失措的惊叫，老王的心头却忽然有一丝明悟跃上心头。 “好像......这才是老夫本来的样子？” 他不再惊慌，而是默默的站在原地，慢慢感受着变化，然后发自本能的舒张开了自己的双翅。 那是一种长着膜翼和绒毛的妖兽，虽然不是鸟，但仅从它锋利的脚趾就不难看出，它应是如鸟类一般生活在树梢之上。 老王感受着这股陌生而熟悉的感受，一种怀念涌来。 “这么多年来，我却一直都不知道？” 接着，另一道信息传入了心底。 那则信息是： “我等皆为豕彘！” - “你疯了？” 香茭子脸色不善的看着眼前身披儒衫的僧人三尘，后者依然双手合十，脸上却露出一种决然的神情。 “与其让你将我等当做牲畜宰杀吞吃，不如让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敌人到底是谁。” 三尘口诵一句佛号，坚定道：“哪怕为此，我等将重新坠入畜生之道！” “我亦愿意！” 下一刻，火红的毛发生长，细长的嘴吻探出，一条蓬松巨大的尾巴舒张，三尘变回了他最原本的模样。 一只赤红巨大的狐狸。 一旁痛苦忍受炮烙之刑的归终也变了，他口中獠牙生长，利爪破开青砖，他化作了一匹黑色的巨狼，唯有眉心和背脊各有一道银白闪烁。 “嗷呜！！！” 它仰头长啸，然后第一时间朝着香茭子扑了过去，眼中满是凶厉坚决的杀意。 不光是它，所有冤魂都同样如此，不论它们是否贵贱，听从与谁，来自哪方，在这一刻统统化身为各种妖兽，不约而同的朝着香茭子扑去。 这一刻，它们皆已明白真正的仇敌是谁。 它们不约而同的舍弃了自己作为人的模样，不再是鬼市的一员，仅仅是作为一头充满怨恨与不甘的野兽对试图吞噬它们的敌人发起反抗！ 更多的妖兽远处从远方汇聚而来，它们一齐狂奔在街道之间，化作滚滚兽潮从四面八方向着香茭子而来！ 被有无权柄强行弥散的三尘静静坐在原处，静静看着这一幕发生，眼中渐渐涌起欣慰。 那兽潮中并不乏有灵智之辈，可即使如此它们依然还是来了，怀揣着不屈与仇恨，哪怕敌人是整个鬼市意识的显化，是城主之上的存在，也依然还是来了。 他欣慰，感叹，不是每一个人都选择了麻木。 此刻，集整个鬼市之力，反扑鬼市本身！ “我们，才是鬼市！” 三尘高声怒吼着，发出清亮的长啸。 而在头顶，云层之下。 一个黑色混沌的点悄然出现。 它的视线凝聚，一道道黑气在它毛皮中掠过。 - “它们....怎么都变了？” 李力看着下方奔腾的兽潮，一时间有些恍惚。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来到了非洲的草原上。 “是教化权柄！”小麒麟提示道：“教化权柄施加的教化被收回了！” “是三尘吗？” 李力想到那个拿走教化权柄的僧人，本能猜测造成这一幕的就是他。 “不论如何，这都是我们的好机会！” 小麒麟道。 “人住的城市野兽出没，狂野的本性与城内的文明相对，城内已经无人，鬼市却依然显现，有与无已经齐全！” “你看天上！” 李力抬头望去，正好看见了一个混沌的小点出现。 那个小点说不出大小，也讲不出形状颜色，更测不准距离，有时它好像距离很近，是一个指头大小的点，又有时它离得很远，是一个大的能吞掉整个鬼市的巨大黑洞。 有无权柄！ 毫不犹豫，李力微微下蹲，然后猛然起跳！ 呼啸的风和不断打落的雨充斥了感官，在雨水忽然骤急又重新舒缓之间，李力就已经跳到了数十米的高空，而在他跳跃的力道即将用尽时，两把金色的飞剑出现在他身周，垫在他的脚下，稳稳的将他朝着高空的黑点送去。 毕竟他现在还不会飞，而他的跳跃力也不足以将他送到至少千米以上的空中。 “不对劲！” 飞了一会后，李力看着头顶那个依然很小的小点说道。 “好像我不管怎么朝上飞，有无权柄的点都没有变化，我真的有在靠近它吗？” “很难说，有无权柄可能不是往上飞便能简单接触的，此为鬼市存在之基，若想靠近，可能需另寻他法！” 小麒麟说道，然后顿了顿。“此为有无，似有非无，似无非有，类似冤魂的弥散之态，我的猜测是，若想真正靠近有无权柄，需得如对付冤魂那般，‘观察’到它，使其坍缩，将其存在、大小、形状、位置确定，方有靠近的可能。” 李力点点头，心里十分认可小麒麟的猜测。 这大概就是靠近有无权柄的唯一办法了。 “可要怎么才能观察到它？” 李力眉头一皱，这和冤魂不同，有无权柄并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它即是鬼市，也是鬼市中的所有冤魂，也可以是做生意的规则，或是其他权柄。 但观察这些，却不能算观察到有无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