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改日再来
声震云霄，气冲苍穹。 数百边疆精锐一齐山呼万岁，这是多少年来渐漮从未出现过的场景。 严阵以待的羽林卫士卒们原本以为接下来就会爆发冲突，这下全都愣在原地。 那些高品的将校也没了主意，只能看向朱雀门上，等待大人物们的反应。 虽然早已料定沐绘卿不会乱来，但见此情况云翼还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就是一股强烈的羡慕感涌上心头： 把陛下二字改成云翼该多好啊！还不用喊后面的几声万岁。 周大庭捋着胡须，心道：陛下定然是完美化解了推恩策给羽州制造的麻烦，否则不会令沐绘卿如此感激。 一时间他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去面见皇帝，将破解之法问个清楚，否则将彻夜难眠。 谢灵露看得有些痴了。 她久在皇城内廷，从未见过如此景象，也不曾想过在皇威丧尽的当下，还能听到由衷的万岁呼声，而这全都是因为那个奇谋…… 与自己的女儿不同，谢君绰只是冷冷看着城楼之下，眼中闪过一缕异色。 铜驼附近，早已围拢了成百上千的百姓，他们有些激动的议论着，纷纷猜测究竟发生了何事。 山呼已毕，沐绘卿倏然起身，骑上部下牵来的骏马。 随后她画戟一挥，五百羽州军整齐退后一步，并让开一条通往外城门的路。 羽林卫所有兵将见羽州军摆出了将要离开朱雀门的架势，绷紧的神经也终于放松，收起一触即发的气势，目送着后者离去。 马背起伏间，七名统兵将领簇拥着自家王爷，背对朱雀门渐行渐远。 如果不是遮面头盔掩盖住了表情，周围的人定能发现此刻这些羽州将领个个都眼神呆滞，满脸的不可思议。 “王、王爷，您让咱们谢陛下……莫非是陛下派出了什么高人指点？” 妙鹰第一个忍不住，把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在她看来，当今天子给他一万个脑子也是无法应对推恩策的。 而在皇后大权独揽的局面下，也不太可能有绝顶贤才能绕过皇后直接听命于天子…… 但自家王爷却让羽州军齐声谢陛下皇恩，这实在令人费解。 因此相比之下，妙鹰还是更愿意相信是有高人假托皇帝名义出了手。 “哪来什么高人？是陛下亲自给本王赐予的破解之法。” 沐绘卿当即否定。 “哒哒”的马蹄声一下减弱，她察觉到异样，回头一看只见自己的七个心腹部下全都像是忘记了策马一般，任由坐骑停在了原地。 一副人生观被彻底改变的样子。 沐绘卿也勒马而立，想要问问他们怎么了。 可就在这时，周围旁观的百姓像忍不住了一般，隔着羽林卫围拢上来，争先恐后的发问： “你们羽州的难题莫非已经解决了吗？” “王爷曾说推恩策一日不解便一日不离渐漮，如今却领兵而去，是因为羽州出事？” “王爷在朱雀门叩谢陛下，难道是陛下帮你解决了难题？” “羽州真的要逼迫朝廷搜刮渐漮的油水来赏赐将士吗？”…… 沐绘卿一边感慨这京城的百姓怎么如此直来直往，一边露出为难的苦笑表示有的问题不便回答，同时催促着自己那些还处在震惊当中的部下。 可当他们一行来到悦来客栈时，名位黄老四的羽州汉子已带人收拾起悬赏，恭候在路边。 见到此景，沐绘卿似乎想到了什么，陡然勒住缰绳后，竟拱手向周围百姓行了一圈礼。 百姓们心中奇怪，但好像都明白这位王爷怕是有话要说，纷纷安静下来定定的看着她。 “羽州的难题已然解决，即刻起此悬赏作废，千两黄金、百匹绸缎也会送往宫中。” 人群中爆发出无声的惊讶。 大家张大了嘴巴，饶是心中已有预料的人陡然听到沐王承认，也不禁愣住。 “为求破解此题，本王的属下曾目中无人讥讽过渐漮的诸位，本王在此替他向大伙道歉。 “京城之内，既有能提出推恩策的贤才，亦有能将其破解的高人，本王及羽州上下钦佩至极、自叹不如！” 空气中寂然片刻。 随后像是巨石入水，百姓中哗然声大作，喜悦和自豪尽皆洋溢在脸上，几乎个个都神采飞扬。 看见从外城门方向缓缓驶来的沉重马车，沐绘卿扬戟一指，微笑着朗声道： “那是羽州向朝廷献上的税赋和进贡。为报陛下君恩，本王会上疏朝廷，以羽州额外的进贡来抵消炀州和渐漮百姓的负担，恳请朝廷诸公减免赋税。” 惊喜若狂的人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纷纷涌向那一队队马车，看见里面露出一角的白花花银子，激动得无以复加。 对沐王的感激声、对朝廷的感激声逐渐响起，一浪高过一浪，直到响彻半个渐漮城，汇聚为一句： “叩谢吾皇万岁！” 沐绘卿看着这一切，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坦，并坚信羽州和京城从此都有光明的未来。 “咝，我好像记得黄老四跟我说过，推恩策破解之时，会有人来向我磕头。那是谁来着？” 她歪了歪头，为自己的记性感到堪忧。 远在其身后的朱雀门上，正要再返回宫城的云翼和旁边的周大庭，不约而同打了个喷嚏，心中喃喃自语： “咦，谁在惦记我吗？另外，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 宫内，太庙。 颜子壹离开乾元殿去等皇后时，小虎子就不再伴驾，而是来到此地循例洒扫内外。 自上次和皇帝来这里发过飞辞和动用白虎幡后，凤仪宫那边就多添加了些人手过来，似乎要严密监视太庙这边发生的任何情况。 若不是大罗祖制不允许天子及其指定之人以外的人进入太庙，以皇后的性格怕不是会在这里面也放上蜘蛛秘卫。 小虎子哼着小曲，全身胖嘟嘟的肥rou随着他的动作duangduang的颤动。 他已打扫完摆放先皇排位的外殿，来到让他有着些许心里阴影的内殿。 可仿佛注定怕什么来什么，在他踏进的一瞬间，不知从何处蓦然腾起一道夺目金光，将小半个内殿都照射得极其明亮，旋即一阵律动后“嗖”的一下径直撞向九锡之一的马车。 小虎子惊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张口指着金光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它没入马车消失不见。 随后，整个马车爆发出炫目光华，又一闪即逝。 原本弥漫在车底一层金色雾气陡然开始膨胀，直到几乎覆盖整个车轮。 远远看去，像是一面璀璨的金盘。 害怕触发异变伤害自己的小虎子，始终一动不动。 待一切尘埃落定，他才喘着粗气起身，战战兢兢的把差事完成，心里却打定主意，如果再有这诡异情况出现，就立刻开溜去向陛下禀报。 …… 凤仪宫，和弦阁。 “你当真想好了，只要这样的报酬？” 云黛眉很是诧异的看着皇帝，眼神深处闪过一抹异色。 她心里原本已经猜想到皇帝可能会提的要求，但对方的回答简直让人始料未及。 颜子壹表面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难受。 他当时本来是想提自由出入宫城的条件。 但转念一想，那是为了在外面寻找对抗皇后的机会，就这么当面自曝的话，皇后反手来个跟踪监视，一切行动还是在她掌握中。 和不出去有啥区别？ 而且谁知道提这个会不会违背那薛定谔的约法九章。 要出就只能在皇后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出，才有可能收取成效。 至于以后该怎么溜出去，就只能再等机会了。 另外，还得想办法摸清约法九章的内容，不然始终像在开盲盒一样，不稳健。 云黛眉沉吟片刻，最终也露出满意神态，答应之后当即吩咐殿外宫女立刻去办。 但这反应却让颜子壹直呼吃大亏：看这样子本来还能再提过分一些！ 这时，外面的宫女禀报道：“殿下，秣陵侯前来通禀，说是锦文书院周大庭、杨贺二位夫子希望求见……” 云黛眉眼神陡然一亮，惊喜的神色掠过脸颊，当即应道：“你速去回报秣陵侯，请二位夫子稍候，本宫马上就去。” 旋即像是觉得表现这么急切有些不妥，又赶忙道：“等下，先请二位夫子到议事殿，就说本宫处理点事情晚会儿便到。” 同时她站起身来回走动着，似乎在猜测书院的来意和自己该如何应对。 这锦文书院莫非是墨脉中的一方大佬？ 但即便如此，在士脉充斥的朝堂也没有太多影响吧，皇后这么重视难道也想发展小弟？ 颜子壹心里嘀咕着。 在他看来，墨脉在朝中的大臣并不多，且并非都出身自锦文书院，比起士脉诸公和皇后两大巨头来说，实力非常有限。 哪知外面的宫女等皇后没有说话后，才敢继续道：“呃，书院夫子是想求见陛下，望皇后通融。他们还说不介意皇后殿下也在场。” 云黛眉陡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门外，如玉般的容颜上不知为何浮现一抹红色。 “噗嗤”一下，颜子壹又差点笑出声来： 皇后你这急性子可太有节目效果了！ 宫女本来刚要张嘴再说些什么，却听和弦阁内一阵“噼里啪啦”声传来，不知皇后为何又发脾气摔起自己的东西，登时大气也不敢出。 颜子壹看着桌上的水果点心，被从皇后身躯震荡出的一股气浪给推散得满地都是，不禁捋了捋也被吹乱的头发，心里好笑、面上却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 “陛下就在本宫这儿，你让秣陵侯带他走吧。” 听到皇后回复，宫女立即道： “不知安排何处接见呢？对了，奴婢方才还想禀报，除书院夫子外，司空大人之女谢灵露也一起求见陛下，是否在外朝……” “等等，你说谁？谢灵露？！” 颜子壹本已经起身准备告辞了，却又听见皇后尖声道： “不用安排了！陛下与本宫有要事商议，今日没空，请二位夫子改日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