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统丧失
漫天的雨水打在希波克拉底大楼上，楼顶的铜钟在晚风中轻轻晃动，悠扬的钟声在夜色下巡游。曼恩教授撑着黑伞绕过医学院内的喷泉，漆黑的皮鞋踏进小水坑溅出冰亮的水珠。他推开一楼的大门，昏暗的走廊里吹来寒风，曼恩裹紧了衣领，走上了楼梯。 曼恩走进了301A房间，这里是神经脑科诊室，房间门口贴着主任布雷西亚的照片。他约莫五十岁的模样，沉稳坚毅的外貌，头顶上却已然寥寥，鼻梁高挺着，一袭医学白大褂，里面则是一件黑色的高领衬衫，领口金边烫字，正襟危坐的时候像个古罗马的元老。 曼恩走进房间把长伞放到一边，来不及脱下风衣，便坐在布雷西亚对面，急切地问道：“怎么样？” 他看到布雷西亚左手捏着一份病历，右上端贴着的是一位年轻亚洲男生的照片，名字一栏标注着：ChuCheng。桌子上其余部分摆置的是一些医学影像片，看起来布雷西亚刚从这么多检查片中一张张审阅出来。 “说不上很差，基本意识方面是正常的，身体体能方面也没有很大问题，再需多疗养一段时间即可。只是……”布雷西亚抬起头望向曼恩，话语有些迟疑。 “只是什么？！”曼恩皱眉，声音不自觉有些拉高，“意识和身体恢复的不错，这不是挺好的吗？” “曼恩，我明白他是你最看重的学生，从入学开始他就是一直在受你的教导。从学院到龙部，从普通学生直到执行官。但是现在你要冷静下来，这场灾难代价太大了，每个能从这场死亡旋涡的人逃出来都要付出代价。”布雷西亚手指摸着桌边的玻璃杯，冰冷的触感让他长吸了一口气。 “你说。”曼恩一下靠着椅背，迟缓地说。 “你知道楚承在东京释放了什么级别的咒术吗？二十多年，我第一次见到可以有人能爆发出这么恐怖的力量。整个东京东京湾地区中心被炸出了深达50米的巨坑，现在市区一些地区已经出现了海水倒灌，咒力波及范围远达5公里，三万多栋建筑物被毁坏，爆炸当量相当于1500吨TNT炸弹同时触发。” 布雷西亚说这句话的时候，背后窗户外吹来阵阵冷风，桌上的文件纸张呼啦啦作响。听到布雷西亚的话，曼恩没有反应，甚至他的眼神没有一点波动。他眼神望向窗外，希波克拉底楼后面是一潭深黑色的湖水，一百二十米深。它就好像是黑洞，所有光亮吸入其中便不能再逃脱，只有黑暗，无尽的黑暗。 “空间杀阵。特级，自然之力。”曼恩脱口而出。 他是楚承的导师，对于楚承能力可以达到的地步，他比所有人都清楚。 “是的，但不止是空间杀阵。”布雷西亚吞了吞口水，“还有天丛云。” “他们从苏尔特尔那里得到的神剑！”曼恩惊呼。 “是的。楚承以自身咒灵为矛，强行破开天丛云的剑体防御机制。为了达到空间杀阵的极限，他吸收了一部分天丛云的邪气。从而使得全身血液处于沸腾状态，空间杀阵，领域全开！近乎纯种风系的咒灵血统，配上极恶邪气，处于杀阵以内的人，会在0.01S被完全碾碎。在这个位面，他们的身体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天丛云是火系神剑，能接触它的人都鲜有，更何况吸收天丛云剑内不断涌动的气息。” “世界上每个人的血统都不同，相较于混合血统，咒灵血统纯度越高的人，他们能触及的领域就更高。不过物极必反，这种高度单一的血统如果吸收了外界的异种咒灵，两股血统就会为了这具身体的主宰权而进行争夺碰撞。所以在这种情况下……” “意识与身体并不会表现出极大的创伤，但是身体血统会几乎不会再表现出召唤反应。” “血统无法召唤。”曼恩心跳断了一截，一字一句复述了出来。 “也就是说，很大可能，楚承未来再也无法使用咒术。” 一时间，整间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曼恩感觉自己心跳呼吸再急速变化，无法再使用咒术，这就像一纸死亡宣判书，布雷西亚的话语落地，似乎宣判书上的红章已然落下。 “执行官，执行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曼恩猛烈地回怼道，“楚承可是执行官！在潜龙基地对一位历代级的执行官做出这种论断，你明白这是什么行为吗？！” 布雷西亚静静地接受曼恩怒火的炮击，然后从桌子下的小柜子里拿出一叠文件，默默递给曼恩。 “这是我们对楚承进行的血统激化测试实验的完整过程报告，我当然不愿对他做出这种结论，但是实验结果就是如此。” 曼恩接过报告，一页页地翻看。布雷西亚看他最后盯着报告最后一页的一行诊断结论久久不肯移开目光，心里有些悲怆，赶紧眼神挪向别处。 报告的最后一行写着“经过血统激化实验XD3的测试，认定病人20213号（楚承）对咒灵激活反应感应度数为0，基本认定该患者不具有血统召唤能力。” “基本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还是有可能恢复的吗？”曼恩放下报告，声音有些沙哑。 “这只是我们的理论猜想。楚承体内的风灵血统并没有达到完全体100％，他的纯度是89％，高于70％的纯度我们认为就已经很恐怖了。但是问题在于，低阶纯度对于一些不同属性的血统显然是可以吸收的。如果按这种猜想，在没有达到100％的血统，都是有能力吸收血统并转为自身使用的。当然，对于血统纯度越高这种行为就更危险。”布雷西亚解释说。 “但是我想说的是，在这件事上，没有具体的指标。” “什么意思？”曼恩有些不解。 “这个标准指的是我们现在并不知道当血统达到具体的多少吸收异种血统时会导致自身原本血统丧失。我们所了解的只是，真正的纯种血统确实会在吸收别的血统时被吞噬中和。” “按你的意思，如果这个标准大于89％，楚承血统就能重新恢复吗？” 布雷西亚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所以我们在报告上标注的是基本。这也是我今晚叫你来的目的，这种可能性虽然很渺茫，但是确实是存在的。” “如果按你这么说，血统中和还是具有时效性的吗？就目前来看，楚承的血统没有反应，那么有没有可能89％还没达到那个标准，但是血统恢复还是需要时间的，这个时间差会让我们以为他丧失了咒灵。” “嗯……”布雷西亚谨慎地思索，“你说的情况我们也考虑过。即使他是执行官，释放出这么高领域的咒术对他自身的损害也不容小觑。如果是因为特级咒术导致身体虚弱，从而免疫外部刺激，也不是没有可能。但目前只能说一切都是未知，关于标准和时效性目前都是猜测，毕竟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少见，我们也只是在摸索。” 曼恩心头的阴霾依旧没有散去，但是布雷西亚提出的假设却又给了他希望。东京之战，三名执行官只有楚承一人死里逃生，如果连自己唯一的学生都要成为废人，曼恩不知自己会如何接受这种结果。 “你去看过楚承没？”布雷西亚喝了一口酒，随后拿起酒柜里的威士忌，倒了半杯，推给了曼恩。 “嗯，但是他那时刚从东京回来没多久，我担心战斗留下来精神创伤，便没有询问关于他们在东京遭遇的始末。”曼恩晃动着酒杯，却无心饮下，酒杯里的冰块发出查拉查拉的响声。 “关于精神状态你不用过于担心。况且，他可是执行官，从全球几百万人，五大分部中脱颖而出的执行官。但是不论怎么说，这对他来说都是人生中很惨痛的一次记忆。” “楚承一直没有开口，东京的事只有他们三人经历。他不说，我们也无从得知具体的细节。圆桌会希望可以尽快从楚承那里得知具体的东京事件的过程，但是就目前来看，很难。”曼恩叹了口气，他看着布雷西亚，突然想到一件事。“技术手段可以吗？我记得木系血统的心感共存可以进入人的潜意识，从而进行场景重现，你们不是一直在进行这样的研究吗？让他自己回忆一遍，不管怎么看，未免过于残忍了。” “不行。”布雷西亚斩钉截铁地说，“他可不是普通人，执行官的潜意识自卫机制太过强大，擅自让木系血统的人进入执行官的潜意识弄不好会被执行官的精神力反噬。风险性太大，成功率很低。” “想知道东京事件的全部信息，只能靠你。”布雷西亚指向曼恩，“你是他的直系导师，去帮帮他。不管是多么恐怖的，多么残忍的，多么痛苦的事情，憋在心里永远不是一件好事。” “嗯”曼恩点点头。 雨小了，只有细微的雨点在摇曳。曼恩缓缓走出医学院，他抬眼望去，远处是一栋高擎的墨色殿堂。 龙部，那是他明天要前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