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盼回眸在线阅读 - 第180章 彻底公开

第180章 彻底公开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一家人用过晚食后,七郎张昕回了自己院落,张婴带着小女儿张曦继续刻着那方未完工的印章。

    屋子里炭火暖融,灯火如心昼。

    张曦趴在案几上,看着阿耶拿刀开始刻起最后一个眸字,才划下第一刀,房门就被叩响,紧接着传来僮子朗朗的说话声,“郎主,门房杜先生过来了,有事向郎主禀报。”

    屋子里温馨的气氛被打破,张婴蹙了下眉头了,却也停了下来,放下刻刀,老杜做了他十几年门房,能让老杜亲自跑进内院来,事情肯定不寻常,“让他进来吧。”

    很快,房门被打开。

    因着毡帘阻拦,外面的冷风吹得毡帘晃动,却不会灌进屋子里来。

    “郎主,小娘子。”老杜进来后,特意看了眼张曦。

    “什么事?”张婴问道。

    “杨中侍过来了,让仆把这个交给郎主。”老杜说着,递上前一个镂空花红木匣子,放到案几上。

    张婴满心疑惑,伸手打开。

    “是什么?”张曦凑上去问道。

    啪地一声,张婴瞥见匣子里的东西,忙地把抽盖合上,“没什么。”脸上有一丝尴尬,忙把匣子推得远远的,“阿眸,时候不早了,跟你阿姆下去歇息。”

    急忙起身,抱起张曦往外走。

    “我的印章。”张曦嘟嚷了一句,她倒不是非得知道,那匣子里装了什么,但是阿耶这模样,太反常了。

    “明日,明日刻好给你送过去。”

    张婴保证道,走到毡帘外,把张曦放下,在玄关处,拿了件狐裘披风给她裹上,又喊了张曦的傅姆刘氏进来,“阿眸,乖,阿耶有事,你跟你阿姆回房,早些休息。”

    这片刻的功夫,张婴已恢复了从容。

    刘傅姆听到传唤,很快就过来了,张曦只好跟着她回房。

    张婴把女儿遣走后,伸手使劲捏了捏眉心,问道:“杨中侍人呢,在延客厅那边?”

    “不是,还在大门外候着,他是跟随一辆马车过来的。”

    “跟随一辆马车……”

    张婴想到了什么,心头大惊,“你去,让他去西侧门,另外,把西边空着的悠居堂给清出来,别让闲杂人过去。”

    整座宅子,唯有悠居堂那边清净,平时值班的人也少。

    老杜瞧着自家郎主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里不由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回过神来,应了声唯,“仆这就去安排。”急忙往外走。

    他一走,张婴也急着要出正院。

    只是出了房门,一阵冷风吹来,张婴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转身重新回房,拿起案几上的那个红木匣子,往外走,前去悠居堂。

    正院到悠居堂,有一条直径,因此,相比于从大门转到西侧门,再进入悠居堂,要快上许多,张婴先一步赶到,正巧陈义得了消息,也过来了。

    于是把悠居堂附近当值的婢仆全部遣走,换上张婴随身的护卫。

    连从西侧门到悠居堂这一路,都全部换上了护卫。

    布置好这一切,张婴站在西侧门等候。

    正值春寒料峭时节,张婴出门时,未来得及添衣,身上只着一身深衣,站在这夜风中,却浑身直冒汗。

    随着辚辚的马车声传来,张婴抬头望去,就着泛黄的灯光,隐隐瞧见车驾前坐着杨中侍和郭端,后面跟随一队骑马的便衣羽林。

    张婴心头的那丝侥幸,登时褪得一干二净。

    “你们怎么来了?”张婴上前,揪住马的缰绳,马车一下子就停了下来,杨中侍和郭端两人,忙地从车驾上跳下来,含笑唤了声尚书令。

    话音一落,车厢内传来了一声清越的女声,“五郎,你确定要在这儿说话?”

    张婴沉默片刻,冷着一张脸,退到一旁。

    马车继续往前,进了西侧门,亦没有作停留,直至悠居堂前,而那一队便衣羽林,还有杨中侍和郭端,都止步于西侧门。

    杨太后从马车里下来,毫无意外,看到张婴一张黑脸堪比锅底,大约早在预料之中,她并没有生气。

    且不说。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可不是来吵架,反而是来求和的,再说了,两人相处时日越长,她越发地摸清了张婴的脾性。

    所以,见着他的黑脸,她一点儿都不惧。

    心里反而滋生出一丝欢喜。

    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悠居堂,不似别处高楼连苑,青砖红瓦,眼前的悠居堂,除正门的匾额外,能透过低矮的院墙,看到里面的景象。

    竹篱茅舍,花木成畦。

    一派自然风光,又带着人工修整的痕迹。

    她一直听说,富贵人家的园子,透着自然朴素的味道,这算是第一回见,与她小时候见惯的,乡间贫瘠的茅房,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一样的茅草覆屋顶,竹枝为苑墙。

    但夜色笼罩下,各处明瓦灯的灯火,柔和的光线破开夜的漆黑,照亮了一院的富贵风*流。

    杨太后提起裙摆往里走,“阿婴,我已经十年没有出宫了。”

    平平淡淡,简简单单。

    疏疏离离的一句话,瞬间消了张婴心头,那快要冲胸腔的郁气。

    她很聪明。

    张婴神色复杂地跟着一道进了悠居堂,“珍娘,这不是你来的地方,赶紧回宫里去。”

    “出都出来了,也不赶这一时半分了。”杨太后含笑在中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只是刚一落座,就让张婴给拉了起来,“别坐这凳子,外面冷,走,去屋子里。”

    手心传来的温热气息,使杨太后嘴角微微上扬,明眸含笑,脸庞上的飞扬,都染了一丝媚色,很快消融在夜色中,又浮现在明灯下。

    轻轻地挑拨,不知谁先失了控,水到而渠成,

    枕前榻下的风月,历来说不清,道不明。

    更遑论,孰是孰非。

    今夜无月。

    屋里蜡烛燃半,张婴穿好衣裳,拿起篦梳给杨太后绾了倭堕髻,重新替她插上玉簪,“珍娘,圣上年岁已大,以后,我们断了吧。”

    话音一落,杨太后猛地转头,满眼不可思议地盯着张婴,心头冷嗖嗖的,一片冰凉,没一会儿,却是咯咯笑了起来。

    张婴沉默未语。

    杨太后笑了许久,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而不自知。

    张婴愣了一下,伸手去抹她眼角、脸上的泪珠,却听杨太后开了口,“阿婴,我恨死你了。”恨死了他身上的那份冷静自持,恨死了他那随时能抽身的断然决绝。

    “圣上……”

    “他知道就知道,我也没打算要瞒他。”杨太后恨恨道。

    “珍娘,你冷静点,”张婴抿了抿嘴唇,“昨天你也看到了,圣上根本无法接受,身为母亲,你怎么都要为孩子想想,替孩子考虑,是不?”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替他考虑,”

    杨太后近前,凑到张婴身前,白皙的面庞,染了几分红晕,眼角的媚意越发的浓烈,肆意而张扬,“阿婴,你是个好父亲,我让赞儿尊你为仲父,以后,你可以把他当作自己孩子教导。”

    咚地一声,张婴手中的木篦梳滑落,摔到了地上。

    杨太后笑了一声,越发地得意,弯腰拣起断成两半的篦梳。

    张婴几乎能看清这张明艳的笑脸后,透露出来的心思,她没有一丝一毫的隐藏,一如既往地摊开。

    又听杨太后道:“反正赞儿已经知道,那我还不如和他说清楚。”

    尔后,语气中多了几分调侃,“我总得给你一个名分,是不?”

    “珍娘。”张婴蹙着眉头,轻喝道:“你别胡来,他还只是个孩子。”

    “放心,我不会胡来,我只是告诉他一声,他父皇在日,后宫有美人三千,他父皇死了,我给自己找了个男人。”

    “他叫了李英娥那么多年的母后,如今我让他称你一声仲父,也不足为过。”李英娥,即先帝元后,如今瑶光寺的李庶人。

    张婴没有接话。

    他一直知道,杨珍胆大,只是没料到,胆大到这种地步。

    女郎与郎君,男女各别,又怎能一样?

    “阿婴,我知道,你一直还在想着顾全那点名声,可我最不在乎的,就是名声。”她就是要公开,让他无路可退,别一天到晚的,随时想撇清。

    人生不足百年,何必受声名所累。

    古来青史上的太后称制,又有几人落得个好名声。

    事事从无万全,端看代价是否值得。

    “我知道,在这一点上,我对不起你,我给不了你千秋万代后的清名盛名,但我能让你名冠当代,权重天下。”

    “你提的那个‘察举贤良,开科取士’的人才选拔办法,你想做,就去做,遇到问题,推到我头上就行了,反正我出身寒门,一心要剥夺士族所享有的权利也正常。”

    “等你那个办法推行后,我再废除九品中正制。”

    如若说之前是反感,那么,此刻,却有一份感动,张婴心头更是百感交集,情绪万千,低头望着怀里的女人,细白的颈项,腻滑如酥,良久才道:“珍娘,你让我好好想想。”

    顿了顿,推开杨太后,“我先送你回宫,以后,不要再出宫了。”

    “还不是因为你,昨日怎么叫,都叫不住,山不来就我,我只好来就山。”杨太后埋怨道。

    张婴识时务地没有接话。

    亲自送杨太后到宫门左掖门前,看着杨太后进了宫,才放心离去,却已是东方既白时分,张婴上了马车,吩咐陈义,去一趟铜驼街的尚书府。

    估计洗漱一番,换身衣裳,就该去上朝了。

    今日还有大朝会。

    一夜未睡,也不知道,她身体吃不吃得消。

    ——*——*——

    原本以为,征辟书发出以后,就能安下心来。

    事到临头,张曦才发觉,自己想多了。

    随着征辟书的发出,她恨不得立即见到阿顾,因此,越发地患得患失,担心文书在路上掉了,为此还特意去问过主薄穆行。

    最后,却开始担心阿公顾跋会不会接受征辟,毕竟,顾跋远在江南道上,离洛京很远,不会受顾家人的刁难,而回洛京,势必要回从善坊顾家,他身上又有不孝的名声,回顾家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在江南道上,好歹也是一县之长,有一份自在。

    这样过了十来日,张曦越焦虑起来,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坐等其成,总要做点什么,不然,她会疯的,于是想了一个主意,让阿傻帮她写一份帖子,吩咐胡月给她递进宫。

    没过多久,宫里就派了人来接她。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杨中侍。

    “怎么是你来?”张曦很诧异,要知道,杨中侍很忙,早已有内相之名。

    “得了,县主这是太久没进宫,都生分了,所以娘娘特意派了奴婢过来,”杨中侍笑着把张曦抱上油軿车,“郭中侍早就给左掖门前的值班内侍打过招呼,只要县主进宫,就直接放行,没成想,县主还先递了帖子。”

    递帖子,是正常的进宫程序。

    “我听刘姆说,所有女眷进宫,都要先递帖子。”张曦忙地辩驳,但心里却认同杨中侍的话,的确是许久不曾进宫,那道原来可以随时进入的宫门,在她心中,变得无比陌生起来。

    杨中侍倒也听说过,张曦换了位傅姆,还是一位出身士族的老妇人,想必规矩严,也是有的。

    抬头,扫了眼跟在张曦身边的众位婢仆,“哪一位是刘傅姆?”

    不待众回答,张曦忙道:“刘姆今日有事,休息一天。”

    开玩笑,刘傅姆在这儿,她可不敢说这话。

    就是刚才把锅甩给刘傅姆,她也说得很轻声,只杨中侍一人能听到。

    近乡情更怯,离宫里越近,离弘德殿越近,张曦都生出转身想逃的冲动,论理,她不是这般胆小怕事的人。

    大约,最是难偿人情债。

    进宫后,见到的第一人,不是杨太后,反而是三娘杨昭训,她还没到弘德殿,远远就看到杨昭训站在宫门口,身旁趴着一只金色的猫。

    一人一猫,就这么堵在了大门口。

    张曦一进前,杨昭训就嚷道:“张十六,你进宫来做什么?”

    “给娘娘请安。”

    “虚伪。”杨昭训鼻孔朝天哼一句。

    张曦只觉得满心尴尬,她还真是有事才进宫的,可以说,让杨昭训戳中了目的,转头,朝着杨中侍笑了笑,嘟嚷道:“进不去了。”

    有势不借,才是傻子。

    杨中侍拍了拍额头,只觉得头痛,他怎么就忘记了,这两人一直八字相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