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卡莉亚
“罗宾斯老师！” 一张严肃古板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随即这位中年人张口正要说些什么，画面忽然支离破碎，所有碎片又迅速扭曲旋转起来，重组成一副新的场景。 卡莉亚睁开眼，茫然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一盏精致繁复的吊灯挂在视野下方，散发着柔和的暖光。 这里是？ 我得救了吗？ 少女吃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宽敞明亮的房间，红底金纹的墙壁，雕刻精细的梳妆台，闪着光泽的家具，鼓鼓囊囊的背包和文件袋。 低下头看了一下自己，还是穿着原来那身衬衫跟短裤，只是边缘多了些泥印子。再就是纤细白净的双手双腿，此时正传来一阵乏力感。 身下的大床十分柔软舒适，有种让人情不自禁躺下去的魔力。 不过卡莉亚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躺平，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顾不得穿上脚踏上晾着的鞋袜，少女起身向自己的背包文件袋走去。 光着的脚急切地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还没走出几步，一阵晕眩感让她不得不停了下来。 “呃……啊。” 嘶哑干燥的声音从喉咙传到耳边，陌生得不像自己。 卡莉亚转身走到床头，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举起水杯。 咕咚咕咚—— 一大杯清水被她一口气全灌了下去。 干渴的精神瞬间得到了滋润。 卡莉亚站在原地，擦了下嘴角，回味着水的甘甜，她用力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 “呃啊……”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地束缚着她的声带，让她只能发出这种意味不明的声音，好像哑掉了一样。 深吸一口气，少女走到桌前，打开自己的背包，里面是一些在野外要用到的工具，以及笔记本，钱包证件之类的物件。翻开文件袋，厚厚的一沓纸，看样子文件应该也没丢失。 确认完所有东西都在，卡莉亚不由松了口气。 不对，好像有个水晶球不见了，那是老师给她的，非常漂亮，据说受过教堂的祝福有宁静心神的作用，想来价值不菲。 不过丢了就丢了吧，最重要的东西还在就行。卡莉亚对钱看得并不重，她每年都能拿到学校最高那档的奖学金，加上几年前父亲过世留下的遗产，可以算是衣食无忧了。 至于水晶球会不会被这里的主人拿走了……看这个房间的奢华程度，卡莉亚觉得可能性不大。真拿也无所谓了，对方还救了自己呢。 丢了有点可惜，毕竟那是老师临别前给她的东西，而老师现在或许还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甚至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 想到这里，卡莉亚不由翻阅起手里的文件，那是她老师最近做的一些研究，以及……不久前秘密调查到的某些犯罪证据。 ？ 这些是？ 往日里熟悉无比的字母、单词，此时竟然变得极其陌生。 或者说，这些字词依旧给她熟悉的感觉，但它们所代表的意思，现在的她完全无法理解。 连续翻了几页，少女的神情逐渐焦躁起来。 突然又想到什么，卡莉亚翻出了背包里的铅笔，然后摊开笔记本。 写什么呢？先写自己名字好了——卡莉亚·希银斯。 很快，笔尖落到了纸上。 …… 三分钟过去了，少女握笔的手依旧停驻不动。 纸上也只留下几个深深浅浅的灰点。 ………… 卡莉亚恍惚地向卧室外走去，鞋子都没穿。 她发现自己似乎失去了说话、阅读跟书写的能力。 听、说、读、写，现在只剩下听——利用听觉接收分辨语言信息的能力，还没有确认是否正常。 如果真的没法进行任何听说读写，那自己几乎等于被剥夺了所有的交流能力。 没法问路，没法跟司机说出自己的目的地，没法写匿名举报信，没法提交证据，没法让人相信自己，也没法让自己相信别人。 甚至自身也无法正常生活。 想到这些可能，一股巨大的绝望感压住了她的肩膀，卡莉亚脚下一阵踉跄，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这就是支持正义的代价吗？自己就像一只逆流中的木舟，渺小而无力。而邪恶的浪潮似乎随手一翻就能将她击沉。 不过，卡莉亚并不后悔。 因为她无比确信，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情。 而且，说不定还有转机，情况或许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 很快说服完自己，卡莉亚的脸上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她来到客厅中间。 眼前摆着一套很符合房间奢华气质的沙发，中间的那张长沙发格外惹人注意，因为上面躺着一个人。 这位穿着燕尾服的黑发男青年，身子一侧微微陷在宽厚的垫子中，神情轻松，看样子酣睡已久。 卡莉亚歪着头看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唤醒对方。 当她正准备伸出手时，变化陡然出现。 青年的黑发从根部开始染上了淡棕色，随后满头黑发一瞬间都化为淡棕色，脸上原本柔和的五官也变得棱角分明，气质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卡莉亚大受震撼，向后退了半步。 她正考虑要不要偷偷溜回去装睡时，青年的眼睛睁开了。 四目相对。 …… 陈小寒睁开双眼，就看到一个俊俏的银发少年，不，是银发少女正稍显紧张地望着自己，一双淡金色的眼睛在不停闪烁。 她是？ 记忆涌起，陈小寒瞬间想起了睡前发生的事。 她是我在山洪爆发前救下来的女孩子……当时她昏迷不醒但身体好像没什么大碍……就先让她睡在卧室…… 我是……威廉……不，我是陈…… 陈小寒突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随即他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开口说话，这样应该不算“宣告身份”吧。他不禁松了口气，自己这是紧张过头了。 意识到还有人看着，陈小寒迅速坐起身。 他挠了挠头站起来，发觉两人的身高差略大，对方需要仰视自己，于是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摆了一个请的手势，女孩心领神会，乖巧地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如何跟年轻异性面对面聊天不尬在线等急！ “你……没事吧，身体好点了吗？”（托斯语） …… 又是这种熟悉但无法理解的感觉，卡莉亚听得出对方是在说自己的母语，并且发音还很地道，甚至猜得出对方是在问候，可她就是听不懂任何一个单词！ 明明这只是这个国家最基础最常用的语言，自己难道真的失去“听”的能力了吗…… …… 陈小寒看着对方的表情从茫然到痛苦，有点不知所措。 她是听不懂吗，还是身体不舒服…… “Hello？ Bonjour？ Ciao？ すみません？ ？ ……” 对方又变回了一脸茫然的样子。 全都听不懂啊，看来我是真的穿越了。 陈小寒苦涩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对方总不可能懂中文吧，想到这里，陈小寒随意开口道： “你好？” “你好？” 清脆甜美的少女声线在耳边炸响。 陈小寒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卧槽！” “卧槽？” 听着对方字正腔圆的发音，他彻底坐不住了。 不会吧！可能吗！合理吗！ 见少女疑惑地歪着头，他很快又明白了，对方只是在模仿自己的发音而已，并不是真能听懂中文。 兴奋之情被浇灭大半，陈小寒叹了口气又缓缓坐了回去。 有理智能交流就行，语言不通也问题不大！ 陈小寒马上退而求其次，直接把心理预期拉到最低。 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看着对方好奇的眼睛，陈小寒清了清嗓，用手指着自己。 “陈小寒。” 为了避免被认定成宣告身份，他特意只说名字，相信对方应该能明白。 “陈-小-寒？” “对对！” 陈小寒精神为之一振。 多少天了，终于能听见有人喊自己的真名了！ 说不定再久一点他自己都会觉得这个名字很陌生。 少女的双眼忽然失去焦距，身体依旧维持着乖巧的坐姿，整个人却陷入了呆滞。 …… “陈……小寒？” 卡莉亚开口念出这三个音节之后，突然听见脑海中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似乎又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内被飞速抽离出去。 她感觉到，那些蒙蔽自己认知的迷雾渐渐消散了，束缚自己声音的枷锁也被解开了。 某种神秘而强大的诅咒，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 …… 陈小寒看见少女忽然动了，她弯下腰捂着脖子，一丝丝黑气从她的口中、眼中渗出，随后用力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小脸因为无法呼吸憋得通红。 陈小寒踏出两步，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将其掰开。 少女咳出了一大口黑气，不停喘息着。因为太过难受呛出的眼泪和唾液，沾湿了陈小寒的袖口。 “没事的，没事的……” 陈小寒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慰。 “呜……谢谢！真的……非常感谢！”（托斯语） “我的名字叫卡莉亚·希银斯，19岁，是卡洛大学的一名大学生。” 卡莉亚抬起头，淡金色眼睛带着水光。 “再次感谢您救了我！” 陈小寒不好意思地笑着，视线飘向了别处。 “那个……惩强扶弱什么的，我辈当然义不容辞！” 笃笃笃！ 敲门声突兀响起。 陈小寒小心抽出的被卡莉亚紧紧握住的手，与他脸上腼腆的笑容，此刻同时被定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