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吾皇万岁
朱雀门外。 几道身着羽州军服饰的人影伫立在道旁,不时向门内张望一眼。另有几匹骏马拴在一边。 正是沐绘卿麾下的雷鹰、妙鹰等人。 他们全都面有忧色,时而叹息一声,似乎有着重重心事。 “王爷这个点儿都还没出来,多半是和朝廷僵住了。我就知道那些士脉的家伙出不上什么力,说得好听是满朝公卿,在那推恩策前全都现了草包原形。” 一个左眼绑着黑色眼罩的瘦削汉子嘀咕道。 他也是沐绘卿麾下七大统兵将领之一,被称为“孤鹰”。 “可不是嘛,昨天本姑娘拜访的那些人,一个个客气话说得冠冕堂皇,刚提到正事就哑巴了。”妙鹰接话道。 雷鹰把玩着手里的佩刀,转来转去秀着技术。 孤鹰看他一眼,问道:“老雷,你说那些个高门子弟能问出推恩策的原主是谁么?” 妙鹰冷笑一声:“也就你们几个觉得这会有用。我倒觉得那周大庭周夫子说得对,推恩策乃一等阳谋,无人可解,原主自己怕是也不行。” 她在沐绘卿麾下向来以运筹帷幄、善出计谋而受人称道,对一份奇策的含金量也看得格外清楚。 “不管原主能不能解,找到此人都大有用处。如果有这样的人在羽州襄助王爷,朝廷和北蛮都不足惧。” 雷鹰手中的佩刀蓦地一顿。 妙鹰:“你想……找出此人带回羽州去?” “不错。这般贤才留在朝廷处处与我羽州为难的话,就太过棘手了。王爷想必也会赞同的。” 话音甫落,雷鹰的耳廓微微一动,似乎听到了远远传来的马蹄声。 其他几人晚了一息,但也注意到了,不由得露出几分紧张的神色。 很快,一片“哒哒”声中,沐绘卿身跨骏马、披风鼓动,从朱雀门一跃而出。 见到等候自己的部下时,她手臂陡然用力勒住缰绳,使马匹高高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这般英姿,飒爽无匹,动人心魄,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几个妙龄少女都掩嘴痴然。 妙鹰第一个迎上去,正要张口,就见自家王爷竟然满面春风,眉宇间都是喜色,与来渐漮途中愁云惨淡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她心里不禁一动,赶紧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其余几人也争先恐后围了上来,对朝会的结果异常关心。 沐绘卿跳下马来,双手捏住妙鹰的脸蛋上下揉动,喜滋滋道:“推恩策被破解了,羽州不会有麻烦啦!” “啊!太好了,恭喜王爷!” 妙鹰也不顾自己脸颊被揪住,抓紧沐绘卿的手臂便在原地雀跃不止。 众部下听闻这个消息,先是微微愣住,似乎一点也不敢相信。 但随后便被一阵狂喜所淹没,也不管附近有百姓看着,纵情的爆发出欢呼。 “哈哈哈哈,没想到士脉诸公果然有点东西,竟真的破解了推恩策。我刚才还在骂他们草包来着,我的错,这就自己掌嘴二十!” 孤鹰嘴巴都咧得合不拢,却还是一个劲用手掌去拍。 雷鹰也笑道:“我也该掌嘴,你是背后骂,昨天去拜访时我没忍住当面骂了。” “哈哈哈,你这夯货!” “王爷快说说是哪位士脉公卿帮了这个大忙,我和孤鹰这就把礼金给他送去,顺便登门赔罪。”雷鹰道。 但令他和在场其他人没想到的是,沐绘卿收敛起笑容,脸上浮现一抹讶然。 见到这一幕,雷鹰知道自己可能闯祸了,赶紧跪拜下来,沉声道:“请王爷责罚!属下也是因心急如焚才没管住脾气——” “责罚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沐绘卿一脸茫然,“还有,谁给你们说是士脉破解的?” 一帮部下面面相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妙鹰反应最快:“我想起来了,王爷进宫前,锦文书院的人也有前往朝会,莫非是欧阳主院或哪位夫子的功劳?” 众人当即恍然。 在他们的认知中,墨脉玩笔杆子厉害得紧,要说这世上只有一人能将推恩策破解的话,他们不假思索便会认为其出身于墨脉。 哪知沐绘卿又摇头:“不是。书院的人更没用,还一心只想知道是谁提出的推恩策。” 一个危机感登时浮上雷鹰的心头,他赶紧谏言:“王爷,不管此人是谁,咱们一定要抢先下手,将他请到羽州去辅佐王爷!” 众人齐声附和。 沐绘卿失笑道:“推恩策的原主是谁,本王也无从知晓。而破解推恩策的人,呵,就算十个羽州来也抢不动他。” 目瞪口呆的表情再次出现在雷鹰等人脸上,完全没明白自家王爷为何会如此说。 “好了不必乱猜,等会儿你们便知道了。 “雷鹰,你执我手令,调城外的兄弟们把剩下的全部财帛都运进渐漮。羽林卫如果阻挡,就告诉他们这是我羽州给朝廷献上去年的赋税和进贡。 “孤鹰,你去东校场让兄弟们拔营,然后前来朱雀门汇合。” 几人不敢多问,纷纷领命而去,尽管心里装着抓心挠肝的揣测。 遣走众人只余妙鹰跟随后,沐绘卿望了望稍远处被自己插在铜驼前的银钩画戟,也不骑马,一步步郑重的向那边走去。 …… 宫城内。 散朝以后,众臣工脸色各异的向自己的衙门而去,似乎都受了不小的打击。 人群中,云翼奉皇后之令,亲自送锦文书院的夫子才士离开宫城。 整个朝会结束,周大庭都没能如愿见到推恩策的原主,也不清楚是被如何破解的,两桩心事无一解决,因而愁眉不展。 正好此时云翼在侧,他抓紧机会问道:“听闻侯爷当初参与了推恩策的拟定,不知是否清楚——” 云翼一听便知道他要问什么,赶紧打断:“夫子见谅,本侯所知有限,皇后那边下了禁令,即便有所消息也不敢擅自外泄。 “但绝不可能是赵昊那厮!” 周大庭颇为失望,但旋即又问:“那侯爷对谢灵露小姐的发问有什么见解?” 见书院的人都看向自己,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位长相俊俏的女子,云翼觉得不能继续拒绝回答。 “这个么,本侯可以透露一点,陛下确实事前了解过推恩策,因为最初谋划时他也在场。” 锦文书院众人果然神色大变,像是获知了什么了不得的隐秘。 周大庭期待万分道:“侯爷的意思是……” 云翼不敢再多说,看见前面垂着头跟在谢君绰身边的谢灵露,眼神一亮。 “咱们去问下她本人不是更好?” 两位夫子直呼妙极,跟着云翼追了上去。 一听他们的来意,司空谢君绰当即吹胡子瞪眼:“她一个女娃娃能有什么见识?信口雌黄罢了,诸位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啊!” 周大庭却露出狡黠的笑:“谢公要真这么觉得,会让令爱参赞朝政、号为女相么?” 谢灵露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对书院夫子很是恭敬,直言自己只是猜测,并无太多凭据。 “既如此,那我等叨扰小姐了。” 周大庭长叹一声,怀着最后的希望道,“在下还有一请,我等可否以锦文书院的名义单独求见陛下,还望侯爷代为通报。” 云翼大惊,但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正要离开的谢灵露也像听到一个惊喜般,欣然道:“我……我也有此意,周夫子可以携我同去吗?” 全把我云翼当传话筒了是吧? 不过书院地位非凡,皇后怕是上赶着请人家都愿意,别说主动求见了。 可这老是麻烦我算什么事? 云翼做出很为难的样子,但发现书院的女才士和谢灵露都满眼期待盯着自己,几乎就要望穿秋水…… 这该死的面子,本侯还就吃这一套了! 他正要开口答复,却被一声急报打断。 “侯爷!出、出事了,沐王调城外的将兵入城,说是要给朝廷上缴赋税和贡品,咱们的人正拦住不让进。” 一个校尉服饰的军士急奔而来,拱手禀报。 “那他们带上税贡没?” 校尉:“呃,带了……” 云翼登时笑了:“那你们拦着干什么?多调人手监视他们运进来啊,区区一千来人怕什么?” 他清楚皇帝刚刚帮羽州破解了难题,沐绘卿又是个忠君之人,断然不会在这时胡生事端。 况且羽州赋税拖了一年了,这下上交进来立马便能缓解朝廷的府库压力。 “可、可沐王她还在铜驼前聚集了羽州的人马,不知要干嘛……”校尉又道。 咝,军队进外城事小,可在朱雀门外集结就太放肆了! 云翼觉得不能掉以轻心,决定还是先亲自赶过去看看沐绘卿究竟要干嘛。 周大庭和谢灵露表示也要一同前去,帮秣陵侯压压阵。 云翼则明知这些人是怕自己不答应通报见皇帝的事就开溜,只能捏着鼻子任由他们了。 …… 铜驼街。 从东城校场汇集而来的二百羽州军整齐列队,站立于铜驼前。 有沐绘卿在场的情况下,他们不敢有一丝懈怠,保持着最高昂的士气。 但在他们附近,已经围上了一圈羽林卫的兵卒,如临大敌般握紧手中武器,仿佛下一刻就要进入战斗状态。 铜驼街的另一头,还有着零零星星不断赶来的羽州军,在数倍于己的羽林卫监视下,同样汇聚到铜驼前。 渐漮城内的守军亦从四面八方赶来,并且已经夹杂不少武脉七品以上的高手。 百姓们莫名其妙的在附近围观。 有的指指点点,有的神色兴奋,有的慌乱不已,但都没有离去,反而越聚越多,想看看究竟要发生什么事。 云翼等人赶到朱雀门城楼一层时,看到沐绘卿已经聚集了近五百人。 “沐王聚兵在此,不知有何贵干?”云翼在城楼上探出头,向沐绘卿问道。 朱雀门距铜驼足有二里远,但其声音在气机的加持下远远传出,让铜驼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不光羽州军,羽林卫和百姓们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 但见秣陵侯轻摇折扇,高冠博带的书院夫子肃然立于其身侧,穿着朝堂重臣服饰的谢司空父女也赫然在场。 羽林卫登时受到鼓舞一般,好些个武脉六品境界的将校越众而出,手持兵刃正对羽州军。 哪知,沐绘卿充耳不闻,见自己手下兵将已成规模,满意的点点头。 她倏然一跃而出,来到铜驼之前,单手取出银钩画戟,横亘于苍鹰展翅的披风之后。 周围的羽林卫士卒全都被吓了一跳,本能的拔刀相向,逼近几步。 披风猎猎,盔缨飘动,画戟上的银芒耀眼,七名同样披盔戴甲、英气勃勃的将领并立身后。 沐绘卿高昂头颅,目光越过高大的铜驼,越过雄伟的朱雀门,似要直抵远处巍峨的宫城。 下一刻,在甲胄铿锵的碰撞声中,她没有丝毫犹豫的单膝跪地而下,左手握拳置于右侧胸前。 而在她身后,七名将领和五百士卒整齐划一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动作! “哗”的一声,数百甲士的动作发出震耳声响,连带着在场所有人的心口都像是剧烈跳动了一下。 但接下来,以沐绘卿为首的羽州军中传出更加巨大的声音,如排山倒海之势般席卷四方: “谢陛下救羽州于倒悬,吾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