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笔趣阁 - 奇幻小说 - 遗梦1:风起在线阅读 - 第六章?檐语

第六章?檐语

不肯就此罢休,坚持又说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没有人回答。

    敏锐的洞察力察觉到此刻车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的气息,而方才,他的确感受到了她的气息,难道说……

    他缓缓摸向自己的脸颊,却后知后觉地发现两鬓两鬓早已被冷汗打湿。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诸葛亮自顾自地想着,陷入了回忆之中。

    (六)

    “这孩子,从小就体弱多病,多少名医也治不好,唉呀,只希望他能多活几年吧。”诸葛珪摸着诸葛亮的小脑袋瓜,满脸忧虑。

    “莫要这么说,这孩子看着就灵光,从头到脚都是灵气,老夫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的娃,这以后绝对是能成就一番事业的大人物呢!”诸葛玄赞许地看着诸葛亮,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最后干脆放声大笑起来。他笑得如此用力,以至于到最后甚至都咳嗽起来。

    诸葛珪忽然咳嗽一声,他忙用手帕捂住口,待到咳嗽停止后,手帕上已多出了几朵殷红。他望着诸葛珪,歉意地笑了一下。

    “叔,我恐怕是命不久矣了……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就麻烦您替我照顾好孔明和均儿吧,子瑜已经十五了,他可以独自照看他的继母,我也就不用再忧心了……咳咳咳”话未说完,他又控制不住咳嗽起来,身体弓得像虬曲的树枝。

    “你这是什么话?!老夫知道你身体不好,但不能拿生命开玩笑,老夫答应你,如果你真的扛不住了,我会替你抚养这几个孩子直至长大。”诸葛玄摸着诸葛珪蜷曲的后背,眼里满是心疼。

    此时只有八岁不到的诸葛亮看着眼前已然苍老的两人,童真的眼里蒙上了一层灰。

    没过几个月,父亲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从此再也没有醒来。失去了父亲这根顶梁柱,家里在一夜间以rou眼可见的速度颓废下去。

    看着兄长跪在父亲棺材前嚎啕大哭的模样,年幼的诸葛亮并没有这般强烈的情绪,他复又将目光转向远处的弟弟,他似乎对这一切都毫不知情,又仿佛这一切都与他并无瓜葛,他不知道自己将会被叔父收养的命运,不知道未来他会做些什么,也不知道此刻这些人在这里存在的意义,就好像他只是不经意来的一个过客,片刻欢愉之后又匆忙离去。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那些声音、神态、布景,仿佛都在离他远去,或者说,是他在离他们远去,自己就像一个局外人,什么都干预不了,什么都观察不到。

    负面情绪像潮水一样瞬间浸没了他。这里面最多的不是痛苦和悲伤,而是孤独和彷徨。

    他很累,尽管自己什么也没有做。

    有时候,孤独是一剂良药,它让世界变得透明,让我们可以明目张胆的以旁观者的身份洞悉这世间的一切;有时候,孤独又是一剂致死的毒药,它让我们陷入到自我迷茫的漩涡中,蒙蔽了双眼,失去了与外界联系的机会,只能自说自话,空洞地等待别人把自己拉上岸。

    可这样的人,一生又能遇见几个呢。

    他突然很想逃离这里,逃离这喧嚣的人群,逃离这阴暗的房间,逃离这世间束缚他的枷锁。他尚且没法逃离最后一个想法,但是他做到了前两步。

    门外是一片空地,青草被络绎不绝的人踩得七零八落,奄奄一息地伏在地上,用残存的身躯尚且苟活着。诸葛亮瞥了它们一眼,像是一个苟活的人对另一个苟活的人的惺惺相惜。

    不同于屋内的哭声震天,外面很安静,秋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很美妙,像他房间里挂着的风铃草。此前他从未觉得这世界如此美好,那些泛黄泛红的树叶,那些皱纹遍布的粗壮树干,那些林间遍布的野花野草……每一个事物都在拨动他的心弦,却又让他的内心无比平静。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仿佛从出生那天起,伴他左右的就只有那些永远也数不清的厚厚书简,他让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强行灌入自己的脑海里,异禀的天赋却又让他难以忘记。在他的记忆里,似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些东西,又或者说,大自然的美好曾经短暂的驻存在他的脑海里,但最后又失望地离开开,仿佛轻鸾剪影。

    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划破了原本的静谧。

    那似乎是兵器高速划过空气的猎猎风声,树叶都随着风而摇晃起来,发出沙沙的响声。

    诸葛亮循着声音望去,在一片空地上,一名黑衣女子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那女子看起来不过八岁出头,扎着两个丸子头,脸上戴着一副黑色面纱,那漆黑的衣服看起来与女子娇小的身躯分外不搭,在上下翻滚中却显现出一种神秘的美感。虽然年纪尚小,手中两把爪刀却挥得虎虎生风,飘落的树叶在空中飞舞时还是完整的,待到落在地上的时候就变得四分五裂。

    诸葛亮盯着出了神,轻柔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也打进了他心里。

    “你看我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响声把诸葛亮吓了一跳,他扭过头,那黑衣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两人距离如此之近,诸葛亮甚至都可以感受到她喷吐出的鼻息。

    “我问你话呢。”

    诸葛亮回过神,支支吾吾地说道:“额……我刚好走到这里,然后刚好看见你,然后刚好被你发现……”

    “哪里有这么多刚好?”女子歪着头,像猫一样的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她,让他心里一阵发毛。见对方发窘的模样,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了好了,我就是开个玩笑嘛,你居然还当真了,真是个书呆子。”

    诸葛亮尴尬的笑笑,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女子的取笑,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觉得对方莫名其妙的可爱,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快乐。

    “看你这么弱,这样吧,以后咱罩着你,但凡有人敢给你挑事,咱直接就把他干趴下,叫他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好啊。”诸葛亮在心里笑了一下。

    (七)

    不觉间,马车停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黄府门口,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湿漉漉的触感给予他冰冷的回应他忙不迭地擦了擦尚未干涸的眼泪,竭力遏制住近乎疯狂的身躯,努力挤出一个相对顺眼的表情。

    众小厮退下之后,布帘方才打开。诸葛亮微微探出头瞥了一眼,黄府几个大字赫然入目。

    伴随着略带慌乱的点点心情,他踩着平稳的步调缓缓下车,早有一批侍从在车两侧等候,见诸葛亮露容,顷刻间显露出一副近乎冷漠的嘴脸。领头的一位恭恭敬敬地向诸葛亮略一拱首,随即轻轻地挥一挥手,示意他跟上。

    估计是因为叔父没来才表现得如此冷淡吧……

    诸葛亮且想着,脸上未表现出丝毫愠色,脚步平静地走进院门。院内早已有许多人驻足等候了,诸葛亮的到来也并未引起太大的sao动,只有几位平日里与诸葛一族交往密切的才与他略微打了个照应。

    短暂的寒暄过后,堂屋内响起一阵sao动,紧接着冲出来一大批人,为首的一人戴着鸡毛做的面具,身穿奇装异服,手里握着一根粗制滥造的拐杖,踩着木屐一摇一晃地走出来。

    这应该就是这里的祭司了吧。诸葛亮暗忖着。

    在他的身后,人们指着他不断地追问,诸葛亮费尽心思听了一部分,大致是问祭司为什么黄月英没有出现,甚至在询问中夹杂着不少恶意的辱骂与诋毁,仿佛这些亲友不是来哀悼逝者的,而是来呈口舌之快的,他们的言语像是一根根利剑,直插入到人心最柔软的地方,留下一个个丑陋的疤痕,然后拍屁股走人,仿佛一切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祭司全然不理会身后那些人的无耻言语,他走上了院子中心的祭台,拐杖用力地在地上砸了一下,整个会场瞬间安静下来。

    “各位,”祭司沉沉开口,声音苍老得像是破旧的风箱,“今日,大名士黄承彦逝去,在如此之悲痛的时候,你们仍然不肯忍住内心那让人作呕的表现欲,事不关己地议论着他人的是非,这和牲畜有什么区别?!”

    众人鸦雀无声,连最后一点声音都没有了,院子里甚至可以听到祭司沉重的喘息声,仿佛他再多说一句话就会断气一样。

    见众人已经安静下来,祭司也逐渐平复了情绪,说道:“抬棺!”

    话音刚落,几位仆从扛着一尊巨大的棺椁,从内屋一步步地走出来。

    想必是他的父亲了。

    这声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位不怒自威的祭司身上,后者严实的面具遮住了他全部表情,只露出一双目光平静的眼睛。与其这样说,倒不如说是一种见惯人家烟火的空洞,一袭插满鸡毛的玄黑长袍,如瀑的黑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倒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那祭司走至院中央,挥了挥手,身后的仆从们心领神会地将硕大的棺椁移放至庭院中央,发出山一般的声响。棺椁已经上了钉,因此众人并没有太大的兴致,只是象征性的围成一个圈,默默地向亡者哀悼,仿佛约定俗成的套路。

    祭司依旧保持着沉默,仿佛看淡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该有的沉痛,有的只是漫无边际的路冷若冰霜。约莫一会儿,仆从们互相望了一下,默契地抬起棺椁,这是准备送亡者上路了。

    棺椁并不很大,诸葛亮却细心的注意到,那六个结实的仆从牙齿紧绷,满脸的汗看起来颇为费力,

    豆大的汗滴不住地从额头上留下,不一会儿几人便大汗淋漓。他们喘着粗气,尽力地挪动自己那仿佛灌了铅一般的双腿,摇晃着向屋外走去。

    众人看戏般地跟在他们后面,小声地聊着天,祭司并未阻止他们,漠然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下巴收拢,应该是面具里面的嘴唇紧闭,正在若有所思。诸葛亮没敢去和他交谈,生怕破坏了这肃穆的气氛。

    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黄家的墓地旁不同于寻常的晴朗,今日的天气略显阴暗,似乎正预示着什么不祥。诸葛亮烦闷地揉了揉眉间,将鬓间杂乱的几缕青丝轻拢在耳后,双目微睁,懒散中透着漫不经心。实际上这是他伪装出来的假象,诸葛亮深知,唯有将自己变成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方才可以得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侍从们缓缓将偌大的棺椁放至先前挖好的墓坑中,一个个如同卸了货的老牛般疲惫不堪。

    这累的有些不同寻常了。

    诸葛亮暗忖着,柳叶眉拧的像一股绳。他张了张口,但终究没有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求助般地看向祭司,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些许答复。后者却只是沉默着,仿佛他才是来访的宾客。诸葛亮轻叹一口气,不再去想这般是非。

    在众人谈笑风生间,那旁的墓坑也已经被填满,随后众人便是浩浩荡荡地打道回府。依旧是祭司走在前面,各路宾客有说有笑地跟在后面,谈论着世俗琐事。诸葛亮略显无趣,思虑片刻,他选择了沉默,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纵使心里五味杂陈,纵使他很想开口说些什么,他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一抹状若胭脂、色若桃花的薄唇闭闭张张,无言间似诉万千言语。正想着,诸葛亮不经意间抬起头,一双颇为好看的浅棕杏眼蓦地闯入视线里,浓密的睫毛薄如鸦翅,在微风中缓缓颤动。诸葛亮看着不禁有些出神,却听见一句极小的耳语:“快走!”

    诸葛亮正疑惑着,只见众人中突然出现阵阵惨叫,宾客们以一种极其怪异的方式不断地扭动身躯,眼白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染成了深不见底的墨黑,如一潭死水般毫无生机可言。未过一会儿,人群逐渐安静下来,皮肤由先前的焦黄色变为病态的青白色,诡异的脸上毫无血色可言,皆以一种渗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诸葛亮,让人感到不寒而栗。诸葛亮慌乱地环顾四周,发现唯独只有祭司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像是看到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对着祭司大喊:“先生,你一定有办法对吧!”

    祭司没有回应,诸葛亮好生奇怪,却又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深入竹林之中,参天的翠竹遮住了阳光,一切都显得如此阴暗。他趁那些宾客们还未做出任何反应,赶忙跑到祭司身边,对方像失了魂一样,毫无生气可言。

    就在这时,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尸体的腐臭味。

    他迟疑了一下,而后摘下了祭司脸上的面具。叔父空洞无神的双眼正藏在面具后面,直愣愣地望向前方。忽然间,那两只昏黄的眼珠像老旧的玻璃珠子一样机械地转动,最后竟然直接掉了出来,掉到地上摔成了渣子。

    “杀了他。”人群躁动了起来,嗜血的目光与先前判若两人,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向诸葛亮袭来,转瞬之间便已经冲至身前。一时间竹叶翻飞,狂沙漫天,逼人的气息竟使他动弹不得。他虚弱地笑了一下,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肌rou撕裂的痛楚没有如期而至,倒是一记暴栗惊醒梦中人。

    “让开,你挡我道了!”

    “诸葛亮睁开眼睛,一道寒光迎面而来,吓得他又闭上了眼睛。但那爪刀显然不是冲他而来,而是直中他身后的一名宾客,强大的冲击力使得那位宾客顿时血脉喷张,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缓过神,眼前的女子正手持两把爪刀穿梭于人群之中,其速度之快任是连诸葛亮都无法看清。只见视线中一阵黑影掠过,宾客们甚至来不及惊呼便颓然倒地。未过一会儿,诸葛亮的身边便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

    嗞......

    女子放倒最后一名宾客,神情却并不如何乐观,浅棕色的瞳孔里像是结了霜。她朝着天空吼了一句:“你不是答应过我不杀他的吗?!”

    诸葛亮茫然地望向四周,只听见一声熟悉的笑声,一道黑影从竹林深处缓缓走出,手上的剑发出阵阵寒光。

    “是你!你不是已经......”诸葛亮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黄承彦依旧笑着,笑容让人有些不寒而栗。半晌,他收敛起了笑容,目光狠毒地盯着黑衣女子:“我早该想到你对那小子动了真情,这一切终究还是被你给搅乱了!不过无妨,你从来就不曾是我的对手,事到如今,我也便只好斩草除根了。”

    女子的眼里闪过一丝慌张,转瞬之间又恢复镇静。她握紧了手中的爪刀,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倒是诸葛亮一反常态地大笑起来,似乎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这一笑,把两个人全都搞蒙了,他们直勾勾的注视着诸葛亮,后者依旧在那里放浪形骸地大笑,右手捂住腹部,简直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你笑什么?!”黄承彦恼羞成怒,下一秒,诸葛亮的脖子上多了一道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并不是黄月英的父亲,而是在残忍杀害他父亲之后假扮他的。我说的对吗,传说中已经逝去的傀儡师——幽瞳?”

    “你是怎么知道的?!”黑衣女子面露疑惑,望着身旁镇定自若的柔弱书生。倒是幽瞳满脸的赞许:“我就说这孩子聪明,让他想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错,我就是幽瞳。这样天资聪慧的孩子,还真是有些不舍得下手。这样吧,我允许你多活一会,跟我讲讲你是如何判断我就是幽瞳的?”幽瞳依旧把剑悬在诸葛亮脖子上,难得地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不难猜,”诸葛亮像是没有看见那把剑似的,淡定自若地径自拉直袖口,缓缓说道:“你知道我们家以前是研究傀儡这些门道的,所以在昨日夜里闯入我家,想要撕下我家书上关于傀儡师的几页纸,却不曾想被书房里尚未睡觉的叔父迎面撞上,情急之下杀了叔父,然后匆忙撕下那些纸离开。这就是你为什么没有像前两次一样割掉叔父的头颅,也没有观察到在争斗过程中叔父撕下了其中一角。至于你假死的事情嘛......”诸葛亮笑了笑,“那是一个特制的双层棺材,棺椁上下靠一层隔板来分离,你潜伏在下层,而上层应该就是先生的躯体了,所以那几位壮汉才会如此的不堪重负。待到棺椁埋好之后,你从内部打开棺椁底板,然后从事先挖好的地道里逃出来,而黄月英在家里看到的尸体,其实只是你做的一具傀儡,没有做头是因为时间来不及了吧,结果恰好让人联想到先生无身了,真是弄巧成拙啊!”

    “不错,你分析的很对,但有一点你没有想通,我杀你叔父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为了让你更快继位,这样我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你了。”说罢,幽瞳猛然间双眸紧缩,一只锋利的爪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一切,是时候结束了。”手起刀落,头颅应声倒地,发出沉重的声响。

    谁知那脑袋却毫无节制地大笑起来,戏谑的目光看得女子不寒而栗:“你不要忘了,我可是傀儡师啊,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你杀死呢?”话音未落,四周的竹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摄人声响,数十个幽瞳冷笑着缓缓走出来,举止神态、举手投足竟无半点差异。

    “怎么样,你看得出哪个才是我吗?哈哈哈哈......”幽瞳们异口同声,像是万人合唱的架势。

    “走,从这条路一直走到头就可以出去。记住,待会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快走!”一道强劲的推力从背后传来,诸葛亮的脚步慌乱了一刻,随即目光炯炯地回头看去,身后的人却不知何时没了踪影。正疑惑着,远处的幽瞳却一个个倒了下去,仿佛正在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默剧。突然之间,其中一个幽瞳猛地伸出粗壮的手臂,干枯到可以看见血管的手指用力地抓住前面的空气,而后使劲往脚下一摔,一道身影逐渐显露出来。正是之前消失的黑衣女子。此刻的她,狼狈不堪地趴在遍地竹叶之中,如瀑的黑发悉数散落,面纱也在先前的打斗中不知所踪,绝美地面容于无声中惊艳了时光,胜似一场秋天的童话,薄如蝉翼的睫毛微翘,朱唇轻启,似诉着无助与不甘。

    幽瞳神情复杂地瞥了一眼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子,蛇一般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一根淬血的毒针直射向诸葛亮。“现在,只剩你一个人了,我看今天还有谁能保住你!”

    然而此时的诸葛亮却紧闭双眼,仿佛完全忽视了对方的存在。此刻,他的脑海里有些画面逐渐清晰,却只是短短一刹那,他看见幽瞳一个箭步冲到自己面前,鹰一般的利爪直击面门。

    仿佛是潜意识在驱使着他一般,,诸葛亮居然下意识地向右挪动半步。下一秒,如同先前预见的那样,幽瞳冲了过来,而自己恰好躲过了幽瞳的一记爪击,一切都如预想到的一样顺理成章。迎着幽瞳难以置信的目光,诸葛亮略显羞涩地笑了一下。

    他故技重施,再次思考对方下一步的走向。

    下一刻,从右侧突进,借势右拳,扫腿......

    种种细节如慢放镜头一般清晰显现,诸葛亮一声浅笑,左侧闪躲,浅跳,紧接着一拳击中对方面颊,其灵敏之态与先前判若两人。一抹血迹喷涌而出,于浓墨浅翠中点缀丝丝嫣红,在刀光剑影中轻显淡淡倩影。幽瞳跌坐在地上,墨绿的眸子尽显不甘与惊叹。半晌,他才从地上爬起来,连脚步也不禁慌乱了几分。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幽瞳双目圆睁,似有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这,是个秘密。”

    一个箭步,诸葛亮向前猛冲,宛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却见幽瞳鬼魅一笑,双脚如生根一样立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看着迎面而来的诸葛亮,仿佛打算就这样接下他的全力一击。不知为何,诸葛亮此时却无法预判到幽瞳下一步的动作,他的眼里闪过片刻的慌乱,而这一丝慌乱恰好被对方捕捉到了,幽瞳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诸葛亮伸拳击向近在咫尺的幽瞳,却宛如打在了棉花上,再定睛一看,这哪里是幽瞳,分明是一具尸体。诸葛亮惊恐地环顾四周,只有不省人事的女子依旧躺在一边,没有半分幽瞳的影子。

    “依我所言,你应该只能看见活物的踪迹吧,至于死物......“阴森的语气从身后传来,使得脊背微微发凉。诸葛亮猛地回头,却见一拳直击面门,顿觉山一般的力量从面部扩散开来,如离弦的箭一般瞬间弹出数米远。尚未落地,恍惚间又一道黑影闪过,一记重踢直击小腹,五脏六腑都在剧烈地抽搐,诸葛亮如同一只虾米蜷缩在地上,发黑的双眼看向面前步步逼近的幽瞳,那一声接一声的动作,宛如死神的脚步。

    嘴角的鲜血还在不停地下溢,很快便染红了衣襟。诸葛亮半倚在一棵古竹旁,双手费力地撑着地面,看不到一线生机。突然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而后竭力地爬起来,左手揩干了嘴角的血迹,因剧痛而肿胀的双眼模糊地盯着对方。

    幽瞳与自己距离还剩一尺了......

    就是现在!诸葛亮用尽全力起跳,紧紧地抓住了对方的后颈,只一刹那,一记重拳便以排山倒海之势打中了他的下颚诸葛亮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然后就是身体同时撞断数根竹子而产生的剧烈疼痛感。参天的古竹齐齐倒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好痛......感觉骨头都要断了......

    忍受着浑身火燎般的痛楚,诸葛亮费力地趴在地上,迟迟没有爬起来,嘴角不自觉地轻轻抽搐,显然已接近半个废人的程度了。

    不经意间,他感受到身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力量和速度也有了较大的提升,诸葛亮注视着自己血迹斑斑的手掌心,呢喃道:“所以我这是,开发出灵了吗......”

    真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

    左后方!

    诸葛亮一个闪躲,从地上纵身而起,巧妙地避开一记飞踹,又趁着对方尚未站稳之时,一记肘击扑向右脸,只一下,一道青痕顷刻间显现招式在脑海中不断浮现,使用的也是愈发熟练,灵活闪避间似有万千把式,举手投足中亦可谈笑风生。

    “这,便是最后一击了!”诸葛亮借着竹子的支撑纵身一跃,一个完美的后空翻,右腿狠狠地击中幽瞳面庞。幽瞳看着那迎面一脚,竟然有些久违地笑了:“后生可畏。”

    一声巨响过后,诸葛亮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摇晃,目光愈发模糊。许久,终究是不堪重负,拖着满身伤痕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我居然赢了,真是……

    (八)

    一周前。

    “幽瞳,这次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务必要把那个小子杀掉。”

    “知道了,大人。”幽瞳跪在地上,面色冷漠。

    ……

    “你,你是怎么闯进来的?”黄承彦扶着门把手,身体不断地向后退去,面色惊恐。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知道的太多是会被杀掉的。”

    话音未落,只听见咚的一声,房间重回沉寂。

    “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否则你会知道后果的。”

    幽瞳回过头,黄月英手上的爪刀已经蓄势待发。他面不改色,朝着对方走去,直至走到对方眼皮子底下,右手轻轻抬起对方的下巴,声音里充满了恶趣味:“啊,真是深藏不露呢。你隐瞒你父亲这么多年,还是被我发现了吧,哈哈哈哈哈……”

    黄月英此时发现自己被一股慑人的气场所困住,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双眼死死地注视着他。幽瞳看到她这般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可怜模样,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我好早之前就对你有所关注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双重人格吧……”

    黄月英的眼里掠过一丝慌张,而这正证实了幽瞳的猜想,他没有犹豫,准备把事情全部揭穿:“你是西域人和中原人的混合血统,双重人格的事情你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在亲人朋友面前,你是乖巧懂事的大家闺秀,而背地里,或者说仅限于他而言,你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你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好战,也控制不住自己对于他的柔情,每天活在这样的矛盾里,不觉得痛苦吗?”

    “就算你知道了这些,你也没机会再把它告诉别人了。”黄月英一动不动,咬了下嘴唇。

    “这样吧,小姑娘,我本来是打算连你一起杀掉的,但是我这个人又很惜才,所以我给你两个选择,你替我做事,我保住那个孩子的性命;或者,你不替我做事,然后现在死在这里,我过一会儿就去把那孩子杀了。机会放在这里了,怎么选择,就看你自己了。”

    这分明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黄月英知道她现在对对方没有任何的办法,服从才是最好的选择。

    ……

    漆黑的夜晚,私塾。

    黄月英看着脚下奄奄一息的老者,没有什么犹豫,手起刀落。

    或许,快一点让他解脱也是件好事吧。

    黄月英安慰着自己,不觉泪流满面。

    我再也无法直面他了……

    “这......都是你干的?”男人站在血泊之中,神情复杂。

    “如果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会相信我吗......”在男人前方几步处,女人手里握着爪刀,脸上戴着一条乌黑面纱,眼神看不出一丝波澜,语气淡定地不同寻常。

    手中的爪刀上依稀可见暗红色的血迹,像冷血动物猎食后的残渣。

    她缓缓地走向男人,仿佛在对眼前的猎物展开最后的进攻。男人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静静地看着对方步步紧逼,近到可以看见对方瞳孔里绝望的自己。

    他闭上了眼睛。

    柔情终究压制住了兽性,他的性命保住了,从她手里保住了。

    ……

    公元208年,南阳草堂。

    雨脚暂歇,窗边的榆叶还留着些雨水的气息,屋檐上的雨露慢吞吞地滚落在地板上,溅起清脆的声音。阳光费力地透过乌云,洒在飘落的竹叶上。诸葛亮倚靠在窗边,静赏时光留下的痕迹。他悄悄眯着些眼,手中的扇子闲散地摇着。

    “月英,劳烦去沏一壶好茶,要用家里最上等的茶叶!”诸葛亮回过头朝着厨房喊了一声,嘴角洋溢着微笑。

    “可是有什么贵客要来,竟费得咱个如此大动干戈?”厨房内传来若有若无的响声,宛转悠扬。

    “是位贵客,前面已经来了两次了,只不过我都借故推脱了。”诸葛亮的笑意愈发浓厚。

    “为什么,不是贵客吗?”黄月英端着几碗茶缓缓走了出来,霎时间满屋飘香,甚是好闻。

    “因为,这可是一位足以改变历史的大人物呢!趁现在他还没有那么出名,我不得好好逗一下他。”

    “这么厉害!叫什么名字?”

    诸葛亮一字一顿地回答了三个字。

    “刘玄德。”