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尘世
清晨，暴雨后的云山焕然一新，空气中飘着泥土与芳草清香。 云山脚下一幢居民楼顶层，卧室窗户被昨夜大风吹开，雨倾泻而入，湿透窗帘地板，将房间几乎变成水乡泽国。 床上平躺着屋主人，身材瘦长，一身睡衣湿了又被焐干。这会儿，他双目紧闭，眉宇舒展，呼吸均匀，睡得正香。 忽然，一阵急促铃声响起，是放在床头边上的手机，这是第二遍响铃，已六点零五分。 白树猛然惊醒，翻过身熟练地按掉手机闹铃，拿起一看，立即腾地从床上坐起来，但又瞬间捂着脑袋使劲摇晃着头。 不是很清醒。 这一觉究竟是什么情况，自己仿佛跟着一个白裙小女孩走了很长的路，还见到传说中的孟婆。 定了定神，想起了几乎所有细节。 这是梦？ 为什么感觉身临其境，那么真实。 看着自己的手，捏捏自己的腿，要确认自己究竟是人是鬼。 我干了一整坛孟婆汤？ 有没有忘记什么？ 小荷……小荷还活着！？ 但是，梦境是真的吗？ “你再不起来洗漱，想迟到吗？今早有会！”脑中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立即翻身下床。 啪！ 踩一脚水。 这才注意到，昨夜暴雨，卧室也遭了殃。 已经没有时间顾及这里，九点，一上班就开会，公交要两个多小时，必须在二十分钟内坐上公交！ 飞快洗漱完毕，穿上正装，夺门而出，狂奔向站台，正好窜上公交。 阳光明媚透窗而入，郊区首站乘客寥寥。 不得不说，活着真好！ 坐定片刻，阴界种种又如放电影般在脑中重现。 “你这是上哪做春秋大梦去了？”脑中声音有些好奇。 “阴界啊。” “阴你个头界，工作做晕了吧，要么就是被昨天那个黑裙女娃吓傻了。” “不是，真的啊，我差点真以为自己死了。” “有什么奇遇啊？” “自己不会看啊，跟拍电影似的，一秒钟都没忘记。” “行……看……我看你转行写小说不错，想象力过剩。” “写个鬼，工科生没有想象力。” “诶嘿？你梦到小荷了？” “大惊小怪，不是每天都梦到么。” “不一样啊，之前是梦到以前的事情，这回是直接给人算命去了，你要走火入魔了吧！” “走就走呗，搞得好像你不想她似的。” “……” 窗外路边，包子铺热气腾腾，人们在排队买早餐，店老板忙里忙外。 真好。 “听说你把孟婆汤当酒喝？”脑中声音嗤笑。 “喝就喝呗，我平时滴酒不沾，做梦喝个孟婆汤怎么了。” “别人是借酒浇愁，你这是借孟婆汤销愁，不错不错，愁啥呢？” “……” 白树不愿想起那样阴郁的心境，与这明媚的阳光不合。 “想家就打电话。” “打个鬼，找骂啊。” “对啊，就是找骂。” 白树想了想，掏出手机，迟疑一会，拨了父亲的电话。 嘟……嘟……嘟…… 铃响很久，并未接通。 放下手机，深呼口气，打这个电话需要莫大的勇气，然而没接通，内心又有些失落。 顿了一会，白树再次拿起手机，拨了母亲的电话。 “嘟……嘟……喂？” 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白树感觉心快跳出来，稍稍平复一下心情。 “妈！” “干嘛？” 母亲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嫌弃。 白树心里倒是有些暖暖的。 “没事，就看看你和我爸是否都好。” “好什么好，就这样，还没被你气死。” 母亲没好气的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黄鼠狼给鸡拜年！说吧，你要干嘛？不想寄钱了？工作被人辞退了？还是给我找到儿媳妇了？” “额，嘿嘿嘿……没有没有……” 尴尬炸了，最好还是赶紧岔开话题。 “我刚打爸电话，他没接，是有事在忙呢？” “没接？”母亲愣了下，旋即扯着嗓门叫起来：“死老头子！你儿子说打你电话你没接！” 白树耳朵瞬间麻了，立即把手机拿远些。 电话里远远地传来父亲的声音： “打我电话？那个畜牲还知道打我电话？……哦，是有未接电话……没空理他！跟他说，他卢叔家大强子都月薪两万了！他月薪低于两万不要回来见我！……也别给我打电话！” 白树赶紧捂住电话，怕周围乘客听见。 “听见你爸说的了吧！”电话里是母亲的声音。 “嗯嗯……”白树拼命表示收到。 “我跟你说，别整没用的！要么，你按你爸说的，多赚点钱，回乡里也算荣归故里！要么，赶紧找个对象！隔壁牛婶都抱俩孙子了！怎么着你还指望你爸妈到阎罗殿去给你带小孩啊！行了就这样！” 嘟……嘟……嘟…… 白树苦笑，但心里很是宽慰。 父亲还惦记着月薪两万，他现在月薪才七八千，至于找对象，怕是更难了。 看着车窗外快速闪过的街景，繁华都市，高楼林立，行人如梭，神色匆匆。 车窗上浮现的，是洛小荷的笑靥。 云山脚下，公交站台。 一个身材清瘦的女子着白体恤牛仔裤，捧着个手机东张西望。 在茫茫人潮中，这张未施粉黛却精致清秀的面容时不时引人注目。 站台对面，清心花店老板娘陈媛正推开门扇，一眼瞥见东张西望的女子，笑意盈盈走上前。 “小荷！” 女子听闻呼唤转身一看，也露出春风般地微笑。 “陈姐！” “你怎么在这儿？” “联系了房东，一会儿去看看房子。” “哦，准备租过来啦？” “嗯呢。” “看哪里的房子呀？” “就这后面的小区里面。” “哦，那是老房子了，说不定房东我还认识呢，一会要是眼熟帮你砍砍价！” “嘿嘿谢谢陈姐！” 正说着，手机响了。 “喂，是洛小荷小姐吗？”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嗯嗯我是。” “你在哪边呀现在？” “我在清心花店对面的公交站台。” “哦，我就到了。” 电话挂断，一辆黑色奥迪停在站台边上，一个珠光宝气的中年女人从车上下来，对司机摆摆手，转身看到站台上的两人。 “诶呦喂！陈总！”中年女人直奔陈媛而去。 “滚！”陈媛笑骂着与中年女人拉手拥抱。 “是你要租房啊？” “对啊。” “那好，看在我面子上，房租免了吧。”陈媛大大咧咧地打着哈哈。 洛小荷一脸懵，只得杵在边上陪笑。 “怎么地？”中年女人有些惊讶。 陈媛一把搂着洛小荷瘦削的肩膀：“呐，洛小荷，我店里的花艺师！” “诶呦妈呀，早说啊！”中年女人大拍大腿，向洛小荷伸出手：“你好洛小姐，我是杨婷。” “杨姐好！”洛小荷握住杨婷的手。 “走去看房吧，你要满意我直接把钥匙给你得了，房租免啦！” “真免啊？不好吧！”洛小荷异常吃惊。 “免免免，你杨姐不差这点钱。”陈媛嬉笑道。 “就你能，你放心去忙吧，你家的妮子免费住我家老房子天经地义啊。”杨婷说着就拉起洛小荷的手。 “行啊那我先去店里了，小荷，杨富婆敢欺负你回来就和我说！” 洛小荷尴尬报以微笑。 片刻后，杨婷拉着洛小荷走在小巷里。 “陈媛是我同学，初中高中到大学都在一起，老闺蜜了。” 洛小荷恍然大悟。 “姐这房子你放心住下，有什么需要跟姐说，陈媛这人很挑的，你能进她店肯定不赖。” “没有没有，谢谢杨姐，太不好意思了。” “妮子今年多大啦？” “二十五了呢。” “有对象没？” 洛小荷有些尴尬：“杨姐，我家闺女六岁啦。” “诶呦，结婚蛮早啊。” 洛小荷陪着笑点点头。 “咦？那你带孩子住过来？” “嗯，还有我妈，三个人。” “哦……”杨婷面上有些奇怪，但没多问。 “主要是孩子他爸工作比较忙，我就想出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刚巧孩子在家也待不住，干脆带出来得了。”洛小荷大略解释了下，心里有些发虚。 “嗯没事，”杨婷莞尔一笑：“就是楼层有点高，怕阿姨和孩子不习惯爬楼。” “没事没事，都可以的。” 一路聊着，两人已拐进五层住宅楼，上了顶层。 “这是我家老房子，得有五年多没住人了，估计打扫得费不少工夫。” 杨婷打开房门，推门而入。 很温馨的两室一厅，家电齐全，只是灰尘有些多。 “喜欢吗？” “嗯！真好！” “那就安心在这住下！”杨婷笑着，直接掏出钥匙。 “杨姐，我觉着房租还是正常付给您吧？我们一家三人有老有小的，肯定得折腾您家里了，这么好的房子，免租的话我都不好意思住下啦。” “哎呀不用不用，空着也是空着，你住下我放心，没事！” 一番“讨价还价”，杨婷只收了洛小荷200元钱月租金，纯粹意思一下。 洛小荷满心欢喜。 也许这里便是漂泊的终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