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笔趣阁 - 奇幻小说 - 遗梦1:风起在线阅读 - 第六章?檐语

第六章?檐语

    (一)

    漆黑的房间内。

    “这......都是你干的?”男人站在血泊之中,神情复杂。

    “如果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会相信我吗......”在男人前方几步处,女人手里握着爪刀,脸上戴着一条乌黑面纱,眼神看不出一丝波澜,语气淡定地不同寻常。

    手中的爪刀上依稀可见暗红色的血迹,像冷血动物猎食后的残渣。

    她缓缓地走向男人,仿佛在对眼前的猎物展开最后的进攻。男人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静静地看着对方步步紧逼,近到可以看见对方瞳孔里绝望的自己。

    他闭上了眼睛。

    (二)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下课。”

    简陋的私塾略显冷清。在这样一个时代,上课无疑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即便是作为琅琊名家的诸葛一族,也仅仅得以支撑两个孩子的学费。

    刚过总角之年的诸葛亮自小便聪慧过人,旁人看来晦涩难懂的文章,他居然读起来津津有味,也难怪只有元直、州平这般的人才能与其相提并论。

    诸葛亮手握着一卷厚厚的书简,漫步在每日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夕阳微黄色的光影照射在路边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不远处几只不知名的野鸭悠闲地信游,泛起阵阵涟漪。诸葛亮淡然地笑了笑,转而继续看向手中的书简。

    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他靠近。不出所料,几个硕大的身躯挡住了他的去路,地面上留下几道狭长的阴影。

    “让开。”

    诸葛亮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书简上,平静的眼神与身旁的河水融为一体。

    半晌过后,见来者依旧没有离开的打算,诸葛亮缓缓合上书简,懒散而又依依不舍地抬起头,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他看向眼前的阴影,三个魁梧壮实的男人双手抱胸站在面前,自己弱不禁风的瘦削身材与他们比起来,显得有些微不足道。诸葛亮的眼里并无一分一毫的畏惧之色,此时的他正想着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你的样子实在是太让人恶心了,今日我们几个便要给你些颜色看看!”为首的男人轻轻地抬起了手中的木棍,语气中饱含对弱者的轻蔑。

    “你们已经来不及了。”诸葛亮再次把头埋进书简里,不再理会眼前的这些人。

    “什么来不及了,我看你小子是吓破胆,已然开始说胡话了吧?哈哈哈哈......”三个人在他面前大笑着,活像三只啼鸣的渡鸦。

    话音未落,一道灵敏的身影如蜻蜓点水般在男人左肩上停留片刻,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个利索干脆的过肩摔直接将他狠狠地砸向地面,地面上瞬间砸出一个深坑。后面的两人看见大哥被如此轻松地干掉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不淡定。下一秒,站在左侧的男人小腹突然收缩,而后像离弦之箭一样直直地飞了出去,好半天才摔在地上。远远望去,整个人像一只蜷起来的对虾。最后一人看见队友先后都被击败,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喊着向反方向逃窜,眉眼间满是对死亡的恐惧,生怕下一秒自己也会像队友一样被瞬间击倒。

    不一会儿,诸葛亮的面前便再次恢复了光明,只留下满地不住地呻吟。

    “算了,放过他吧。”诸葛亮目光仍然定格在书简上,他将左臂水平伸直,像是在拦截空气。然而片刻过后,在他手臂的后面,女子定定地站在那里,面露些许遗憾。

    “行吧,反正我也不是那种赶尽杀绝的人,不过是这做做样子。”女子一头及腰青丝,用铜簪子工工整整地挽成一个发髻,乌黑色的薄面纱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满是灵气的浅棕色眸子。

    诸葛亮费力地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跨过两人蜷缩着的身躯。他定定地注视着女子,而后咽了口口水,平静地说道:“你不用帮我的,刚才我自己是可以走掉的。”

    女子随意地理了理略显杂乱的衣襟,语气里满是不屑:“谁知道你到底能不能全身而退,万一跑得没人家快,被人家抓住打一顿怎么办?”

    诸葛亮浅笑一声,没有搭话。

    半晌,他迟迟地开口:“介意,陪我走一走吗?”

    女子也没有搭话,脚步移了出去。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走在似乎望不到尽头的路上,一侧是清雅温馨的小屋人家,一侧是水光一色的小桥流水,脚下的青石砖踩起来微微作响,黛青色的瓦片上沾了些夕阳的光。

    或许美好就是如此,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不需要什么缠缠绵绵,阳光无限美好,草地无限芬芳,重要的人一直在身旁。去星辰挤满夜空的山头,去日升点亮拂晓的溪流,去人声鼎沸的闹市口,去闲情雅致的文轩楼,去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去,那些时光中不经意间流淌的温柔,才是美好本来的模样。

    诸葛亮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等到他再次抬头,身边的人早已没了踪迹。阵阵微风轻抚着他两鬓的发丝,吹走熟悉的气息。

    有些人从你的世界里匆匆而过,留下惊鸿一瞥,然后转瞬即逝。他们像是偷魂的猎手,在你脑海里烙下重重的印记,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你可以选择忘记她,也可以选择惦记一辈子,这些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和她无关。

    所以,付出并不意味着有回报,给予也不一定都是仁慈。

    不远处的屋顶上。女子潇洒地躺在黛青色的瓦上,视线里满是拿着书简的少年。

    “书呆子。”

    (三)

    门“吱呀”一声打开,诸葛亮闲步走入家中。叔父闲适的坐在椅子上,身旁还坐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中年男人。诸葛玄微微抬起头,细长的丹凤眼目光流转。

    “回来了,来,过来坐。”

    诸葛亮微微点头,顺从的坐在叔父旁边,小心地打量着中年男人,男人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细密的胡须覆盖了半张脸,倒显得有些慈眉善目,仙风道骨。

    “孔明,这位是黄承彦名士,今日前来是来与你说媒的。”诸葛玄手里端着一小盏茶,语气里充满了尊敬。

    “不,我并不打算成亲。”听闻此言,诸葛亮又把头低了下去,义正词严的拒绝了,语气冷淡。

    “为何?”一旁的黄承彦突然开口。

    “满腹经纶尚未达到,何来谈婚论嫁之说?”诸葛亮注视着手中的书简,一字一顿地说道。

    黄承彦听罢,笑着轻抚胡须,眼中却并没有丝毫不满之色。他顿一顿,继续说道:“我这个女儿,黄皮肤黑头发,相貌虽丑,但唯有她才能与你般配。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见诸葛亮眼中掠过一丝迟疑,黄承彦舔了下嘴唇,轻轻呷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样吧,三天之后我把她带过来,你们见过之后再做打算,可好?”

    诸葛亮眼神里的光又黯淡了下去,他轻轻松了一口气。

    还未等诸葛亮作出回复,诸葛玄早已已抢先一步:“这样甚好,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黄承彦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他缓缓起身,信步走出院门。诸葛玄起身想要恭送,他轻轻挥了挥手,说道:“不必了。”

    待到男人走远,诸葛玄转过头,年轻的诸葛亮依旧保持着无话可说的无奈情态。他轻轻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孔明,你不要太难过,这也是迫不得已。黄家声名显赫,而我们一族早已是日薄西山,唯有与他们联姻才是振兴我族的捷径。”

    “不,叔父,我对这位女子很感兴趣,我想不到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我。”不顾叔父惊诧的目光,诸葛亮缓缓走向内屋,眼中满是她的模样。

    另一边,黄府。

    大门被敲的咚咚作响。黄府门口,女子身着一袭红衣,眉眼间的英气分外逼人。

    “月英,快开门啊!”

    门内,二层厢房之中,黄月英身穿一件白色纱衣,原本用簪子盘着的头发也披散下来,目光婉转多情。她听见门外的声响,嘴角含笑,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栏杆,纵身一跃落到了院内,身轻如燕的动作不禁让人拍案叫绝。黄月英快步走到门前,一把拽开了大门。

    徐伊的面容映入眼帘。不同于一般女子的顾盼生姿,徐伊长着一张鹅蛋脸,自然眉下一双杏眼目光如炬,与其说是婉转柔弱的女娇娥,不如说是洒脱豪爽的江湖客。

    “哎呦,我的姑奶奶,您可算是来了,咱个在外面脚底板都站麻了。”徐伊轻车熟路地搭上黄月英的肩膀,手里提着一捆菜,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黄月英也只是笑笑,任由对方搂着自己往院子里面走去,途中还不忘打趣:“可别说我了,您这可真是投错了胎,好端端的一汉子怎么会生了个女儿身,瞅您今天又带了不少货呢,今个儿准备尝个什么鲜呀?”

    一听到自己带的菜,徐伊脸上瞬间扬起了笑容,她重重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您可甭说我了,您这每天也不把自己当个闺女看,不干些姑娘们绣花胭脂的事情,净整些刀枪暗器,咱这不也是怕你每天这么大运动量累着了吗,就想着好好犒劳一下不是?咱就不挑虚的,咱这今天带来的那是一顶一的真材实料,吃不得劲都是咱的过错。”

    “果然做饭烧火这种细致活还得是您呀!”黄月英笑得头都快抬不起来了,还不忘开对方玩笑。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二楼的厢房。黄家虽说是名门望族,但黄月英自小便没有姑娘气,什么粗活累活都是不在话下,不谈那做饭洗衣,就是砍柴烧火也是丝毫不慌。

    她天生性格孤僻,很小的时候就把身边的丫鬟全给驱走了,唯一交好的朋友便是这徐伊了。同黄月英一样,徐家也是远近闻名的大家族,而这徐伊又是独生女,自生下来便是受到家里的百般宠爱。按理说这姑娘应该从小便有一股子公主病,但她非但没有,反倒对做饭烹饪这类下人做的粗鄙之活异常感兴趣,年纪轻轻便会炒得一手好菜,鸡鸭鱼rou在她的手里仿佛被重新赋予了灵魂,煎炒炸煮那是样样齐全。

    “伊儿,”黄月英突然开口,“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

    “这个问题,我以前听一个说书的先生讲过,他是怎么说的,”徐伊摇了摇头,瞳孔左右转动,似乎是在回忆话的内容,“遇上你之前,见山是山,见海是海;遇上你之后,云海开始翻涌,江潮开始澎湃,天地万物都有了新的意义,这个时候,你就已经喜欢上人家了。”

    黄月英低下头,面色微红。眼尖的徐伊瞅见她这副模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笑着说道:“您问这问题,该不会是瞅上镇上哪个俊小伙了吧?”她用手肘戳了戳黄月英,“来来来,跟咱分享分享,咱跟你一起拿下那兄弟!”

    黄月英犹豫半天,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了,就是个书呆子。”

    徐伊听罢瞬间没了兴趣:“切,咱还以为您喜欢什么呢,书呆子有什么意思,这年头会念两首诗还没会耍两件兵器有用,再说了,那种书呆子有什么好的,长得文文弱弱的,随便来阵风就能把他吹倒,关键是那些书呆子还都脾气差,事还多。要我说,这种货色真不适合您。”

    “没有没有,他脾气很好的,”黄月英慌忙为他辩解,“那种书卷气是我们学不来的,他不是呆板古怪,每次遇见他,都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温暖。”

    “得了吧您,您这是花痴昏了脑袋了。”徐伊笑着调侃着,而后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坚定,“但是,不管你喜欢的是什么,大将军也好,书呆子也罢,咱都是妥妥的支持你。人活这一辈子总归是要为自己而活的,可以委屈别人,但永远都不能委屈咱自己。”

    “话是这么说,但是,一介女子,是没有做主自己婚事的资格的。”黄月英的眼神暗淡了一刻,转瞬间又恢复了平常。

    “还在为你爹说媒那事烦躁啊?”徐伊面露忧色,又切换成抱怨的表情,“你那老爹也真是的,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你说媒,您这样子又不是嫁不出去。咱不谈别的,您现在就往那家门口一站,指不定有多少俏俊郎过来提亲呢。”

    “我本来也不愿结婚,但是若过几年还不成亲,就很难再嫁出去了,不仅我们家族的香火会断,到时候还会被外人说闲话的。”黄月英低下头,痴痴地望着自己的纤纤玉手,长叹了一口气。

    “管那些市井之人的闲言碎语干啥?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嫁不出去大不了就不嫁了,让那些闲人说去吧,以后咱看见一个打一个,看看那些人还敢不敢背后说你闲话。”徐伊握紧拳头,高调地仰起头,翘着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黄月英被徐伊这副模样整笑了,用手遮住口鼻,止不住地颤抖。徐伊见状,还不忘补上一句:“您看咱这不是就好起来了吗,所以说,少想那些有的没的,不高兴咱就好好吃一顿,人活着不就是图一个高兴嘛!”

    “嗯!”黄月英重重地点头。

    (四)

    阳光懒洋洋的,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一股慵懒的气息。同往常一样,诸葛亮走过一座石拱桥。由于年久失修的缘故,拱桥上雕缕的图案和细腻的花纹早已被冲刷殆尽,只留下些坑坑洼洼的细碎痕迹。

    走过拱桥,一大片毛竹林出现在眼前。一根根瓶口粗细的翠竹参破天际,稀稀疏疏的阳光艰难地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到地上,像是一个个微小的足迹。竹林的深处便是私塾所在,先生认为做学问需要静下心来,不受外界所干扰,这样幽深而又静谧的地方做私塾再合适不过了。

    看着门板上先生亲刻的牌匾,诸葛亮整理了一下衣襟,恭恭敬敬地走了进去。门窗关得很严实,这让本就不算明亮的房间更添一丝黑暗。布鞋在木板上摩擦出的沙沙声清晰入耳。

    一切都寂静的有些可怕。

    虽然自己总是第一个到,但这样的安静还是第一次。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快步冲进学堂,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里面黑漆漆一片,门窗紧闭,一盏蜡烛都没有点,诸葛亮凭着记忆摸索着向前走去,他这才发现,原本熟悉的东西在黑暗中竟会变得这般陌生,指尖触碰到的每一块木头、每一只铜器,甚至脚踩的地板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就好像他从未来过这里。

    恍惚间,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措不及防地绊了他一下,诸葛亮应声倒地。这一跤摔得不轻,额头上的余震尚未缓解,他只感到脑袋晕乎乎的,整个人像是飘然欲仙一样。他迟疑片刻,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点燃了身旁的蜡烛。

    四周瞬间明亮了起来,烛火周围形成若干的大小不同的橘黄色光晕,温暖而又陌生。

    尽管已经有了准备,诸葛亮还是被这东西吓得不轻,直接瘫坐在地上。

    那圆滚滚的东西,居然就是老先生那早已冰冷的人头!

    诸葛亮惊恐地环视四周,这才发现尚未凝固的血迹喷溅的到处都是,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冲刷,原本鲜红的血迹逐渐变成了暗红色,在烛光的照耀下更显诡异。诸葛亮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半晌,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逐渐平复下来,这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场景依旧没变,那面相狰狞的人头依旧躺在自己面前,眼窝深陷,只剩下两个黢黑的空洞,嘴巴张的巨大,简直可以吞下一个电灯泡,血液从七窍中流出,在脸上织成了一张网。诸葛亮站起身,准备寻找先生的躯体,然而巡视一周,现场却只有先生的头部,全无身体的踪迹。

    嗒......嗒.......嗒......嗒......

    即便来者尽可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早已经历过渡的诸葛亮还是敏锐地听见了身后细微的脚步声。此刻敌暗我明,诸葛亮不敢转头,只是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不要再向前走了,你不会希望知道后果的。”

    “哦,是吗,你确定?”

    诸葛亮一瞬间就听出来了这个声音。但,有时候,并不见得一定是一件好事,有时候,知道的越多,你所承受的痛苦也越多,你看那些通晓世界大事的人每天都是忧心忡忡,他们为着天下cao心,反观那些无忧无虑的人,即便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但那又怎样呢?他们依旧活得很快乐,甚至比全天下大部分人都要快乐,因为特们知道的少,欲望和汲取也会随之减少,在满足感直线飙升的日子里,还有什么是需要知道的呢?我们这一生,不求十全十美,但求问心无愧,来人间一遭,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便也心满意足了。

    此时的他正在经历着痛苦,他很希望这不是她,纵使声音一样,也有可能不是一个人。他甚至在脑海里否认自己坚信不疑的事实,但理智告诉他事实就是这样,任谁也无法挽回。他忽然地哽咽了,嘴唇紧闭,下巴缩在一起,他很想说些什么,但又始终开不了口。

    他终于还是转过身来,直视着自己不愿面对的现实。

    “这......都是你干的?”诸葛亮站在血泊之中,神情复杂。

    “如果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会相信我吗......”在男人前方几步处,女人手里握着爪刀,脸上戴着一条乌黑面纱,眼神看不出一丝波澜,语气淡定地不同寻常。

    手中的爪刀上依稀可见暗红色的血迹,像冷血动物猎食后的残渣。

    她缓缓地走向男人,仿佛在对眼前的猎物展开最后的进攻。男人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静静地看着对方步步紧逼,近到可以看见对方瞳孔里绝望的自己。

    他闭上了眼睛。

    空气中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

    预想中的感觉迟迟没有传来,诸葛亮隐约感觉脸上的杀意少了几分,他迟疑着睁开眼睛,对方站在离他不过一尺远的地方,依旧是那一身黑色,只是手中的爪刀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白色长袍。

    “脱掉你身上的衣服,换上这身赶紧走。”黄月英见对方杵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直接把衣服丢给他,而后快步走了出去。诸葛亮愣愣的待在原地,方才恍惚间他发现对方的脸颊似乎红扑扑的,或许是烛光照在脸上的效果吧。

    他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随意地瞥了一眼自己穿的衣服,这才发觉方才的一跤让自己身上沾满了血污。但是,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需要一身衣服的呢?

    诸葛亮且想着,衣服边熟络地往身上套,不知为何,这衣服莫名的合身,每一处都与皮肤接触,却又并不觉得紧束,轻柔的触感让身体的每一处都得到了充足的享受和绝佳的舒适。他不禁疑惑起来,她是如何知道我应该穿怎样的衣服的?为什么穿起来如此合身?

    他把这些问题统统都抛到脑后,不去理会。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出杀害先生的真凶,他在内心里默念着,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面前似乎有东西,看上去却空无一物。他停顿一下,右手颤抖着伸向前方,渴望抓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什么也没有碰到。

    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吧......

    诸葛亮惊魂未定地转过身,一双如猫一般的浅棕色眸子正定定地看着他。

    “啊!!!”

    他大叫一声,向后连连后退几步,心脏直接提到了嗓子眼那里。倒不是因为对方如此之近地站在他面前吓到了他,而是因为对方居然可以完全隐藏住自己的气息,让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存在。他沉住气,不自信地问道:“我要你告诉我,先生是你杀的吗?”

    “不是。”女子将目光对上诸葛亮,他在她的眼里看不到任何的喜怒哀乐,云淡风轻,里面反射着他的模样,模糊,但又显而易见。

    他深吸一口气,嘴唇微启:“谢谢。”

    仿佛卸下了肩上的重担,又仿佛救赎了自己的灵魂。

    (五)

    “你说什么,先生死了?!”

    徐庶睁大眼睛看着诸葛亮,有些无法接受。后者埋着头,不曾言语。徐庶看出了他眼中的自责与失落,强作镇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这不是你的错。人各有命。”

    诸葛亮轻轻的点了点头,就当是回答。

    “你不能这样消沉下去,我们应该找出杀死先生的凶手!”徐庶定定地注视着诸葛亮,满脸的斗志昂扬。

    “我们现在没有一丝线索,如何去找?”

    “这不急。让我们慢慢的整理一下,先生生前可曾有什么仇家?”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先生和睦友善,待人又极真诚,不应该会有仇人。况且先生不慕钱财,家中并不算富裕,因财杀人的可能性也不大。”

    “不为钱财不会私仇,那难道是偶然杀人?”

    “可能性也不大,我们这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先生在那里授课,平日里除我们几人以外,一般人不会进入竹林。”

    “哎,看来真的好难呀。”

    “嗯,没有什么事是很简单的。慢慢想吧,总会找到线索的。”

    “哦,你到家了。今天就这样吧,明天再想。”

    “好。”

    诸葛亮长叹一口气,缓缓走进屋内。舒叔父正一脸严肃的端坐在木椅上,沉默不言。他注意到,桌上放了两杯尚未饮尽的茶盏。

    “叔父,黄先生来过了?”

    “哦,孔明回来了?过来坐,我有事要跟你说。”诸葛玄挥挥手,示意诸葛亮靠近一点。见到叔父略显憔悴的面容,诸葛亮匆忙走到他身边,颇有些担忧。

    一股腐烂的恶臭味进入鼻中。诸葛亮不舒服地皱了一下鼻子,这味道不同于一般的臭味,更像是......

    死尸的腐臭味。

    最可怕的是,他发现这味道居然是从叔父身上散发出来的。而且,一向注意个人卫生的叔父此时却显得若无其事,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恶臭气息。他轻抚胡须,眼神满是空洞,声音沙哑的仿佛破风箱:“方才来的是月英。她的父亲在上午去世了,明天你我一起去为他送行。”

    一连串的事件让诸葛亮难以接受,他扶了扶额头,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好久,他才勉强定住神,告诉了叔父先生去世的事情。

    叔父也是一脸震惊:“那照你这么说,这两位很有可能是被同一人杀害的!”

    “为什么这么说?”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据月英所说,现场只找到了一具身体,他父亲的头却不知所踪!”

    “一个无头一个无身?这到底是谁干的!”诸葛亮愤怒地捶了一下桌子,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目前是看不出什么的。现在,快回房去睡吧,不要明天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诸葛玄的声音越发微弱,仿佛再多说一句话就会断气。他缓缓起身,表情阴冷,让人捉摸不透。

    诸葛亮应了一声,步伐沉重地走进房间,直觉告诉他,今晚注定一夜无眠。

    ……

    不知多久,诸葛亮依旧没有睡着,他是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索性爬了起来,看向窗外。诸葛家的后院布置得很好,一株株的盆栽修剪得井然有序。偌大的后院空荡荡的,只听到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发出聒噪的响声。他的身体紧绷绷的,五感高度集中。黑暗中的房间仿佛换了个模样,那股腐臭的味道断断续续的传来。

    他终于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依旧是在夜里。

    若有若无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像一只无头苍蝇般轻轻拨动着他的神经。天还未完全亮透,远方已经显现出了一小抹鱼肚白。

    他顶着黑眼圈,疲惫地站起身。

    一道黑影飘了过去,扬起了一整微风。

    有人?!

    眼神陡然警觉起来,困觉顿失。他蹑手蹑脚地移动着,静听黑暗中的风吹草动。

    一声沉闷的响声从叔父的书房中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地。诸葛亮轻轻挪到了书房旁边,推开了虚掩着的门。叔父冰冷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惊惶的表情昭示着死前的种种惨状。

    他虚弱的坐在地上,紧绷住的神经在一瞬间尽数碎裂,仿佛什么东西在心中悄然破灭。

    他低声痛哭起来。

    你不能这样消沉下去……

    徐庶的话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微弱,但很清晰。诸葛亮淡淡的拭去眼角的泪滴,冷静地环视现场。

    桌上一本泛旧的古书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缓缓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端起书。书的纸张已经有些泛黄了,实在分不清楚书的年代。在书翻开的那一面,有三张纸被撕掉了,只留下了一个潦草的角。纸撕的很不整齐,显然是对方匆忙间撕掉的。

    也许这撕掉的几页,就是解开这所有问题的关键……

    诸葛亮且想着,猛然想起今日还要去参加黄家的葬礼。他犹豫般的看看窗外。

    时间已经不多了。

    思索片刻,他拿起一块布料,谨慎地将叔父的身体覆盖。不经意间,他看见叔父的左手似乎攥着什么,他费力地掰开他的手,里面有一张皱巴巴的纸角。

    应该是那缺失的纸角了。

    诸葛亮慢慢地将它展开,许多地方已经被掌心的汗水所浸湿,模糊的不成样子,能看清的只有两个字。

    傀儡。

    他来不及多想,郑重其事地将书藏在屋内一个角落里,焦急却又慢条斯理地将一身黛青色衣袍整理的服服帖帖,而后快步走出了家门。

    出了家门,早有小厮们拉着一辆翠幄银绸马车恭恭敬敬的在门前等候。诸葛亮轻提衣角,端庄地坐在上面。小厮们放下布帘,轻车熟路地驾着车走去。诸葛亮此时大脑如同一滩烂泥,实在是半点东西也装不进去。从前的他总是喜欢一边欣赏沿街的奇闻轶事,一边添油加醋地讲给叔父听。可如今……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埋下头轻轻啜泣起来,万千苦楚仿佛在这一瞬间倾然而泻。眼泪略带点咸湿的味道,像难以言说的薄荷般轻灼着他的眼眶。他简直无法克制,最后简直连双肩也在不自觉间微微颤抖。

    模糊的视线里,他唯一能看见的,便是她了。

    似乎是为了满足他的愿望,那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出现的猝不及防:“听我说,不要去参加葬礼!”

    诸葛亮陡然清醒,他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而那声音是真真切切听见的。他的身体瞬间像触电般耸立起来,紧张兮兮地望向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