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诗人的棋盘（14）
“卖火柴的小女孩会经历五次幻境。” 冬夜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大部分人虽然被冻得脸颊通红，也难掩脸上的笑意。橘色的街灯与店铺内传出的光亮更是衬得这夜越发温柔，也衬得无光处的黑暗愈发冰冷。 这个故事里，全员的外貌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不过在原有衣服的基础上加了些冬装。 许承边哈着气，边用力地搓了搓自己的手。不知为何，棋盘没有给我们配上手套。 “……在第五次幻境前，我们得找到她——否则她恐怕会真的死在这个棋盘里。” 他好像还小声说了句什么，但街上行人的声响盖过了他。 “这个棋盘的故事其实都是依托某一位棋子的记忆生成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猜到，记忆的主体其实就是洛华。” 一脸轻描淡写地说着至今为止我们都不知道的新情报，许承倒是颇为心安理得，“所以，如果你们肯抬眼仔细看看这条街道，应该能认出这里是哪里。” 《卖火柴的小女孩》在这个世界是由诸岛传过来的故事，我原本以为应该是某个虚构的，顶多依托于诸岛的现实建筑存在的街道——但现在看来，事情并非如此。 “是西北城区！” 杜鸣橙突然惊声喊道：“我认得这里！五条街道交汇的旭光广场……离洛华家不远。” “那我们现在要去她家找她吗？” 戴晴问道，但许承摇了摇头。 “她被困的空间和我们维度不同，就算正面遇见也看不到彼此。” “那你的破局之法是？” 温乙未问道，此刻他的眼神中带着我从未见过的审视。 比起怀疑或信任，倒更像是在验证一个假设。 “……唉，本来是我拿来在最后给你们出谜题的东西，没想到这么快就得揭晓答案了。” 许承举起右手食指，挨个点过我们几人。 “摸摸你们身上吧，看有没有多出什么东西。” 对他的话感到不明所以，但我们还是顺从地把自己的口袋翻了个遍。 从结果来说，我的口袋里多出了一块晶莹的，像是镜子碎片的东西，还有一顶红色的帽子，戴晴找到了一粒丰润饱满的豌豆； 温乙未和杜鸣橙则什么都没有找到。 “看着这些东西，你们有想到什么吗？” 在这种争分夺秒的关头，许承居然还有心思让我们猜谜。不过可能是由于他的表情太过轻松，我与其他三人也不由得陷入了思考。 这个问题并不困难，我很快便想到了答案：“是我们之前经历过的故事的象征吗？” “是，但也不是。” 这次没有多卖关子，许承接着说道：“这些东西在其他的童话故事中也有出场，而它们的‘第二用途’，就是我们接近洛华所在空间的关键。” “镜子碎片和豌豆……” 戴晴喃喃道，“《白雪皇后》和《杰克与豌豆》……？” “脑子转得很快嘛。” 许承边说着边咧嘴一笑，不知何时，他已经靠近了我身边，拿起我手里的红帽子就戴在了我头上。 说来奇怪，明明这帽子看上去小小一顶，我戴在头上却没有感觉到丝毫不适。 “用逆转善恶的镜子碎片发现被翻转的空间，再用神奇的魔豆种出去往反转世界的通天巨藤。” 他突然冷下了脸色，郑重其事地看着我们四人。 “……如果我没有记错，在洛华被困的‘那个夜晚’还有一个人陪在她身边。” “那人会成为我们的敌人还是朋友，将是我们能否成功救出洛华的关键——所以，千万别起冲突。” “只要记住你们最开始的目的就好，别让洛华点燃最后一把火柴。” …… “你看起来很冷，需要我帮你生个火取个暖什么的吗？” 洛华哆嗦着嘴唇，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复这句颇为暖心的问话。 她在风雪中走着走着，不知何时周围已变得漆黑一片，只有她所在的周围一片有些许的光亮。但奇怪的是，同行者却没表现出任何疑惑。 而这位同行者让她感到好奇的同时，更添了一分恐惧——不管风雪是否猛烈，不管距离是近是远，这人的声音与面容都模糊不清；就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只能看见外形而无法辨明细节。 “……嗯。” 她已经走得够久了，但那封寄托了她所有希望的信却仿佛被调皮的冬风把弄，一直在距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摇摆。予她一丝希望，却又不让她看见终点。 黑影——就这么称呼那看不见面容的人吧——点起了一根火柴，洛华将手围在那曳动的火苗旁，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黑影握住火柴的手也模糊不清，闪闪烁烁，像是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一般。 “你是谁？” 过了这么久，洛华才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听见黑影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 “我来自守护者小队。” 这是个奇怪的名字，洛华此前完全没有听说过。 “你还要继续走吗？前面会很危险的。” 洛华一惊，她望向风雪遮掩着的深沉的黑暗，明白黑影所说的并无虚假。 但她已经丢掉了太多东西了。 ——她不能丢掉自己最后的珍宝。 “走吧。” 于是她不肯舍弃rou眼可见的最后的念想。 …… “……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还是我头一次见温乙未的脸上露出这么明显的抗拒之意，但事已至此，我们都没法回头了。 “我们其他人都没法用这块镜子的碎片，只能靠你了。”杜鸣橙双手交握，看得出内心相当紧张。 在《白雪皇后》中，加伊眼睛里落进了一块魔镜的碎片，于是他的心变得冰冷，性格也变得恶劣起来。 但也正是在变成这副模样后，他才被冰雪女王带走，进入了宫殿中。 “如果我们之前的猜测没错，那个棋盘的异物对你好像有种特别的执着。”戴晴接着说道，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也许在她看来，这个棋盘发生异变和温乙未脱不开干系。 ……其实我自己也有这样的想法，尤其是在听见那位王后对温乙未说的话后，我怎么也无法想象那是与温乙未毫无纠葛的人（？）能吐出的语句。这些对话更像是昭示着温乙未的身上还有我不知道的过往。 不过考虑到每个人的身上都有这样的过去，我也没怎么太放在心上。 “你们想好了啊，要是我突然性情大变，我是不负这个责任的啊！”温乙未急得跳脚，但他被我和许承牵制住，如果不狠下心伤害我们是没法挣脱的。 “你还是乖乖从了吧。”许承不由分说地已经开始往温乙未的右眼塞镜子碎片了，“如果你真的变得冷酷，那我就用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方式逼你就范好了。” 来不及去思考他这句话是否在暗示他有什么后手，我的注意力便被那颗冰冷如雪的碎片吸引住了。 晶莹的镜子碎片在靠近温乙未右眼时，就变为了一片轻柔的雪花，飘入了他的眼睛。 我和许承已经一左一右地牵制住了他的双手，但此刻，我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谁也没法保证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 有那么一瞬间，远处街道上的人们的声响离我远去，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如同跃入了水中，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再真切。 再然后，温乙未睁开了双眼。 和我最坏的预想大不相同，他除了看上去疲备了些外，并没有什么不同。随着头微微转动，他的目光扫过我，杜鸣橙以及戴晴的脸，最后停在了许承那边。 “……要我做什么？” 他的语气和往常似乎有些微妙的不一样，但这种差别实在轻微，轻微到我只能将其归于心理因素。 “看起来你还不至于发疯。” 许承松开了牵制住他行动的手，我也顺势放开了他。突然，某种心悸的感觉同时席卷了我们五人，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片漆黑的天空。 “……你估计要先我们一步去洛华那边了，记住我之前说的，别和陪在洛华身边的人起冲突，也别让她点燃更多火柴。” “也就是谨慎交流，争取时间，对吧？” 温乙未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不过瞬息间，一辆银色的雪橇便从天而降。 只不过，本该灿烂的银色却染上了斑斑锈迹，雪橇上的东西也只是一尊流着泪的锈蚀的雕像。 温乙未一个轻巧的翻身便上了雪橇，雪橇缓缓升空，留在地面上的我们也开始了计划的下一步。 ——追赶他，去往冰雪的国度。 …… “你看起来很饿，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吗？” 黑影又朝她搭话了，但洛华只是机械地挪动着自己的双腿，一步又一步地在齐膝深的积雪中走着。 她确实很饿，在今早知晓那起变故后，她便没有吃任何东西。 不，什么变故，她根本不知道。根本没人和她说到底发生什么了，所以她不知道。 不知道，所以就没有发生过。 没有发生过，所以他还可以回来。 他还可以回来，所以她要找到那封信，向他证明她一直很重视他。 ……向他证明，她一直都很爱他。 “但我没有带吃的东西在身上，太可惜了。” 黑影沉默了一会儿，又掏出了一根火柴。 “这根火柴好像燃烧时会发出果香味，我也很饿，所以我们暂时就闻一闻它吧。” “……随便你。” 洛华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了，黑影的脑回路实在清奇，带的东西也挺奇怪的。 不过，在这样漫长的旅途中，能有这样一位奇人在身边陪伴，洛华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 淡淡的葡萄香弥漫在夜里，连带着洛华自己都觉得从内心深处涌起了一丝勇气。 “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她没怎么抱希望地随口问了一句，周围一片漆黑，没有任何能分辨位置的建筑物。 “旭日藤街。”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黑影立刻便给出了答案，紧跟着又接了一句：“如果继续往这个方向走，就是昙花长街了。” “……你怎么这么清楚？” “因为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呀。” 黑影应该是笑了，洛华能听得出话语里浅淡的笑意。 “这里是我最爱的，我一定要守护的城市。它的每一寸土地我都记在脑子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