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师兄戏耍傻妖精
王的本事,你倒也说得不差,与我知道的一样。但只是那个大王要吃唐僧哩?” 小钻风道。 “长 官,你不知道?” 孙悟空大师兄喝道。 “我比你不知些儿!因恐汝等不知底细,吩咐我来着实盘问你哩!” 小钻风道。 “我大大王与二大王久住在狮驼岭狮驼洞。三大王不在这里住,他原住处离此西下有四百里远近。那厢有座城,唤做狮驼国。他五百年前吃了这城国王及文武官僚,满城大小男女也尽被他吃了干净,因此上夺了他的江山,如今尽是些妖怪。不知那一年打听得东土唐朝差一个僧人去西天取经,说那唐僧乃十世修行的好人,有人吃他一块rou,就延寿长生不老。只因怕他一个徒弟孙孙悟空大师兄十分利害,自家一个难为,径来此处与我这两个大王结为兄弟,合意同心,打伙儿捉那个唐僧也。” 孙悟空大师兄闻言,心中大怒道。 “这泼魔十分无礼!我保唐僧成正果,他怎么算计要吃我的人!” 恨一声,咬响钢牙,掣出铁棒,跳下高峰,把棍子望小妖头上砑了一砑,可怜,就砑得象一个rou陀!自家见了,又不忍道。 “咦!他倒是个好意,把些家常话儿都与我说了,我怎么却这一下子就结果了他?也罢也罢,左右是左右!” 好大圣,只为师父阻路,没奈何干出这件事来。 就把他牌儿解下,带在自家腰里,将“令”字旗掮在背上,腰间挂了铃,手里敲着梆子,迎风捻个诀,口里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的就象小钻风模样,拽回步,径转旧路,找寻洞府,去打探那三个老妖魔的虚实。 这正是:千般变化美猴王,万样腾那真本事。 …… …… …… 就这样,孙悟空大师兄是闯入深山,依着旧路正走处,忽听得人喊马嘶之声,即举目观之,原来是狮驼洞口有万数小妖排列着qiang刀剑戟,旗帜旌旄。这大圣心中暗喜道。 “李长庚之言,真是不妄!真是不妄!” 原来这摆列的有些路数:二百五十名作一大队伍。他只见有四十名杂彩长旗,迎风乱舞,就知有万名人马,却又自揣自度道。 “老孙变作小钻风,这一进去,那老魔若问我巡山的话,我必随机答应。倘或一时言语差讹,认得我啊,怎生脱体?就要往外跑时,那伙把门的挡住,如何出得门去?要拿洞里妖王,必先除了门前众怪!” 你道他怎么除得众怪?好大圣想着。 “那老魔不曾与我会面,就知我老孙的名头,我且倚着我的这个名头,仗着威风,说些大话,吓他一吓看。果然中土众僧有缘有分,取得经回,这一去,只消我几句英雄之言,就吓退那门前若干之怪;假若众僧无缘无分,取不得真经啊,就是纵然说得莲花现,也除不得西方洞外精。” 心问口,口问心,思量此计,敲着梆,摇着铃,径直闯到狮驼洞口,早被前营上小妖挡住道。 “小钻风来了?” 孙悟空大师兄不应,低着头就走。走至二层营里,又被小妖扯住道。 “小钻风来了?” 孙悟空大师兄道。 “来了。”众妖道。 “你今早巡风去,可曾撞见甚么孙孙悟空大师兄么?” 孙悟空大师兄道。 “撞见的,正在那里磨扛子哩。” 众妖害怕道。 “他怎么个模样?磨甚么扛子?” 孙悟空大师兄道。 “他蹲在那涧边,还似个开路神;若站起来,好道有十数丈长!手里拿着一条铁棒,就似碗来粗细的一根大扛子,在那石崖上抄一把水,磨一磨,口里又念着。 “扛子啊!这一向不曾拿你出来显显神通,这一去就有十万妖精,也都替我打死!等我杀了那三个魔头祭你!他要磨得明了,先打死你门前一万精哩!” 那些小妖闻得此言,一个个心惊胆战,魂散魄飞。孙悟空大师兄又道。 “列位,那唐僧的rou也不多几斤,也分不到我处,我们替他顶这个缸怎的!不如我们各自散一散罢。” 众妖都道。 “说得是,我们各自顾命去来。” 假若是些军民人等,服了圣化,就死也不敢走。原来此辈都是些狼虫虎豹,走兽飞禽,呜的一声都哄然而去了。 这个倒不象孙大圣几句铺头话,却就如楚歌声吹散了八千兵!孙悟空大师兄暗自喜道。 “好了!老妖是死了!闻言就走,怎敢觌面相逢?这进去还似此言方好;若说差了,才这伙小妖有一两个倒走进去听见,却不走了风讯?” 你看他存心来古洞,仗胆入深门。 …… 却说孙悟空大师兄这样走进洞口后,两边观看,只见: 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头发躧成毡片,人皮rou烂作泥尘。 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亮如银。真个是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难闻。 东边小妖,将活人拿了剐rou;西下泼魔,把人rou鲜煮鲜烹。 若非美猴王如此英雄胆,第二个凡夫也进不得他门。 不多时,行入二层门里看时,呀!这里却比外面不同:清奇幽雅,秀丽宽平;左右有瑶草仙花,前后有乔松翠竹。 又行七八里远近,才到三层门。闪着身偷着眼看处,那上面高坐三个老妖,十分狞恶。 中间的那个生得:凿牙锯齿,圆头方面。声吼若雷,眼光如电。 仰鼻朝天,赤眉飘焰。但行处,百兽心慌;若坐下,群魔胆战。 这一个是兽中王,青毛狮子怪。 左手下那个生得: 凤目金睛,黄牙粗腿。长鼻银毛,看头似尾。 圆额皱眉,身躯磊磊。细声如窃窕佳人,玉面似牛头恶鬼。 这一个是藏齿修身多年的黄牙老象。右手下那一个生得:金翅鲲头,星睛豹眼。 振北图南,刚强勇敢。变生翱翔,鷃笑龙惨。抟风翮百鸟藏头,舒利爪诸禽丧胆。 这个是云程九万的大鹏雕。那两下列着有百十大小头目,一个个全装披挂,介胄整齐,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孙悟空大师兄见了,心中欢喜,一些儿不怕,大踏步径直进门,把梆铃卸下,朝上叫声。 “大王。” 三个老魔,笑呵呵问道。 “小钻风,你来了?” 孙悟空大师兄应声道。 “来了。” 你去巡山,打听孙孙悟空大师兄的下落何如?” 孙悟空大师兄道。 “大王在上,我也不敢说起。” 老魔道。 “怎么不敢说?” 孙悟空大师兄道。 “我奉大王命,敲着梆铃,正然走处,猛抬头只看见一个人,蹲在那里磨扛子,还象个开路神,若站将起来,足有十数丈长短。” “他就着那涧崖石上,抄一把水,磨一磨,口里又念一声,说他那扛子到此还不曾显个神通,他要磨明,就来打大王。我因此知他是孙孙悟空大师兄,特来报知。” 那老魔闻此言,浑身是汗,唬得战呵呵的道。 “兄弟,我说莫惹唐僧。他徒弟神通广大,预先作了准备,磨棍打我们,却怎生是好?” 说着,又对着手下的小妖大叫道。 “小的们,把洞外大小俱叫进来,关了门,让他过去罢。” 那头目中有知道的报。 “大王,门外小妖,已都散了。” 老魔道。 “怎么都散了?想是闻得风声不好也,快早关门!快早关门!” 众妖乒乓把前后门尽皆牢拴紧闭。孙悟空大师兄自心惊道。 “这一关了门,他再问我家长里短的事,我对不来,却不弄走了风,被他拿住?且再唬他一唬,教他开着门,好跑。” 又上前道。 “大王,他还说得不好。” 老魔道。 “他又说甚么?” 孙悟空大师兄道。 “他说拿大大王剥皮,二大王剐骨,三大王抽筋。你们若关了门不出去啊,他会变化,一时变了个苍蝇儿,自门缝里飞进,把我们都拿出去,却怎生是好?” 老魔道。 “兄弟们仔细,我这洞里,递年家没个苍蝇,但是有苍蝇进来,就是孙孙悟空大师兄。”孙悟空大师兄暗笑道。 “就变个苍蝇唬他一唬,好开门。” 大圣闪在旁边,伸手去脑后拔了一根毫毛,吹一口仙气,叫“变!”即变做一个金苍蝇,飞去望老魔劈脸撞了一头。 那老怪慌了道。 “兄弟!不停当!那话儿进门来了!” 惊得那大小群妖,一个个丫钯扫帚,都上前乱扑苍蝇。 这大圣忍不住,赥赥的笑出声来。干净他不宜笑,这一笑笑出原嘴脸来了,却被那第三个老妖魔跳上前,一把扯住道。 “哥哥,险些儿被他瞒了!” 老魔道。 “贤弟,谁瞒谁?” 三怪道。 “刚才这个回话的小妖,不是小钻风,他就是孙悟空。必定撞见小钻风,不知是他怎么打杀了,却变化来哄我们哩。” 孙悟空大师兄慌了道。 “他认得我了!” 即把手摸摸,对老怪道。 “我怎么是孙悟空?我是小钻风,大王错认了。” 老魔笑道。 “兄弟,他是小钻风。他一日三次在面前点卯,我认得他。” 又问:“你有牌儿么?”孙悟空大师兄道。 “有。” 掳着衣服,就拿出牌子。老怪一发认实道。 “兄弟,莫屈了他。” 三怪道。 “哥哥,你不曾看见他,他才子闪着身,笑了一声,我见他就露出个雷公嘴来。见我扯住时,他又变作个这等模样。” 说着,是大叫道。 “小的们,拿绳来!” 众头目即取绳索。三怪把孙悟空大师兄扳翻倒,四马攒蹄捆住,揭起衣裳看时,足足是个弼马温。 原来孙悟空大师兄有七十二般变化,若是变飞禽、走兽、花木、器皿、昆虫之类,却就连身子滚去了;但变人物,却只是头脸变了,身子变不过来,果然一身黄毛,两块红股,一条尾巴。 老妖看着道。 “是孙悟空的身子,小钻风的脸皮,是他了!” 又惊又喜之下,是再度说道。 “小的们,先安排酒来,与你三大王递个得功之杯。既拿倒了孙孙悟空大师兄,唐僧坐定是我们口里食也。” 三怪道。 “且不要吃酒。孙悟空溜撒,他会逃遁之法,只怕走了。教小的们抬出瓶来,把孙悟空装在瓶里,我们才好吃酒。” 老魔大笑道。 “正是!正是!” 即点三十六个小妖,入里面开了库房门,抬出瓶来。你说那瓶有多大?只得二尺四寸高。怎么用得三十六个人抬? 那瓶乃阴阳二气之宝,内有七宝八卦、二十四气,要三十六人,按天罡之数,才抬得动。 不一时,将宝瓶抬出,放在三层门外,展得干净,揭开盖,把孙悟空大师兄解了绳索,剥了衣服,就着那瓶中仙气,飕的一声,吸入里面,将盖子盖上,贴了封皮,却去吃酒道。 “猴儿今番入我宝瓶之中,再莫想那西方之路!若还能彀拜佛求经,除是转背摇车,再去投胎夺舍是。” 你看那大小群妖,一个个笑呵呵都去贺功不题。 却说大圣到了瓶中,被那宝贝将身束得小了,索性变化,蹲在当中。半晌,倒还荫凉,忽失声笑道。 “这妖精外有虚名,内无实事。怎么告诵人说这瓶装了人,一时三刻,化为脓血?若似这般凉快,就住上七八年也无事!” 咦!大圣原来不知那宝贝根由:假若装了人,一年不语,一年荫凉,但闻得人言,就有火来烧了。 大圣未曾说完,只见满瓶都是火焰。 幸得他有本事,坐在中间,捻着避火诀,全然不惧。耐到半个时辰,四周围钻出四十条蛇来咬。 孙悟空大师兄轮开手,抓将过来,尽力气一揝,揝做八十段。 少时间,又有三条火龙出来,把孙悟空大师兄上下盘绕,着实难禁,自觉慌张无措道。 “别事好处,这三条火龙难为。再过一会不出,弄得火气攻心,怎了?” 他想道。 “我把身子长一长,券破罢。” 好大圣,捻着诀,念声咒,叫“长!”即长了丈数高下,那瓶紧靠着身,也就长起去,他把身子往下一小,那瓶儿也就小下来了。 孙悟空大师兄心惊道。 “难!难!难!怎么我长他也长,我小他也小?如之奈何!” 说不了,孤拐上有些疼痛,急伸手摸摸,却被火烧软了,自己心焦道。 “怎么好?孤拐烧软了!弄做个残疾之人了!” 忍不住吊下泪来,这正是:遭魔遇苦怀唐僧,着难临危虑圣僧,道。 “师父啊!当年皈正,蒙观音菩萨劝善,脱离天灾,我与你苦历诸山,收殄多怪,降八戒师兄,得沙僧师兄,千辛万苦,指望同证西方,共成正果。何期今日遭此毒魔,老孙误入于此,倾了性命,撇你在半山之中,不能前进!想是我昔日名高,故有今朝之难!” 正此凄怆,忽想起菩萨当年在蛇盘山曾赐我三根救命毫毛,不知有无,且等我寻一寻看。即伸手浑身摸了一把,只见脑后有三根毫毛,十分挺硬,忽喜道。 “身上毛都如彼软熟,只此三根如此硬qiang,必然是救我命的。” 即便咬着牙,忍着疼,拔下毛,吹口仙气,叫“变!”一根即变作金钢钻,一根变作竹片,一根变作绵绳。扳张篾片弓儿,牵着那钻,照瓶底下飕飕的一顿钻,钻成一个眼孔,诱进光亮,喜道。 “造化!造化!却好出去也!” 才变化出身,那瓶复荫凉了。怎么就凉?原来被他钻了,把阴阳之气xiele,故此遂凉。 好大圣,收了毫毛,将身一小,就变做个蟭蟟虫儿,十分轻巧,细如须发,长似眉毛,自孔中钻出,且还不走,径飞在老魔头上钉着。 那老魔正饮酒,猛然放下杯儿道。 “三弟,孙悟空这回化了么?” 三魔笑道。 “还到此时哩?” 老魔教传令抬上瓶来。那下面三十六个小妖即便抬瓶,瓶就轻了许多,慌得众小妖报道。 “大王,瓶轻了!” 老魔喝道。 “胡说!宝贝乃阴阳二气之全功,如何轻了!” 内中有一个勉强的小妖,把瓶提上来道。 “你看这不轻了?” 老魔揭盖看时,只见里面透亮,忍不住失声叫道。 “这瓶里空者,控也!” 大圣在他头上,也忍不住道一声。 “我的儿啊,搜者,走也!” 众怪听见道。 “走了走了!” 即传令。 “关门关门!” 那孙悟空大师兄将身一抖,收了剥去的衣服,现本相,跳出洞外。 回头骂道。 “妖精不要无礼!瓶子钻破,装不得人了,只好拿了出恭!” 喜喜欢欢,嚷嚷闹闹,踏着云头,径转唐僧处。 那唐僧正在那里撮土为香,望空祷祝,孙悟空大师兄且停云头,听他祷祝甚的。那唐僧合掌朝天道。 “祈请云霞众位仙,六丁六甲与诸天。愿保贤徒孙孙悟空大师兄,神通广dafa无边。” 大圣听得这般言语,更加努力,收敛云光,近前叫道:“师父,我来了!” 唐僧搀住道。 “悟空劳碌,你远探高山,许久不回,我甚忧虑。端的这山中有何吉凶?” 孙悟空大师兄笑道。 “师父,才这一去,一则是东土众僧有缘有分,二来是师父功德无量无边,三也亏弟子法力!” 于是将前项妆钻风、陷瓶里及脱身之事,细陈了一遍。 “今得见尊师之面,实为两世之人也!” 唐僧感谢不尽道。 “你这番不曾与妖精赌斗么?” 孙悟空大师兄道。 “不曾。” 唐僧道。 “这等保不得我过山了?”孙悟空大师兄是个好胜的人,叫喊道。 “我怎么保你过山不得?” 唐僧道。 “不曾与他见个胜负,只这般含糊,我怎敢前进!” 大圣笑道。 “师父,你也忒不通变。常言道,单丝不线,孤掌难鸣。那魔三个,小妖千万,教老孙一人,怎生与他赌斗?”唐僧道。 “寡不敌众,是你一人也难处。八戒师兄、沙僧师兄他也都有本事,教他们都去,与你协力同心,扫净山路,保我过去罢。” 孙悟空大师兄沉吟道。 “师言最当,着沙僧师兄保护你,着八戒师兄跟我去罢。” 那呆子慌了道。 “哥哥没眼色!我又粗夯,无甚本事,走路扛风,跟你何益?” 孙悟空大师兄道。 “兄弟,你虽无甚本事,好道也是个人。俗云放屁添风,你也可壮我些胆气。” 八戒师兄道。 “也罢也罢,望你带挈带挈。但只急溜处,莫捉弄我。” 唐僧道:“八戒师兄在意,我与沙僧师兄在此。” 那呆子抖擞神威,与孙悟空大师兄纵着狂风,驾着云雾,跳上高山,即至洞口,早见那洞门紧闭,四顾无人。孙悟空大师兄上前,执铁棒,厉声高叫道。 “妖怪开门!快出来与老孙打耶!” 那洞里小妖报入,老魔心惊胆战道。 “几年都说猴儿狠,话不虚传果是真!” 二老怪在旁问道。 “哥哥怎么说?” 老魔道。 “那孙悟空大师兄早间变小钻风混进来,我等不能相识。幸三贤弟认得,把他装在瓶里。他弄本事,钻破瓶儿,却又摄去衣服走了。如今在外叫战,谁敢与他打个头仗?” 更无一人答应,又问又无人答,都是那装聋推哑。老魔发怒道。 “我等在西方大路上,忝着个丑名,今日孙孙悟空大师兄这般藐视,若不出去与他见阵,也低了名头。等我舍了这老性命去与他战上三合!三合战得过,唐僧还是我们口里食;战不过,那时关了门,让他过去罢。”遂取披挂结束了,开门前走。孙悟空大师兄与八戒师兄在门旁观看,真是好一个怪物:铁额铜头戴宝盔,盔缨飘舞甚光辉。辉辉掣电双睛亮,亮亮铺霞两鬓飞。勾爪如银尖且利,锯牙似凿密还齐。身披金甲无丝缝,腰束龙绦有见机。手执钢刀明晃晃,英雄威武世间稀。一声吆喝如雷震,问道“敲门者是谁?” 孙悟空大师兄狞笑着转身道。 “是你孙老爷齐天大圣也。” 老魔笑道。 “你是孙悟空?真是个大胆泼猴!我不惹你,你却为何在此叫战?” 孙悟空大师兄道。 “有风方起浪,无潮水自平。你不惹我,我好寻你?只因你狐群狗党,结为一伙,算计吃我师父,所以来此施为。” 老魔道。 “你这等雄纠纠的,嚷上我门,莫不是要打么?” 孙悟空大师兄道。 “正是。” 老魔道。 “你休猖獗!我若调出妖兵,摆开阵势,摇旗擂鼓,与你交战,显得我是坐家虎,欺负你了。我只与你一个对一个,不许帮丁!”孙悟空大师兄闻言叫:“猪八戒师兄走过,看他把老孙怎的!” 那呆子真个闪在一边。 老魔道。 “你过来,先与我做个桩儿,让我尽力气着光头砍上三刀,就让你唐僧过去;假若禁不得,快送你唐僧来,与我做一顿下饭!” 孙悟空大师兄闻言笑道。 “妖怪,你洞里若有纸笔,取出来,与你立个合同。自今日起,就砍到明年,我也不与你当真!” 那老魔抖擞威风,丁字步站定,双手举刀,望大圣劈顶就砍。 这大圣把头往上一迎,只闻扦叉一声响,头皮儿红也不红。 那老魔大惊道。 “这猴子好个硬头儿!” 大圣笑道。 “你不知,老孙是:生就铜头铁脑盖,天地乾坤世上无。斧砍锤敲不得碎,幼年曾入老君炉。四斗星官监临适,二十八宿用工夫。水浸几番不得坏,周围扦搭板筋铺。唐僧还恐不坚固,预先又上紫金箍。” 老魔道。 “猴儿不要说嘴!看我这二刀来,决不容你性命!” 孙悟空大师兄道。 “不见怎的,左右也只这般砍罢了。” 老魔道。 “猴儿,你不知这刀:金火炉中造,神功百炼熬。锋刃依三略,刚强按六韬。却似苍蝇尾,犹如白蟒腰。入山云荡荡,下海浪滔滔。琢磨无遍数,煎熬几百遭。深山古洞放,上阵有功劳。搀着你这和尚天灵盖,一削就是两个瓢!” 大圣笑道 “这妖精没眼色!把老孙认做个瓢头哩!也罢,误砍误让,教你再砍一刀看怎么。” 那老魔举刀又砍,大圣把头迎一迎,乒乓的劈做两半个;大圣就地打个滚,变做两个身子。那妖一见慌了,手按下钢刀。猪八戒师兄远远望见,笑道。 “老魔好砍两刀的!却不是四个人了?” 老魔指定孙悟空大师兄道。 “闻你能使分身法,怎么把这法儿拿出在我面前使!” 大圣道。 “何为分身法?” 老魔道。 “为甚么先砍你一刀不动,如今砍你一刀,就是两个人?”大圣笑道:“妖怪,你切莫害怕。砍上一万刀,还你二万个人!” 老魔道。 “你这猴儿,你只会分身,不会收身。你若有本事收做一个,打我一棍去罢。” 大圣道。 “不许说谎,你要砍三刀,只砍了我两刀;教我打一棍,若打了棍半,就不姓孙!” 老魔道。 “正是,正是。”好大圣,就把身搂上来,打个滚,依然一个身子,掣棒劈头就打,那老魔举刀架住道:“泼猴无礼!甚么样个哭丧棒,敢上门打人?” 大圣喝道。 “你若问我这条棍,天上地下,都有名声。” 老魔道。 “怎见名声?” 他道。 “棒是九转镔铁炼,老君亲手炉中煅。禹王求得号神珍,四海八河为定验。中间星斗暗铺陈,两头箝裹黄金片。花纹密布鬼神惊,上造龙纹与凤篆。” “名号灵阳棒一条,深藏海藏人难见。成形变化要飞腾,飘飖五色霞光现。老孙得道取归山,无穷变化多经验。时间要大瓮来粗,或小些微如铁线。” “粗如南岳细如针,长短随吾心意变。轻轻举动彩云生,亮亮飞腾如闪电。攸攸冷气逼人寒,条条杀雾空中现。降龙伏虎谨随身,天涯海角都游遍。” “曾将此棍闹天宫,威风打散蟠桃宴。天王赌斗未曾赢,哪吒对敌难交战。棍打诸神没躲藏,天兵十万都逃窜。雷霆众将护灵霄,飞身打上通明殿。” “掌朝天使尽皆惊,护驾仙卿俱搅乱。举棒掀翻北斗宫,回首振开南极院。金阙天皇见棍凶,特请如来与我见。兵家胜负自如然,困苦灾危无可辨。” “整整挨排五百年,亏了南海菩萨劝。大唐有个出家僧,对天发下洪誓愿。枉死城中度鬼魂,灵山会上求经卷。西方一路有妖魔,行动甚是不方便。” “已知铁棒世无双,央我途中为侣伴。邪魔汤着赴幽冥,rou化红尘骨化面。处处妖精棒下亡,论万成千无打算。上方击坏斗牛宫,下方压损森罗殿。” “天将曾将九曜追,地府打伤催命判。半空丢下振山川,胜如太岁新华剑。全凭此棍保唐僧,天下妖魔都打遍!” 那魔闻言,战兢兢舍着性命,举刀就砍。猴王笑吟吟使铁棒前迎。他两个先时在洞前撑持,然后跳起去,都在半空里厮杀。这一场好杀:天河定底神珍棒,棒名如意世间高。 夸称手段魔头恼,大扞刀擎法力豪。门外争持还可近,空中赌斗怎相饶! 一个随心更面目,一个立地长身腰。杀得满天云气重,遍野雾飘飘。 那一个几番立意吃唐僧,这一个广施法力保唐朝。都因佛祖传经典,邪正分明恨苦交。 那老魔与大圣斗经二十余合,不分输赢。原来八戒师兄在底下见他两个战到好处,忍不住掣钯架风,跳将起去,望妖魔劈脸就筑。 那魔慌了,不知八戒师兄是个呼头性子,冒冒失失的唬人,他只道嘴长耳大,手硬钯凶,败了阵,丢了刀,回头就走。 孙悟空大师兄喝道。 “赶上!赶上!” 八戒师兄便仗着威风,举着钉钯,即忙赶下怪去。 老魔见他赶的相近,在坡前立定,迎着风头,幌一幌现了原身,张开大口,就要来吞八戒师兄。 八戒师兄害怕,急抽身往草里一钻,也管不得荆针棘刺,也顾不得刮破头疼,战兢兢的,在草里听着梆声。 随后孙悟空大师兄赶到,那怪也张口来吞,却中了他的机关,收了铁棒,迎将上去,被老魔一口吞之。 唬得个八戒师兄在草里囊囊咄咄的埋怨道。 “这个弼马温,不识进退!那怪来吃你,你如何不走,反去迎他!这一口吞在肚中,今日还是个和尚,明日就是个大恭也!” 那魔得胜而去。八戒师兄这才钻出草来,溜回旧路。 却说唐僧在那山坡下,正与沙僧师兄和本骨精盼望,只见八戒师兄是喘呵呵的跑来。 唐僧大惊道。 “八戒师兄,你怎么这等狼狈?悟空如何不见?” 呆子哭哭啼啼的道。 “师兄被妖精一口吞下肚去了!” 唐僧听言,唬倒在地,半晌间跌脚拳胸道。 “徒弟呀!只说你善会降妖,领我西天见佛,怎知今日死于此怪之手!苦哉,苦哉!我弟子同众的功劳,如今都化作尘土矣!” 那师父十分苦痛。你看那呆子,他也不来劝解师父,却叫。 “沙僧师兄,你拿将行李来,我两个分了罢。” 沙僧师兄道。 “二哥,分怎的?” 八戒师兄道。 “分开了,各人散火:你往流沙河,还去吃人;我往高老庄,看看我浑家。将白马卖了,与师父买个寿器送终。” 唐僧气呼呼的,闻得此言,叫皇天,放声大哭。且不题。 却说那老魔吞了孙悟空大师兄,以为得计,径回本洞。众妖迎问出战之功,老魔道。 “拿了一个来了。” 二魔喜道。 “哥哥拿的是谁?” 老魔道。 “是孙悟空。” 二魔道。 “拿在何处?” 老魔道。 “被我一口吞在腹中哩。” 第三个魔头大惊道。 “大哥啊,我就不曾吩咐你,孙悟空不中吃!” 那大圣肚里道。 “忒中吃!又禁饥,再不得饿”慌得那小妖道。 “大王,不好了!孙悟空在你肚里说话哩!” 老魔道。 “怕他说话!有本事吃了他,没本事摆布他不成?你们快去烧些盐白汤,等我灌下肚去,把他哕出来,慢慢的煎了吃酒。” 小妖真个冲了半盆盐汤。老怪一饮而干,洼着口,着实一呕,那大圣在肚里生了根,动也不动,却又拦着喉咙,往外又吐,吐得头晕眼花,黄胆都破了,孙悟空大师兄越发不动。老魔喘息了,叫声。 “孙孙悟空大师兄,你不出来?” 孙悟空大师兄道。 “早哩!正好不出来哩!” 老魔道。 “你怎么不出?” 孙悟空大师兄道。 “你这妖精,甚不通变。我自做和尚,十分淡薄:如今秋凉,我还穿个单直裰。这肚里倒暖,又不透风,等我住过冬才好出来。” 众妖听说,都道。 “大王,孙悟空要在你肚里过冬哩!” 老魔道。 “他要过冬,我就打起禅来,使个搬运法,一冬不吃饭,就饿杀那弼马温!” 大圣道。 “我儿子,你不知事!老孙保唐僧取经,从广里过,带了个折迭锅儿,进来煮杂碎吃。将你这里边的肝肠肚肺细细儿受用,还彀盘缠到清明哩!” 那二魔大惊道。 “哥啊,这猴子他干得出来!” 三魔道。 “哥啊,吃了杂碎也罢,不知在那里支锅。” 孙悟空大师兄道。 “三叉骨上好支锅。” 三魔道。 “不好了!假若支起锅,烧动火烟,煼到鼻孔里,打嚏喷么?” 孙悟空大师兄笑道。 “没事!等老孙把金箍棒往顶门里一搠,搠个窟窿:一则当天窗,二来当烟洞。” 老魔听说,虽说不怕,却也心惊,只得硬着胆叫。 “兄弟们,莫怕,把我那药酒拿来,等我吃几锺下去,把猴儿药杀了罢!” 孙悟空大师兄暗笑道。 “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吃老君丹,玉皇酒,王母桃,及凤髓龙肝,那样东西我不曾吃过?是甚么药酒,敢来药我?” 那小妖真个将药酒筛了两壶,满满斟了一锺,递与老魔。老魔接在手中,大圣在肚里就闻得酒香,道。 “不要与他吃!” 好大圣,把头一扭,变做个喇叭口子,张在他喉咙之下。那怪啯的咽下,被孙悟空大师兄啯的接吃了。第二锺咽下,被孙悟空大师兄啯的又接吃了。 一连咽了七八锺,都是他接吃了。 老魔放下锺道。 “不吃了,这酒常时吃两锺,腹中如火,却才吃了七八锺,脸上红也不红!” 原来这大圣吃不多酒,接了他七八锺吃了,在肚里撒起酒风来,不住的支架子,跌四平,踢飞脚,抓住肝花打秋千,竖蜻艇,翻根头乱舞。 那怪物疼痛难禁,倒在地下。 毕竟不知死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 …… ...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