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白茫茫的冰晶雾
顾泽熙奔跑的速度已经超过了30米每秒。虽说这还远远不是他的极限，但他也跑得满头是汗。 他的目力的确被增强了，但在浓雾里，他也无法辨清方向。无奈，顾泽熙只能疾跑一段后，又骤停下来辨认路标。 但反复地疾跑骤停对内脏器官，尤其是对心肺功能的负荷巨大，哪怕他们日常也会注意这方面的训练，并且大多数人都能自如地转换与之相应的呼吸节奏，但像顾泽熙这样坚持疾跑骤停超过了5分钟的，大都早躺医务室了。 耳朵里的微型对讲不断传来队员们围绕紫色冰雹展开的讨论声。 顾泽熙从不会出声制止他们，因为他相信队员们对危机的判断和分寸。毕竟不论是救援队的日常训练，还是他们每次执行完任务后收获的宝贵经验，那都是他们现在能保持从容的底气。 “林副队，这冰雹里的紫气是什么？” 有队员在行进时不小心踩碎了地上的冰雹，他一脸警惕地蹲身去看，却见晶莹透亮的冰块破碎后，竟有丝丝紫气流转而出。那紫气宛如一缕青烟般渺渺淡淡，只片刻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那应该是‘可观测的灾变物质’！” 此言一出，懂一点灾变常识或是第一次听闻‘可观测灾变物质’的人都静默了一瞬。 在大家的认知里，灾变物质还停留在‘无色无味，是不可被rou眼观测到的粒子形态’的概念中。但现在，他们这位研究员出身的副队长却告诉他们，这紫气就是灾变物质？ 不等队员们追问，林致便大大方方的解释道： “我曾经看过一份资料。那资料显示，早在新历十二年，科学家就首次发现了‘可观测的灾变物质’。而且近几年，科研人员们又陆续发现了多种‘可观测的灾变物质’。不过我也没见过这种东西，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想想也是，万事万物都是由基本粒子构成的，既然灾变物质还属于物质的范畴，可被观测好像也不不足为奇…… 救援队继续往南展开搜救。一路上，他们目之能及的地方全都是厚厚的冰雹。 临街的商铺大都半闭着门户，而那些没有闭户的商店，橱窗则鲜有完好的了。街道两边的绿植全都被笼罩在了一片冰刺之中，远远望去，浓雾中仿佛正静静地趴伏着两条被冰封的，沉睡的巨龙。 “那这所谓‘可观测的灾变物质’意味着什么？” 有队员感受到了林致话语里的沉重，不由声音颤抖地问了一句。毕竟，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那可能就意味着，此次灾变的等级绝不仅仅是‘B’级。也意味着，此次灾变的伤亡人数，可能会远远超出预估值的数倍不止！” 林致长叹一声道。 他的话音刚落，分散开搜救幸存者的队员们便先后看到了那浓雾遮掩下的一幕幕惨烈景象。 那些无声无息停靠在路边的，或是打横在道路中间，或是侧翻在人行道上，或是撞击在一起的车辆中，被洞穿的挡风玻璃下正是一具具姿势各异的人形冰雕。晶莹锐利的冰刺包裹着他们的恐惧，僵硬的肢体诉说着他们的无助。 路旁的人行道上，商铺门口，屋沿下……无数蒙头做奔跑状的人形冰雕都大张着嘴，惊惧的表情冻结在他们脸上，希望的光芒破碎在他们眼底。 “怎么会……这样？” 沉默持续了很久，对讲机才又重新响起。 “和平佳苑六栋三单元，发现幸存者……五人！” 张河声音低哑。他是从小队空降的那片区域开始搜索幸存者的。这会儿，他已经为五名幸存者清理出了一块相对安全的区域。 然而，发现幸存者的消息并没能疏解队员们过于沉重的心情。 那种老式建筑的单元楼一般都是一层两户，六楼十二户，住户大多是一些不再外出上班的退休老人。但就是这些本可以颐养天年的老人，最后幸存下来的却只有五位！ 相较于他们以前执行过的救援任务而言，这次灾变的幸存者数量占比实在太小了。 “记得，不要叫幸存者接触到外面的白雾了。” 林致一边在公共频道里说出了他的发现，一边驻足在了一栋办公楼前的小型喷泉旁。 那小喷泉里原本应该是喷出水柱的地方，此刻却竖立着一根根晶莹透亮的细长冰柱。一簇簇冰刺仿佛炸开的水花般一朵朵地簇拥在一起，热烈地盛放在那细长的冰柱上，最终形成了眼前这副枝繁叶茂的冰晶玉树的模样。 “人，植物，喷泉……凡是含有水分的东西都被冰封住了，我想这空气里的水分应该也不可避免才对！” 林致说着，伸手捞了一把空气。 与此同时，分散在灾区各处的搜救兵听到此言后，不由纷纷伸出手捞了一把空气。 大家展开手掌一看，这才发现那黑色的防护手套上，粘满了一粒粒雪白晶莹的细小冰晶。 原来，浮动在这空气里的白茫茫一片根本就不是什么雾气，而是一颗颗细小如雾的冰晶！ 顾泽熙气喘吁吁地看着手里的冰晶，眉头紧皱！之前他还担心顾婉逃不出去，现在他倒得担心顾婉逃生经验太丰富，盲目地冲进了这片浓雾里…… 眼看下个路口就是meimei新入职的通讯公司所在街区，顾泽熙咬了咬牙，速度再次飙升一截，秒速直逼40米。 一路曲折坎坷，躲过了一个又一个障碍。又跑了近半分钟后，满头大汗的顾泽熙才一个急停，终于站在了标志着‘联合通讯’的一栋办公楼外。 调整好了呼吸节奏，那一阵阵涌上来的眩晕感便也渐渐消散了。 顾泽熙五感又重新变得灵敏起来。他站在楼下，整栋办公楼便在他的眼中变成了一片幽暗的深蓝，而他则是置身在静谧海底下的怪物，正静静地捕捉着海水的每一次异常波动。 一楼大厅里的密集“哒哒”声，重物砸在地板上的“嘭嘭”声，以及长长的走道上，熟悉的尖叫声…… 循着声音走近大楼时，顾泽熙的脑海中还回响着林致的话：阿婉已经是第五次经历灾变了，她有丰富的逃生经验。既然她有丰富的逃生经验，那这声尖叫算什么？ 心烦意乱的顾泽熙脚步飞快。他刚走出浓雾，迎面便撞上了一片飞来的血色。 顾泽熙第一时间举起了手里的银枪瞄准，待看清飞来的血影是个灾民后，顾泽熙忙收枪伸手，一把将人给接住了。 手下的灾民身板瘦小，顾泽熙接住人后便立刻察觉出了不对劲。温热的鲜血正汩汩地从那人脖颈处流淌了出来，他的脑后是一片惨不忍睹的血rou模糊，呼吸也一声比一声微弱。 顾泽熙轻叹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了地上，而后一脸平静地站起身，举枪瞄准了那一颗颗正蹦蹦跳跳着向他迎来的血色水晶。 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一道透明的气浪猛地从银色枪口喷射而出，空气瞬间被巨大的压力推了出去，形成了一圈扭曲的透明波纹扩散了开去。气波犹如一睹越来越宽也越来越厚的透明气墙般，缓慢地向前推进，所过之处，一颗颗跳跃的血色水晶‘哗啦啦’地跌落在地。 透明的气墙扫过了大厅，穿透了背景墙，一边扩散开，一边继续向前推进着。 走道里，两颗表面覆满了不明组织物的石球也被推来的气墙穿透了。这一瞬间，两颗石球仿如两只被折断了翅膀的苍蝇般纷纷砸落在地。 顾泽熙面无表情地踩在一颗颗已然失去了活力的血色水晶上，一步步地走到了两个石球近前。 两颗石球还没有完全失去活力。它们在地上来回挣扎滚动着，只是始终不见它们再蹦跶起来了。 满地的血腥泥泞触目惊心，顾泽熙沉默地枪指石球，待银枪充能完毕后，他再次扣动了扳机。 气浪瞬间排开空气，又一次形成了一道透明的气墙缓慢地向地面压去。气墙无声无息地穿透了石球，继续向地下推进。 而地面上，两颗石球‘噗、噗’两声轰然粉碎，直接塌成了两堆乳白色的石灰。 空气里扬起了细细密密的白色粉尘。那粉尘铺洒在了一片血腥泥泞之上，仿佛净化了眼前这片刺目惨烈的猩红色彩。 嘎吱嘎吱嘎吱…… 厚重的防护军靴踩在一块块碎裂的地砖上，发出了‘嘎吱’的声响。 缩在楼道口的几人听到这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后，全都变得紧张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顾婉的那声尖叫吸引了石球的注意，叫小磊跑了回来？ 但顾婉的心却突然跳得很快，好像马上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一样。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好像闭气太久的人忽然放松了一样。 她慢慢地探出脑袋，好像就连她刚才故意放声尖叫时都没这么忐忑过——因为她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而当她终于看清那道熟悉的身影正逆着光走近楼道口时，顾婉鼻尖一酸，差点儿委屈地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