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第296章祸从天上来 光华殿内,张曦看着躺在床上已经入睡的侄儿阿诚,比寻常四个月的婴孩都要瘦弱,头发稀稀疏疏,脸上没有多余的rou,小胳膊小腿尤为纤细,哪怕已经睡着了,偶尔发出一声叹息声,听了让人心生怜意。 生而失母,又不得祖母喜欢。 这孩子的成长注定多波折,张曦只盼着,大兄张昕将来再娶时,妻子品性温良,无须视阿诚为己出,只要能尽一份照顾之责就行了。 在那一辈子里,大兄续娶杨家二娘杨昭华,而杨昭华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对阿诚也算尽心照料。 “陛下,陛下,你稍等,奴婢这就进去通传……”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张曦回过神来,抬头望向,只见圣上宇文赞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小冯等数个内侍,胡月和王傅姆要阻拦,没拦住。 大约被吵到了,阿诚睡得不安稳,手腿抖动了两下,张曦忙地起身,走到宇文赞面前,行了一礼,压低声音道:“出去。” “朕在外面等你。”宇文赞同样压低声音,嬉皮笑脸看了张曦一眼,带着一堆人又呼啦啦地出去了。 张曦回头瞧着睡得极不安稳的阿诚,心里很是恼火,今日她就该带陈荷进宫,像在那一辈子里似的,让陈荷直接摔他一个狗趴,伸手轻轻拍了拍阿诚,及到屋子里又重新恢复安静,阿诚才渐渐停止抖动。 “好好守着他。”张曦出门前,叮嘱王傅姆一句,带着胡月走了出去。 宇文赞在前堂来回走动,一见到张曦出来,眼睛一亮,“十六儿。” “不知陛下过来,有什么事?”张曦在距离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十六儿,你都有小半年没进宫了,朕听说你来了,心里高兴,就赶紧过来看看你。” 听了这亲切的话语,再瞧着宇文赞脸上热切的笑容,张曦心里一阵突兀,无端生出心惊rou跳之感,他们已不是小时候,这番话,太过亲昵,十分不妥当,“不敢当陛下惦记,只是男女有别,这是太后赐给儿的光华殿,还请陛下出去。” 张曦的声音很清冷,几乎一下子浇灭了宇文赞的热情,他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腰侧的荷包,“这么不近人情。” “小时候,朕还陪你看傀儡戏,陪你挑字画,如今长大了,连来看看你,说句话都不行了,果然,还是小孩子好,长大了就不好玩了。” 话音一落,呯地一声,宇文赞抬腿就赐了身边的高几脚,高几倾斜砸落在地,哗啦一连串响,高几上摆放的花觚应声而碎,瓷片溅了开来。 四周的宫人,倒吸了口凉气,齐齐后退,有惊觉者想直接退下去,去弘德殿通风报信,却让宇文赞给喝止住,“都给朕站住,谁都不许走。” “不想活的,尽管走。” 恶狠狠的语气,狰狞的神情,如同打开了一道闸门,那些久远的不好的记忆,一一涌入脑海中,打得张曦措手不及,这辈子,除了最开始,有求于杨太后的那几年,她已经尽量少进宫,避开这个疯子。 可是似乎并没有效果,一切与那一辈子里的轨迹,相差无几。 要不是顾忌到西稍间睡着的小侄子,张曦真想拿起一张小凭几朝宇文赞扔去,让他清醒清醒,“要打人要砸东西,我们去外面,别吵到我家阿诚。 张曦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虽然宇文赞爱发疯砸东西打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至少在那一辈子里,他没有伤过她,哪怕她拿匕首扎了他一刀,他也没还手。 因此,张曦心里倒是不惧怕他。 宇文赞瞧着张曦的背影,挺直如青松,似乎根本不受影响,要知道,就是常年在宫里的杨昭训,一心想嫁给他的杨昭训,一见他砸东西,都会心存害怕,离他远远的。 这丫头,竟不怕他。 是了,她好像从小就不怕他,小的时候,她还踢过他。 倒还真是张婴的种,胆大包天。 一想到张婴,此刻在弘德殿,宇文赞眼里闪过一丝愤怒与阴狠,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张曦的手臂,“走,跟朕来。” “你放手。”突然被钳制住,猝不及防下,张曦本能地挣扎,杏眼圆睁冲宇文赞道。 “不放。” 宇文赞加大手上的力度,张曦痛得手骨头似要被捏碎了,挣脱不得,想也没多想,举起空着的右手,直朝他的面门打去。 “陛下小心。” “县主,快住手。” 宫人急切的叫唤声,在耳边炸开,却无人敢上前来,两人挨得近,这一拳又急又快,宇文赞想躲都没来得及,砰地一声,落在宇文赞的鼻梁上。 一阵痛楚传来,宇文赞几乎用甩的,把张曦甩开,一个用力过大,张曦身子不稳,跌落扑倒在地,瞬间感觉自己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小娘子。”胡月第一个冲上前去,抱扶住张曦。 “不好,流血了,快拿绢帕过来,快去打盆热水。” 那边厢,内侍小冯的声音传来,张曦根本没有去看,趁着这一阵兵荒马乱,伸手推了推胡月,轻声道:“你快去一趟弘德殿,让阿耶和太后过来。” “小娘子……” “快去。”张曦催促道,她知道胡月担心她,却没让她再磨蹭,这疯子一旦疯起来,只有杨太后能制止得住,“你放心,我没事。” 胡月听了,站起身,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偷溜出了光华殿。 张曦想站起身,才发现,腿麻得起不来,于是索性在地板上坐着。 “阿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流血了?” 杨昭训咋咋呼呼的惊叫声传来,由远及近,后面跟着一堆宫人内侍,“鼻子怎么红了,撞到哪了?” 在她看来,宇文赞鼻子受了伤,流了血,只是不小心撞到了,不可能是让人打的,看着那红肿的鼻头,一直冒血的鼻子,怎么擦洗都止不住血,心里担心,朝内侍小冯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去御药局请周典御过来。” “陛下。”内侍小冯喊了一声,给宇文赞揩去流出来的鼻血,很快就浸染了一块白绢,心里也有些着慌。 宇文赞狠瞪了他一眼,“不用去。” 又朝杨昭训喝斥道:“你怎么来了,我让你抄的《女诫》,抄完了吗?” “还没,” 杨昭训顿时气弱,不过在看到张曦时,想起她为什么要过来,忙解释道:“阿兄,我听说张十六进宫了,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我来看看她。” 说完,逃也似的窜到张曦面前,大约是张曦趴着的动作,过于夸张,杨昭训当即就笑出了声,“张十六,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 “地上凉,坐着舒服。” 张曦心里很无奈,她刚才试着起身,可两条腿,浑不是自个儿的,无法使劲,心里暗暗道:以后无论去哪,一定要带上陈芳或是陈荷。 到底很难堪,她朝杨昭训伸手,“扶我一把。” “哦,好。”大约是笑够了,杨昭训上前去扶张曦,力气不够,于是招了身边的宫人还有傅姆小王氏一起扶张曦,扶着她在旁边的廊椅上垂腿坐下,因为不雅,等双腿没那么麻了,张曦屈膝收了回来,都放在廊椅上。 “你刚才是不是跌了一跤?”杨昭训站在张曦面前问道,她刚才扶张曦时,才发现,她手掌心磨破了皮,一片血红,又四周看了看,“胡月呢?你身边怎么一个仆妇都没有。”张曦每次进宫,都带着胡月,她是知道的。 一听这话,张曦还未回答,那边的宇文赞就气汹汹地走了过来,鼻孔里塞了白绢,鼻子已经止住了血,“你让那个贱婢去通风报信了。” 目光紧盯着张曦,气势咄咄逼人。 张曦紧抿嘴唇,狠瞪了回去,“娘娘马上就会过来了。”手上的痛,腿上的麻,都让她难受,宇文赞甩她的那一下,简直就当物件在扔。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吵架了?”杨昭训看着斗得跟乌鸡眼似的宇文赞和张曦俩人,插嘴问道。 “没吵架,”宇文赞突然朝杨昭训咧嘴一笑,极为灿烂,“三娘,朕不喜欢你,朕喜欢十六儿,想娶她做皇后,她答应了。” 平地一声惊雷。 同时砸在张曦和杨昭训身上。 “我不答应,”这一声,杨昭训几乎是吼了出来,立即转头质问张曦,“张十六,你答应了,你想做皇后?你要和我抢皇后之位?”说着,伸手去推张曦。 张曦瞧着杨昭训神情激动癫狂,接近疯魔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忙出声喝道:“杨三,你别听他的鬼话,皇后之位是你的,没人和你抢。” 可惜这话,杨昭训似完全听不进去,伸手使劲摇晃着张曦的肩头,“你说,你是不是要抢我的皇后之位……” 张曦被晃得有些手足无措,抬头,那些宫人内侍,因着宇文赞有意无意地阻拦,没一个人上前来拉住杨昭训,而宇文赞本人呢,倚着廊下柱子,双手环于胸前,似看好戏一般,嘴角挂着一抹恶劣的笑意。 无中生有,谎话连篇,比那一辈子还恶劣。 张曦可不想让人看笑话,只能自救,抬头朝杨昭训后颈大力砍去,猛地一下,杨昭训昏了过去,栽倒在她身上。 “赶紧来扶住她。”张曦朝着小王傅姆说一声。 正在此时,一声通传声响起:“娘娘驾到。” 内侍尖利的声音,在张曦听来,如同,大大地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单独面对这个疯子了,谁知他等会儿又打什么歪主意。 众人行了礼。 “都起来吧。”杨太后说了一声,望向宇文赞,自然没错过儿子红肿的鼻子,塞着白绢的鼻孔,她和张婴来的路上,胡月已经把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两人急匆匆地赶来,连肩舆都没有乘坐。 这个儿子,前两天才和自己说,要娶张曦,她就怕他做出什么坏事来,无法收拾,又见侄女杨昭训昏了过去,急忙问道:“三娘这是怎么了?” 来的路上,胡月没提及三娘杨昭训,应该是后面来的。 “她情绪有些激动,我敲了下她后颈,暂时昏过去了,晚点会醒过来,要是不放心,可以宣周典御进来给他瞧瞧。”众目睽睽之下,张曦没想过隐瞒,如实回道。 “把三娘送回明华殿。”杨太后朝身边的秋桂吩咐一声,然后看了眼张曦和宇文赞,“在廊下站着成什么样子,都到屋子里来。” 两人齐齐应了声是。 宇文赞脸微白,打了颤。 张曦由胡月扶着下了廊椅,腿脚不甚利索地跟着进入大殿。 “阿眸,你的腿怎么了?”张婴自进来,眼睛就一直放在女儿身上,因此最先察觉到女儿的异样。 “他推我摔了一跤,手受伤了,两腿到现在都很麻。”张曦特意摊开磨掉层皮满是腥红的手心,既然要告状,一点都不能含糊。 “你怎么不说,你先打了我一拳。”宇文赞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是头一回被人打了面门,还是一位女娘子,让他脸往哪搁呀。 他没打回去,就已经很克制了。 “那也是你先抓住我手臂不放的,你知不知道,我胳膊都快要被你捏碎了,还有这是光华殿,谁让你过来的,我又没去宣政殿找你,另外,你刚才诬陷我,无中生有,使得三娘情绪激动。”张曦同样吼了回去。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气弱。 有理不在声高,可他们现在又不是在讲理,比的是谁更委屈。 会哭的孩子有奶喝,没有她告不赢的状。 “去拿几条丝绢,再打盆热水过来。”张婴对着身边的宫人交待道,他瞧着女儿红肿的手心,伤口血rou模糊,根本就没有处理过,人已经先急了,上前拉着女儿往东稍间去。 杨太后一见他离开,忙出声道:“子平……” “我先给阿眸清理伤口。”张婴头也不回地说道。 杨太后看了眼站在堂下的儿子,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回,到底是闹哪桩?” 宇文赞心里有些害怕,但壮着胆子,面上态度散漫道:“还能哪桩,就是前两天,朕和阿娘说的事。” “不可能。”杨太后直接拒绝,以后不能再让张曦进宫了,免得酿成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